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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
赤霄城内
紫妍拉着敖慎闲逛，与翡翠城的金碧繁华不同，赤霄城更像是一具被风沙腌渍的兽骨，嶙峋地凸起在风沙的脊梁上。
城墙用胡杨木框架夯起三重砂岩，裂缝处糊着干涸的骆驼粪与红柳枝，被百年风沙打磨出坚毅的纹路。
瞭望塔顶悬着褪色的旗帜，旌旗边缘被沙粒撕咬成流苏状，在落日下泛着铁锈红。
整座城呈螺壳状嵌进环形沙丘，外层是来往的商贾、骆驼队扎营的苜蓿场，石槽里凝着昨夜的露水;
中层矗立着蜂巢般的土坯房，每扇窗棂都蒙着三层纱布防沙;
核心区域耸立着单于的九层角楼，最上层露台摆着青铜浑天仪，沙粒在铜盘上堆出流动的星图。
赤霄城的民风裹着沙粒般的粗粝与温热，最热闹处当属城中心那间百年土坯茶楼。
黄土夯筑的墙面被岁月蚀出蜂窝般的孔洞，却不妨碍它成为大漠旅人最眷恋的港湾，喝上一些马奶酒、骆驼奶酒，这一日便是最安逸的了。
茶楼不设桌椅，只用驼峰形状的蒲团围成半卷，中央搭着胡杨木砌的矮台，说书人盘腿而坐，手中两块惊堂木敲得噼啪作响。
紫妍早被门楣上叮咚作响的铜铃铛勾了魂拽着敖慎的玄色衣袖便往里钻、凑热闹。她发间缀着的七彩琉璃步摇，虽然已经是素净的打扮，却遮不住绝色之姿，这样出色的两个人进来，让一众人都看的目不转睛，正在温酒的店小二抬起头来连忙热情招呼。
“客官来得巧，正巧说书先生讲到最精彩的段子。”店小二用肩头的抹布擦净两张蒲团，又变戏法似的从围裙兜里摸出两只鎏金兽首杯，“两位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吧。来我们这就对了，咱这里好酒好肉的，包准来了不想走。这是用赤霄城古铜熔了打的酒器，盛咱们的马奶酒最是得宜，两位客官尝尝。”
说话间，两坛贴着胡杨叶的马奶酒已放在他们脚边，泥封剥落处飘出醉人的奶香。
紫妍挨着敖慎坐下，膝头裙裾如水般漾开，露出绣着火焰纹的鹿皮短靴。
她迫不及待掀开酒坛，奶白色的琼浆泛起细密的气泡，像初春解冻的河面裂开冰纹。却见酒液上浮着几粒小小的红色果子，在驼油灯下泛着玛瑙般的光泽，真是新奇，自己先捧起碗大的杯子，唇角沾着的奶沫，倒像偷了油吃的狸猫。
敖慎用锦帕拭去她唇边酒渍，指尖残留着奶酒温润的甜香，笑意自眼尾漾开层层涟漪:“这酒酿得妙，倒像把大漠的星月都封进了坛中。不过喝着醇厚温和，但确是烈酒，小乖，少喝一点，不然一会儿子又要醉了。
紫妍捧着空酒坛晃了晃，红色果子在残酒里浮沉如珊瑚珠:“你且尝尝，奶香里裹着果子的糙，酸果子又勾出回甘，倒像是……”她忽然顿住，颊边梨涡盛着三分醉意，“倒像你这人，看着清冷，细品却教人上瘾。”
紫妍说情话的功力根本不会枯竭，这几日更甚。
赤霄城的风裹着沙粒撞进茶楼，檐角铜铃叮当乱响。此地女子确与别城不同，敖慎方才被紫妍拽进茶楼时，街边的女子就追上来，捧着鸳鸯荷包要结发;卖胡饼的妇人将滚烫面饼往石案上一拍，粗粝嗓门震得黄沙簌簌:“这般俊郎君，可愿与我共牧驼群?”
紫妍自那刻起便抿紧了唇，醋意不断，偏生又要做出些大方的模样。
方才还“敖慎哥哥”叫得清脆，可扛不住觊觎的人多了，像打翻了醋坛子一样。
凡人怎么唤来着，“夫君”，对，就是夫君，紫妍学得快，不一会儿就叫的顺畅无比。
人是她的，谁也别想觊觎，看也是不可以的!如今紫妍却学着娇魅女子扭着细腰缠他臂弯:“夫君，你也尝尝，我为你斟酒。”
她指尖戳着他胸口，忽地凑近呵气如兰，“夫君，再敢这样对别家姑娘笑，我便把这些红果子都掺进你酒里，也叫你酸的睁不开眼。”
窗外驼队经过，铜铃摇碎一地夕阳。敖慎望着她鬓边的步摇，忽觉这大漠烈酒也不及她眸中醉意灼人。
敖慎望着碗中晃动的酒液，浅尝一口，醇厚中果然带着细微的颗粒感，仿佛有无数沙粒在舌尖跳起舞，“只对小乖一人笑好不好。
“且说这胡杨妖在月牙泉边修炼了八百载……”说书人沙哑的嗓音混着沙枣木炭的噼啪声，惊得梁上沙燕扑棱棱飞起。
台下三十余个蒲团坐满了听众，有裹着羊皮袄的老汉，也有戴着银铃铛的胡姬，此刻都捧着碗大的杯子，就着驼油灯的光晕啜饮奶酒。
说书人正说到胡杨妖用千年道行换得一夜人形，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唏嘘，混着奶酒入喉的叹息，在土坯墙间酿成独特的塞外风情。
他讲的是一个胡杨妖与凡人相恋的故事，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像被沙粒磨过的老玉，温润却带着沧桑缓缓的诉说着故事。
他会用折扇配合故事情节比出一些动作，说到关键地方，还会用惊堂木一拍，震得梁上沙粒簌簌而落。说到精彩的地方，台下的观众会将一些银钱投到台上，鼓掌欢呼。
“诸位可知何为情劫?”他忽然压低嗓音，“便是那胡杨妖甘愿褪去千年道行，换得与郎君长相思守。”扇骨倏地张开，如白鸟振翅，惊堂木再度重击，这次却敲在人心尖上。
台下爆发出沙暴般的喝彩，铜钱如急雨般砸在胡杨木台面上。
说书人却不急着拾银钱，忽地笑起来，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看来今夜不仅有酒钱，还能讨几盘肉吃，谢谢各位客观。
胡杨妖的故事就说到这里，这预知后续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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