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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沁月你怎么在这儿?”
华新私立实验中学现在是下课时间。男生们抱着篮球,呼朋引伴,身影在楼梯拐角一闪而过,只留下清亮的笑骂声。
江沁月咬着指甲,带跟的小皮鞋踱在地砖上来回走动。
听到声音,江沁月瞬间把手背到身后。
“我就是来这边转转。”
江沁月脸上的笑意有些假,叫住她的女学生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八卦地“哦”了声,暧昧地打趣道。
“其实是在等人吧。”
江沁月佯装脸红:“哪有。”
华新每个年纪都分普通班和高级班。高级班里又另有分类。江家有钱,但江沁月的成绩摆在那里,就算勉强将她塞进了高级班也不是最好的那一批。
她们现在所在的整层楼都是一班的地盘,江沁月一个二班的学生课间出现在这边,什么心思,不用明说就一目了然。
女学生没有把话挑明,侧敲旁击打听了几句,笑眯眯地离开。
等她的身影一直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江沁月脸上的笑意瞬间挎了下去。
那女孩是高二的学妹,江沁月与她不熟。
要放在以往,有人误会江沁月和段秉衡的关系,江沁月就算嘴上澄清,内心却把不得给那些捕风捉影的八卦再添一剂猛药。
但江沁月今天却没有心情。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浮动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江沁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墙上名家书写的“好好学习”四个大字映照着她的脸,红得有些狰狞。
江沁月习惯性地用指甲掐掌心,痛感还没涌上来,一阵陌生的刺痛让她额间狠狠一跳。
伤口又裂开了。
被创口贴包裹的大拇指已经渗出了血。
就在这时,身后的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江沁月心一横,将创口贴整个撕下来,暗黄色的胶布粘连着未愈合的血肉。顾不上痛,江沁月将手心里的东西塞进垃圾桶。
被揉成一团的创口贴轻飘飘地落进垃圾桶的深处,晃荡几下,有样东西掉了出来。
阳光从狭小的窗口散逸进来,色调昏沉的各式垃圾里,随着创口贴扔进来的,是一片连皮带肉的指甲盖。
…………
段秉衡下楼买了瓶矿泉水,经过楼道,却被人拦住。
江沁月本就在等他,见段秉衡过来,怯怯地挡在他必经的地方。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段秉衡没有任何停留,清冷俊白的侧脸凌厉,笔直修长的腿已经绕过了她。
江沁月的脸上划过一丝难堪,“秉衡哥。”
见段秉衡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江沁月又说。
“上次生日聚会的事情,我不知道会弄成那样。昨天姨妈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了我。我一直想要当面给你道个歉,但总是没能遇见你。问晏哥哥你的消息,他也总是不说。所以我才……”
段秉衡的神情一直没什么变化,直到江沁月说到“姨妈”,脚步才停了下来。
江家和现如今的罡建段家其实没太大的关系。
江父的亲妹妹是段秉衡舅舅,当今港岛陆家掌门人,陆仲清的妻子。
生母去世后,段秉衡曾跟着陆仲清在港岛生活过一段时间。之所以参加江沁月的生日派对,也不过是受了陆仲清的嘱托。
江沁月的姨妈担心侄女在汉津住得不习惯,特意通过丈夫拜托到了他这边。
说到底,江沁月在段秉衡看来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你的私事,和我没有关系。”段秉衡的语气是他一贯的漠然。
就算江沁月早已习惯了段秉衡的冷淡,听到他的回答,唇角的笑容还是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我……”
江沁月想说,她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情,姨妈拜托段秉衡照顾自己,他不能不管,视线却突然落在段秉衡左肩的小纸条上。
刚才段秉衡背对着她,所以没看清,现如今段秉衡微微侧过身,纸条便毫无遮拦地落进江沁月的眼睛。
那是个最寻常不过的黄色便签。
就像小学的时候幼稚的男学生会做的那种恶作剧,写有文字的纸条被贴到女生的背后,毫不知情的女学生在校园里招摇过市。
只不过如今被整蛊的人变成了段秉衡。
江沁月想不到整个华新谁敢做这样的事,思绪却在看清便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轰的一声,彻底崩塌。
脸上的假面再也维持不住。
自段秉衡出现就一直背在身后的大拇指微微抽搐,江沁月先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随后语气逐渐变得肯定。
“你喜欢上她了吗?你喜欢她。”
“秉衡哥,你喜欢上她了。”
俊秀的眉微微蹙起,段秉衡将江沁月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站着没动,因为角度的关系,段秉衡居高临下地睥睨,逆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真有意思。”
“我的事什么时候能让你指手画脚?”
楼道上上下下来往的有不少人,走到楼道口,看见挡在楼梯上的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退了回去。
段秉衡没有说一句重话,甚至嗓音还带着他特有的漫不经心,江沁月还是被他的视线看得一颤。
“你要是不想待在汉津,舅舅那边我会帮你去说。”转过身,段秉衡没有再看她一眼,“至于道歉,你不应该来找我。”
江沁月听懂了段秉衡话语里的嘲讽。
她确实没办法管段秉衡的事,她不配。
但她偏偏输给了沐绒棉,一个连华新大门都进不来的乡下人,江沁月不甘心。
失去甲盖保护的指尖痛得江沁月额角重重地跳了几下,她恨,恨地快要发疯。
心中的怒意无处发泄,江沁月拿出手机,找到最新置顶的联系人,还没打开对话框,一条来自陌生联系人的讯息便从屏幕上弹了出来。
“哪个贱——”
话说到一半,江沁月看清讯息内容的刹那,恶毒的怒意被恐惧所取代,冰凉的寒意从指尖满布全身。
窗外的太阳被云层给遮住了,蓬勃的光线被彻底吸收、湮灭,潮湿粘腻的寒意贴上皮肤。
像是害怕被人看见,手机屏幕被江沁月死死压在胸前。
熄灭的屏幕上只有一句话。
——【那天,你也去了教室。】
…………
“开玩笑吧,津北区怎么可能有危险。谁不知道,比起H市,我们这儿小偷都少。”
“那可真不一定。”
段星洄跟个二世祖一样靠着椅背,他的身高就算放眼整个汉津也是独一份的鹤立鸡群,此刻笔直的大长腿被挤在课桌下面,更显得他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姿态轻慢,神色也痞。
周围的学生说了句,段星洄正要接上话,眼前突然投落下一片压抑的阴影。
不用抬头,段星洄都知道是谁回来了。
段秉衡的手指骨节明显,修长匀称,甚至能看见白皙皮肤下,若隐若现的淡青色血管。
修剪整齐的指尖压着纸张的边缘,微微用力,黄色的便签纸便被推到了段星洄面前。
“段星洄,”段秉衡连名带姓,比起恼怒更多的是嫌烦,“你幼不幼稚?”
江沁月态度变化的刹那,段秉衡就猜到是段星洄做了什么小动作。
走到转角处,段秉衡薄唇微抿,轻而易举地从左肩掀下纸条。
亮黄色的便签黏性很足,上面就五个字。
——【沐绒棉专属】
这样的便签,段星洄身上也有一个,贴在和他相同的位置。
很土,很弱智。
段秉衡清隽的身影卓然而立,问罪的态度明显。
刚才还聊得正欢的那群人早在段秉衡出现的瞬间作鸟兽散。
段星洄稍稍坐直了身子,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这不挺好吗,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懂什么,当我妈的小宝贝,我现在完全乐在其中。”
明明嘴上说的话每一句单拎出来都恶心,段星洄轮廓深邃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扭捏和贬低。说着,段星洄满眼怀疑地看向段秉衡。
“不对啊段秉衡,你不会还有别的心思吧。”
段星洄知道他爸不是那样的人。
沐绒棉去世后,段秉衡身边再没有出现过任何红颜,甚至在娱乐至死的年代,网络上也从未传出有关他的任何绯闻。后来,为了给沐绒棉祈福,段秉衡开始信起了佛,工作以外的时间,他便全部拿来与佛珠相伴。
但段秉衡的深情也是二十年后的深情。段星洄主动肩负起帮某人坚守男德的使命。
“你现在名草有主,言行举止注意点行不行?”
段星洄说这番话的时候别避着其他人,教室里安静几秒,随即被更大的窸窣声所取代。
只当没看见周围的同学在同一时间拿出手机,手指在按键上打字得飞快。段秉衡逆着光,阴影将他的眉骨勾勒的十分立体。
一个两个,闲的,都爱来插手他的事。
便签上写着的东西反倒变得无关紧要,段秉衡薄唇微微翘起,笑意却不达眼底,抬手在段星洄肩膀上拍了拍。
“我名草有主是我的事情。但你长这么大就没人教过你,给人当儿子,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段秉衡故意在“儿子”两个字上咬了重音,毫不意外,段星洄的表情顿时臭了下去。
泰然自若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段秉衡拉开椅背,坐了回去。
华新高三一班现在都快要疯了。
就算教师已经带着教案走上了讲台,放在桌肚下面的手机一条接着一条的讯息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段秉衡名花有主,这可是大新闻。
所有人都想知道段秉衡的绯闻女友是谁,但却没人敢去问,只能私下猜测,甚至有门道的已经开始联系三中的学生,打探那位叫做沐绒棉的学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作为引爆整个话题的核心人物,段星洄却憋了一肚子的气。
颇为烦躁地抬手,段星洄扫了扫段秉衡刚才拍过的位置。
“切。”
拿起扔在课桌上的便签,段星洄单手往肩膀上一贴,明黄色的便签纸上面写着相同的字迹,一左一右,牢牢贴在肩膀的两边。
教师提醒同学们把书翻开,段星洄没管,戴上卫衣帽子,高大的身姿懒散,肆无忌惮,直接趴在桌面上睡了。
不就是给段秉衡当儿子吗。
都当了十六年,还差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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