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宸(完结)

　　肆芊宁在医疗部又躺了两天。
　　这次不是□□上的伤势，而是精神层面的剧烈震荡。模拟训练场中那真实到可怕的幻象，强行撕开了她被毒素和错误记忆封存的角落，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足以让她稳固的认知世界产生地基般的动摇。
　　她变得有些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围着“林黯”叽叽喳喳，眼中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偶尔，她会看着江戚郁的背影出神，眼神里掺杂着依赖、困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的审视。
　　江戚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裂痕已经扩大，不能再操之过急。他减少了与她独处的时间，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寻光”组真正的工作——追查林黯的蛛丝马迹上。只是，那份由他亲手编织的“剧本”，依旧需要维持。
　　这天，“寻光”组接到一个新的紧急任务。城西一个老旧社区的心渊监测点发出高强度警报，能量特征并非普通的蚀心魔，而是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极具攻击性和污染性的“活性化”特征。
　　“不是林黯的手法。”江戚郁在任务简报会上快速分析着数据，“能量模式更原始，更……饥饿。像是一种未被记录过的、自然诞生的强大蚀心魔，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楚砚下达指令：“‘寻光’组全员出动，优先控制污染扩散，评估威胁等级，必要时，执行‘净化’协议。”
　　“净化”协议，意味着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可以动用包括物理毁灭在内的一切手段，彻底清除目标。
　　众人抵达目标社区时，天色阴沉。整个片区已被未宸的外勤人员紧急疏散并封锁，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细碎玻璃摩擦般的精神噪音，正从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弥漫出来，让在场所有精神力敏感者都感到不适。
　　“在里面。”宋噬指向那栋楼，深渊般的眼眸微微眯起，“很强的‘存在感’。”
　　郑晗炘活动了一下手腕，烈焰在掌心隐现：“管它是什么，烧干净就安静了。”
　　鹿柯雯已经开始构筑大范围的精神安抚屏障，试图减弱那噪音对周边环境的持续性污染。
　　江戚郁看向身旁的肆芊宁，她正望着那栋楼，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分辨着什么。
　　“感觉怎么样？”他问，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稳。
　　“很吵……”肆芊宁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又补充道，“而且……有种很讨厌的感觉。”那不仅仅是蚀心魔的混乱，还有一种……仿佛能勾起人内心最深阴暗面的蛊惑力。
　　一行人谨慎地进入楼道。越往深处，那精神噪音越强，墙壁上开始出现不规则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暗色污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烂混合的怪味。
　　最终，他们停在四楼一扇扭曲变形、仿佛被巨力撞击过的防盗门前。门内，是那股邪恶能量的源头。
　　江戚郁与楚砚交换了一个眼神，楚砚点头。
　　“准备突入。”江戚郁低声道，手中的短刃泛起幽光。
　　郑晗炘率先出手，烈焰化作咆哮的火龙，瞬间将扭曲的防盗门熔出一个大洞！
　　就在门破开的瞬间，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潮水般汹涌而出！伴随着足以刺穿耳膜的、混合了无数人绝望哀嚎的精神尖啸！
　　“小心！”
　　黑暗瞬间吞噬了门口的几人！那黑暗并非单纯的遮挡视线，而是带着强烈的精神腐蚀性和致幻效果！郑晗炘的火焰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宋噬的身影被浓郁的黑暗能量缠绕，连鹿柯雯构筑的安抚屏障都在剧烈波动。
　　江戚郁在黑暗袭来的瞬间，下意识地想将肆芊宁拉到自己身后。然而，他的手却抓了个空。
　　肆芊宁没有后退。
　　在那极致黑暗与混乱的核心，她看到了一点光。
　　不，那不是光。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不堪、仿佛由无数绝望记忆碎片拼凑成的衣袍的男人，悬浮在房间中央。他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下面隐约可见扭曲流动的暗色能量。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如同万花筒般的混沌色彩，倒映着世间所有的痛苦与疯狂。
　　他似乎感受到了肆芊宁的注视，缓缓转过头，那混沌的双眼“看”向了她。
　　“啊……又一个……迷途的‘同类’……”他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沙哑，扭曲，带着令人作呕的愉悦感，“你身上的‘锁链’……真有趣……”
　　他自称——祝醒。
　　“我不是你的同类！”肆芊宁厉声反驳，周身的“否定”力场应激性地张开，将靠近的黑暗稍稍逼退。
　　“不是吗？”祝醒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仿佛来自深渊，“你否定一切，包括你自己……多么纯粹，多么……浪费。”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肆芊宁的身体，落在了她身后严阵以待的江戚郁身上，混沌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嘲弄。
　　“还有你……藏在影子里的猎手……用甜蜜的谎言编织囚笼……我们，才是同类啊……”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肆芊宁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藏在影子里的猎手？甜蜜的谎言？囚笼？
　　她猛地回头，看向江戚郁。
　　江戚郁的脸色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他周身瞬间绷紧的气息，以及那双骤然缩紧、锐利如刀的黑眸，却让肆芊宁的心脏猛地一沉。
　　祝醒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张开双臂，更多的黑暗如同触手般从他体内涌出。
　　“来吧……加入这场盛宴……让我帮你们……撕下所有虚伪的假面……”
　　战斗，在更加诡异和危险的层面上爆发了。
　　祝醒的力量诡异莫测，他能直接攻击精神本源，放大内心的恐惧与阴暗，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现实认知。郑晗炘的火焰被他用纯粹的黑暗能量抵消，宋噬的吞噬似乎也对他效果有限，因为他本身就像是黑暗的源头。
　　江戚郁的攻势最为凌厉，他总能找到祝醒力量运转的间隙，短刃带着撕裂一切伪装的气势，但祝醒似乎总能提前预判，用扭曲的黑暗能量格挡或闪避。
　　而肆芊宁，成了战场上最不稳定的因素。
　　她的“否定”力场对祝醒的黑暗能量有一定效果，但远不如对普通蚀心魔那样绝对抹消。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祝醒的话语如同毒蛇，不断钻入她的耳朵。
　　“看啊……他保护你的姿态多么熟练……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你记忆里的温暖……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问问你的心……当你靠近他时，那陌生的悸动……是什么？”
　　“闭嘴！”肆芊宁烦躁地挥出一道精神力，将一片袭来的黑暗触手湮灭，但祝醒的话语却如同种子，在她心底疯狂滋生。
　　战斗中，一次配合失误，一道凝练的黑暗能量如同毒刺般射向似乎因分神而露出破绽的江戚郁！
　　这一次，肆芊宁的身体比意识更快。
　　她再次本能地冲了过去，试图挡下这一击！
　　然而，就在她动身的瞬间，祝醒那混沌的双眼猛地亮起！
　　“就是现在！”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针对性的精神冲击，并非攻向她的身体，而是精准地刺向了她脑海中那根最脆弱、连接着虚假记忆的“锁链”！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意识深处，彻底断裂了。
　　肆芊宁的动作僵在半空，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的、真实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那精心构筑的堤坝——
　　冰冷的囚笼，林黯疯狂偏执的眼神……
　　江戚郁在静滞之间外，深沉难辨的目光……
　　他递过糖果时，指尖的温度……
　　模拟训练场中，他操控幻象时，冰冷的侧脸…… 还有……他抱着她，走过漫长走廊时，那沉稳的心跳……
　　假的……都是假的……
　　林黯的温柔是假的。
　　“寻光”的目标是假的。
　　她所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
　　唯一真实的，是那个一直在欺骗她、利用她的男人——江戚郁。
　　“呃啊——！”
　　剧烈的头痛和认知崩塌带来的巨大痛苦，让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头跪倒在地，周身那独特的力场因为精神的剧烈动荡而彻底失控，狂暴的能量以她为中心，不分敌我地向外席卷！
　　“肆芊宁！”江戚郁脸色剧变，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别过来！”
　　肆芊宁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那双曾经盛满依赖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被彻底背叛后的冰冷、痛苦，以及……滔天的怒火。
　　“江、戚、郁。”她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恨意。
　　祝醒悬浮在黑暗中，看着这一幕，发出了愉悦至极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
　　“看吧……真实的滋味……多么美妙……”
　　江戚郁站在原地，看着肆芊宁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那只名为“真相”的手，狠狠捏碎。
　　他最害怕的结局，以最惨烈的方式，提前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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