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杀死的黄昏

　　芒埃特自言自语，“为什么要花费时间了解这里的一切？好吧，理解人类的感情和逻辑，才有可能推测出恶魔复活的秘密。”
　　这个秘密可能写在某本书里。一直读下去，也许就能和那句话不期而遇，改变我的人生……命运会指引我吗？
　　芒埃特站在书架前，感到一丝厌烦。“如果这本书里也没有呢？”
　　他扫了一眼，没有找到那本书。
　　芒埃特变得更烦躁了，扭过头，发现荻伊笛正坐在桌前看书。
　　芒埃特无声无息地走过去，一眼就认出了他读的是自己想借的那本。
　　“你也好奇恶魔复活的秘密吗？”
　　荻伊笛垂下眼睛，说道，“我只是对复活感到很好奇。”
　　荻伊笛说道，“我不知道那些关于复活的故事，有多少是真的？”
　　芒埃特说道，“应该从未成功过。最后也并不是好结局。”
　　荻伊笛抿着嘴。
　　荻伊笛低下头，“所有的魔法书都这样警告，复活魔法会带来极大的副作用。面目全非地活着，完全违背原本的自我，但是也是在活着？”
　　芒埃特尝试理解他的意思，“只要能想象出复活的人和原来一样，不就行了？”
　　芒埃特看着他。
　　荻伊笛问道，“芒埃特老师，您来自龙之大陆，来了蓝玫瑰圣廷，蓝灰魔法学校是世界上最好的学校吧？”
　　芒埃特想了想，说道，“或许如此。”
　　荻伊笛莫名其妙地说道，“如果我的朋友能在那里上学就好了，至少还是活着的。我总是忍不住这么幻想……他会穿过蓝灰魔法学校那座古老的拱门，在走廊里散步。不怎么去图书馆，大部分时间和新认识的朋友们一起玩。”
　　不知怎么，芒埃特也幻想出了那副情景。荻伊笛的幻觉是如此强烈。
　　荻伊笛轻声地问，“您知道渡鸦吗？”
　　芒埃特点点头。
　　荻伊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芒埃特疑惑地问道，“你这么问我，为什么现在又看上去这么惊讶？”
　　荻伊笛低声地说道，“我只是想和一个根本不认识他的人谈起他。”
　　芒埃特看上去更疑惑了。
　　“您是怎么知道他的？”荻伊笛好奇地问。
　　芒埃特答非所问，“蓝玫瑰圣廷曾经提起过，渡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荻伊笛站在原地发呆，过了一会才怀疑地说道，“有这么厉害吗？圣廷的神使们都认识他？”
　　芒埃特说道，“圣廷的神使哈珀很期盼看重他的魔法天赋，一直在等待渡鸦去蓝灰魔法学校。”
　　荻伊笛却突然感到愤怒，猛地握紧了手掌。他的身体轻轻颤抖，“不是说要杀了恶魔吗。现在凭什么觉得可惜？”
　　芒埃特感受到他的仇恨，充满同情地说，“人们都以为是恶魔杀死了渡鸦，而你杀死了恶魔，为渡鸦报仇。”
　　“而事实上，你杀死了恶魔，也亲手杀死了渡鸦。”
　　荻伊笛打了个寒战，心里一阵阵发冷。他看向芒艾特，蠕动着嘴唇，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又惶然地仰起了脸，神情变得呆滞，似乎忘记该说什么。
　　于是他祈求道，“这是个秘密。您是怎么知道的？哈珀神使告诉您的吗？”
　　芒埃特并没有承认，而是说，“我不会告诉别人。圣廷是不是也承诺过会替你保守秘密？ ”
　　荻伊笛垂下头，嗫嚅着，“请别用那种同情的语气。我知道这是我的罪孽，我杀死了渡鸦。等我死去的时候，看到渡鸦也会心慌。但我可不是因此不敢死。我只是在自私地活着。”
　　芒埃特劝解道，“可是这里并没有灵魂，死了以后也不会相见，没有必要因此不安。人类死亡之后是一片虚无，何况你们的生活本来就是幻象。”
　　荻伊笛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喊道，“你怎么能确定死后的世界？难道你亲眼见过？渡鸦在等待着我。您不认识他，也不会明白。”
　　“你能忍受吗？”芒埃特好奇地问。
　　我只能忍受。似乎我已经习惯了。痛苦崩溃的时候过去，才能回味，因为也算是再一次想起他了。
　　荻伊笛沉默了，说道，“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无法想象我此刻要忍受这样的痛苦。要是没有遇到他就好了。”
　　芒埃特不解地说，“如果从没遇到？你是这样想的吗？”
　　荻伊笛点点头。
　　“渡鸦听到你这么说，肯定会伤心吧。”芒埃特说道。

　　荻伊笛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直接逃回家，躲进自己的阁楼。
　　架子上记录复活魔法的羊皮纸纷纷落下，飘落在他身上。
　　“你不恨我吗？”
　　你已经死了，我要怎么想象你恨我？
　　我怕死，不管我怎么逼迫自己，我都不敢杀了自己为你复仇。
　　我一定会——能行吗？我想复活你，我必须得复活。献出我的生命，总能做到了吧。
　　荻伊笛从地上捡起一张羊皮纸，定定地看着。

　　光魔法是德莱文最讨厌的课，他完全把这节课的老师当成死人。显然那家伙也是这么看他的。
　　“真希望你从没存在过。”德莱文用手撑着额头，恶狠狠地想。随即他感到一阵无力。每周这节课都让他感到特别压抑，想再死一次。
　　埃维发现芒埃特往这边看了过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芒埃特说道，“德莱文，请你按我刚才说的试一下吧。”
　　德莱文愣了一下，随后站了起来，摊开双手。
　　芒埃特说，“不需要法杖你也可以施法吧。”
　　德莱文不吭声。
　　教室里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他们只是希望有好戏看，至于芒埃特和德莱文，其实他们哪一边都不在乎。
　　预想中的争执并没有发生。老师和学生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德莱文自己坐下了。
　　下课了，德莱文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课本。芒埃特走到他面前。学生们从他们身边走过。
　　“今天的课程你学得怎么样？”芒埃特笑眯眯地问。
　　德莱文不说话，就像没听到一样。
　　“看到你这么认真，我还挺开心的。你学得挺好，不过荻伊笛是我在这里教过的最好的学生。我也很好奇，那个传说般的天才魔法师渡鸦，是不是比荻伊笛还优秀？当你听说了那个结局，或许会觉得荻伊笛会无法接受……”
　　芒埃特以为德莱文不会搭理自己，不过他突然抬起头，问道，“什么结局？”
　　芒埃特愣了一下，说道，“渡鸦被杀死了。”
　　德莱文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他盯着芒埃特。
　　“在那时，荻伊笛身边的人都很担心他吧。不过，听其它的老师谈起来，这两年荻伊笛一直很正常。当然，他肯定没有忘记了最好的朋友和对手。”
　　德莱文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埃维和达特在一旁默不作声，但都觉得芒埃特这段话有点莫名其妙。埃维注意到芒埃特在观察德莱文的神色。但德莱文也没有什么反应。
　　“真可惜。不过照你说的那样，荻伊笛已经放下了，那对他来说挺好的。”德莱文低声说。
　　芒埃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茫然。

　　“也许荻伊笛已经接受了没有了渡鸦的未来。我们聊过一次，还是他主动提起了渡鸦。他说，如果没有和渡鸦相遇就好了。我怀疑他在说谎。为什么？就连共同的过去，回忆起来也会让他痛苦？”
　　德莱文就像是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在大人面前崩溃。他咬住了嘴唇，一声不吭。
　　他“啪”地一下把课本合上，把它塞进包里，站了起来，不打招呼就往外走。
　　“看起来你挺喜欢光魔法，”芒埃特笑了起来，说道，“那你可以在课后多练习几遍。毕竟等我带你回去了，不能学习的日子会很无聊。”
　　德莱文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
　　芒埃特微笑着看着他走出教室。
　　埃维朝芒埃特说了声再见，就被达特拉着走出了教室。
　　“他很关心德莱文啊。”达特说道。
　　“你没听到他说吗？他说他和德莱文来自同一个地方。难道说他也是龙之大陆的？可是我们之前没见过他啊。”
　　“问一下德莱文不就行了。”
　　埃维按住了他的胳膊，“德莱文好像不太喜欢他。我们还是别提他了吧。”
　　达特点点头，“说得对。我们去吃饭吧。”
　　说话的功夫，他们发现德莱文已经快走到了走廊尽头。
　　埃维和达特快步跟了上去。
　　德莱文站在大厅里，转过身对他们说，“今天我不去餐厅了。”
　　达特惊讶地看着他，飞快地问，“你要回宿舍吗？”
　　德莱文说道，“我今天想出去，不想吃饭了。”
　　他转身往城堡的大门走去。
　　达特跟在他身后，飞快地说道，“下课前你不是说饿了吗？怎么又不吃了？等等我也想出去。”
　　他们三个勾肩搭背地走出了城堡。
　　达特提议道，“我们就在城里吃饭吧。”
　　埃维说道，“我想吃点甜的。你们呢？”
　　“烤肉。”达特说道。
　　他和埃维都看向了德莱文。
　　德莱文被他俩挤在中间。
　　德莱文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想去喝酒。”
　　埃维愣住了，达特欢呼了一声。
　　“万一被老师知道会给我们惹麻烦。”埃维迟疑地劝道。虽然他也挺想喝酒。
　　德莱文说道，“我已经被忘记了。他们不会在乎的。”
　　达特不解地看着他。

　　他们在城里闲逛，找了一间小酒馆，就走了进去。
　　达特推开木门，面包和燃烧木头的温暖香气扑面而来。屋内并不是很热，薄荷、浆果和酒散发着凉爽的气息。
　　达特坐了下来，拿起菜单。德莱文在他对面趴下，闭上眼说道，“我想要一杯蓝莓星光酒。”“你之前来过？”埃维问。德莱文不吭声。
　　毛茸茸的侍者用甜蜜的嗓音说，“蓝莓星光酒是酸甜的，很好喝，大家都说喝了会做美梦。可能是星光的魔力吧！你们想要点什么呢，孩子们？”
　　达特和埃维扬起头，饶有兴趣地听他介绍，然后他们分别点了一杯柠檬酒和杏子酒。此外，他们要了一堆烤肉以及甜点。
　　全都很美味。但即使是德莱文请客，埃维也不想听他倒苦水。光魔法课结束后，他就怪怪的。还有，不要提起荻伊笛！

　　“我要杀了他。”德莱文喝了几杯后，鼓起勇气向自己承诺。
　　埃维知道德莱文在恨谁，叹了口气，“我们到底该怎么完成这个任务？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们只是知道了荻伊笛过去有个最爱的朋友。”
　　“而且我跟他失去的那个朋友长得很像。”德莱文醉醺醺地说。
　　即使是达特，也感觉到气氛有点怪怪的。
　　达特想到了什么，说道，“幽灵节的晚会上，你装扮成了恶魔挑衅了他。他应该不会有所怀疑吧。”
　　埃维看了看达特，什么也没说。
　　“用这张和他的朋友如此相像的脸，扮演恶魔。当然会让他感到恶心吧。”德莱文得意地说。
　　达特突然提高了声音，“直到现在我还是很难相信，荻伊笛杀死了恶魔。听说他和那个叫渡鸦的朋友一起遇到了恶魔，渡鸦被恶魔杀了。之后荻伊笛杀死了恶魔。这还是难以置信啊。从未现身的恶魔，刚一出场，就被这个十五岁的魔法师杀掉了？”
　　埃维也赞成达特的观点，说道，“根据老师们说的，荻伊笛和渡鸦，他们俩的魔法水平差不多。这么说起来，如果渡鸦轻易地被恶魔杀死了，那么当时荻伊笛应该也差点被恶魔杀掉了吧。”
　　“或许我们可以推测，他们俩一起攻击恶魔，然后渡鸦可能是为了保护荻伊笛，被恶魔杀掉了。但他的死亡给荻伊笛创造了机会，荻伊笛最终打败了恶魔。不过代价是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达特激动了起来，“我觉得我们的推测很合理。所以我看到荻伊笛吻了你，真是吓了一跳。你说那时他把你当成了渡鸦，而是恶魔呢？”
　　埃维瞥了一眼达特。
　　德莱文沉默了。他抿了一口酒，说道，“还是把我当成恶魔来吻吧。要不然我会觉得恶心。”
　　达特忍不住笑了起来，拍着桌子。
　　“那我们先回学校吧。我以为我们只是喝一杯。你们也太能喝了。”埃维说道。“再喝下去我要把你们两个运回回学校了。再喝下去回去很可能被抓到。再喝下去回宿舍的时候很可能被抓到。”
　　德莱文说道，“我随时可能会被抓回去，还学什么呢？”
　　“抓回去？”达特不解地问，“女皇陛下要把你抓回去？完蛋了，埃维，我们不会要回蓝灰魔法学校上学吧。”
　　德莱文又喝了一杯，“杀了荻伊笛又有什么用呢？”
　　“确实，杀了荻伊笛，我就被救赎了，但是之后又由谁来爱我呢？我就会被爱吗？也许我更需要酒，至少喝醉了更容易想象出被爱的感觉。”德莱文笑着说。
　　“杀了他以后，我还能存在吗？”
　　“我开始听不懂他说的话了，看来他完全喝醉了。”埃维对达特说。
　　达特重重地趴在桌子上。
　　埃维只轻轻抿了几口酒，他一直在数德莱文和达特各自喝了几杯。
　　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们该回去了，回到那个无聊的地方。”
　　他掏出一张羊皮纸，抬头看着桌上的木牌，上面写着，“别想着逃单，付完钱后传送魔法才会生效。”
　　他点了点头，走到吧台，付完钱，朝朋友们走过去，抛出了手中的羊皮纸。
　　羊皮纸上的图案发出光芒，笼罩着他们三个人。下一瞬间，他们三个就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达特还躺在床上。
　　他感到有人正轻轻地拍着他的脸。
　　“快醒醒。”
　　达特总算清醒过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宿醉的气味。
　　埃维盯着他，抱着胳膊说道，“快点起来，我们快迟到了。”
　　达特嘟囔着，“德莱文不是也还没起吗？你敢去喊他吗？”
　　德莱文一向在早上起床的时候脾气很不好。
　　埃维提高了声音，说道，“他已经去上课了。”
　　达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确认了德莱文不在宿舍里。
　　他在床上躺了几分钟，不情愿地起床洗漱。
　　他俩飞速地在餐厅吃完早饭，朝教室飞奔。
　　达特推开教室的木门，抬头寻找了德莱文。
　　可他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德莱文。
　　他转过头，和埃维面面相觑。
　　“我在食堂也没看见他啊。”埃维疑惑地说。
　　他和达特找了位置坐下来。
　　等到了教室，他们才发现德莱文已经溜出了城堡。
　　在课间，兰斯和荻伊笛悄悄地走到德莱文的宿舍门前。
　　埃维和达特也逃课了，在宿舍呼呼大睡。
　　兰斯抓住他们的衣领，把他们拖到床上。
　　“德莱文在哪？”荻伊笛问道。
　　“醒醒，不然我要向老师报告了。”
　　达特立刻睁开了眼睛，“他在城里的小酒馆。那里的酒特别好喝。”
　　兰斯拉长了声音说道，“哦？恐怕我们得告诉校长。”
　　荻伊笛拍了一下他的手，对达特说，“你们现在劝他回学校吧。”
　　埃维耸了耸肩，达特说道，“你觉得我们能打得过他吗？”
　　荻伊笛说道，“我去找他。”他转身离开了。
　　“等等，”兰斯追了几步，停了下来，喊道，“要是他不理你就算了，你早点回来。”
　　“荻伊笛确实应该小心点。要是喝了一口那里的酒，也会上瘾的。”达特在他身后说道。

　　闪烁着星光的蓝莓酒，加了薄荷汁和牛奶。德莱文心情愉悦地喝了好几杯。
　　他有点醉了，趴在桌上，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他看清了面前的人，显得有点不悦。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他笑着问。
　　荻伊笛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
　　“我总得享受一下。”德莱文嘟囔道。
　　“你要尝尝吗？”他露出了笑容，看上去是有点可爱的。
　　荻伊笛沉默地低下头，不想被对面的家伙发现自己失落的情绪。
　　“快回学校吧。再这样会被老师们发现的。”
　　“这跟你没关系。”德莱文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酒，甚至不看他。
　　“确实。”荻伊笛淡漠地想着，眼神有点涣散。如果不是那相似的面容，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他声音微弱地说，“但是你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纪……”
　　德莱文抬起头看着他，又露出了恍惚的微笑，相当诚恳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到年龄呢？确实，在这个世界我是十七岁，但是算上我在这个世界之前存在的时间，早就超过了。”
　　荻伊笛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德莱文摇晃了一下玻璃酒杯，看上去喝得很满足。
　　犹豫了很久，荻伊笛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遇到麻烦了吗？”
　　过了片刻，德莱文才回答道，“只是有点无聊罢了。”

　　德莱文知道自己喝得特别醉，比往常喝得还多。他抬起头，凝视着那双盛满担忧神色的眼睛。
　　“你对其他人也这么关心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荻伊笛注视着面前这个昏昏沉沉的少年。
　　德莱文又笑着说，“这里离学校这么远，你还跑了过来。怎么，我就摆脱不了你这张令人厌恶的脸吗？”
　　荻伊笛愣了一下，露出笑脸，说道，“真是抱歉，让你扫兴了。那我陪你喝点吧。”
　　德莱文愣了一下，本以为他要说“你别再喝了”之类的话。
　　“请给我一杯同样的酒。”荻伊笛对侍者说。
　　“我上一次喝醉，还是在两年前。”荻伊笛回忆着，突然颤抖了起来。不过他继续微笑着说，“我的酒量实在很差。”
　　德莱文“哦”了一声，没有其余的表示。
　　“你这么信任我？你就不担心我趁机杀了|丢下你？”
　　荻伊笛不说话，只是托着下巴微笑。
　　德莱文说道，“我觉得你好像从没想过要了解我。”
　　荻伊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点也不惊慌失措。
　　德莱文心想，“如果真正地了解了我，又要怎么把我当成其他人呢？”
　　“我没有喝醉。”荻伊笛把脸埋在臂弯里，嘟囔道。
　　“哦，那就好。”德莱文敷衍了一句，抬起腿疾步从荻伊笛身边走过。
　　德莱文突然感到有人从身后环住了他。
　　“你不是说要杀了我吗？现在就动手吧。这是我一直渴望的。”
　　德莱文尝试着挣脱，但是荻伊笛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撒手。
　　德莱文有点恼怒地说道，“你疯了？别乱开玩笑了。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德莱文又说，“我们还一点也不熟，别提这样的要求……”
　　荻伊笛把脑袋靠在德莱文身上，说道，“或者像这样也行。”
　　荻伊笛说着，“等一会好吗？”
　　德莱文冷静地缓缓地掰开他的手，走出了酒馆。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酒馆。

　　德莱文觉得头晕，似乎听到了蝉在他耳边鸣叫。
　　已经是深秋了。
　　德莱文穿过小巷，感觉头越来越沉。他哼起了从小就喜欢的一首歌谣，声音渐渐地变轻，连自己也听不清了。
　　一阵天旋地转。
　　德莱文倒在墙角。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越来越冰凉。
　　银光闪闪的蝴蝶覆盖住他，吸取着他的魔力。
　　德莱文垂着脑袋，嘟囔着，“这样睡觉可不舒服啊。”

　　“你喝了多少啊？”
　　兰斯在酒馆里找到了醉倒的荻伊笛，扶着他走在街上。
　　“只喝了一杯。”
　　兰斯无奈地说，“怎么比几年前的酒量还差啊。”
　　兰斯叹了口气，上一次荻伊笛喝得烂醉，还是在渡鸦被恶魔杀死之后。
　　他突然停下来，朝巷口看去。那里聚集着一大片巨型蝴蝶。
　　是魔物。兰斯皱着眉，从瓶子里掏出魔法书。书页翻动着，风涌了出来。
　　蝴蝶被猛烈的风吹散，逃向四面八方。
　　兰斯搂住快要昏过去的荻伊笛，赶了过去。
　　“是你？”兰斯诧异地说。
　　德莱文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靠在墙上。
　　“你能起来吗？”兰斯问。
　　他发现了异常，略微凑近点。德莱文脸色苍白，陷入高热，。可能是蝴蝶的磷粉渗入肌肤，没被风魔法吹走。
　　“杀了我也无所谓的。”
　　兰斯皱起眉头。这家伙神智不清，说起了胡话。
　　德莱文歪倒在地上，喃喃道，“好难受……我应该直接去死……”
　　兰斯站在他面前，垮下了脸，“你在发什么疯啊。”他感到头疼起来。
　　荻伊笛摇摇晃晃地站直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拥抱德莱文。
　　德莱文拍着他的手，说道，“你为什么要拥抱我？说实话你应该立刻杀了我，这样我还会感觉好受些。”
　　兰斯忍住了把德莱文打晕过去的冲动，说道，“够了，别发酒疯了。你为什么不上课偷偷跑出学校，还去喝酒了。如果艾洛知道了——”艾洛也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吧。
　　德莱文冷冷地盯着他，说道，“关你什么事？”
　　兰斯摊开手掌，手心涌出一阵风，他准备直接用风魔法把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吹回学校。当然，如果一不小心没控制好的话，德莱文就会不知道被扔到哪了。
　　“啊，等一下，刚刚是兰斯你在跟我说话啊。我还以为是荻伊笛呢。”德莱文突然露出笑脸。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被关起来。”德莱文抱住脑袋，哀嚎起来。
　　兰斯心想，他竟然知道自己准备把他强制遣返回学校。
　　“我要去死。”德莱文说道，“没有什么指望了。”他突然一下扯住了兰斯的衬衫下摆，说道，“你能明白吗？你们的未来没有我了。”
　　兰斯知道自己对这个醉鬼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举起了手，淡青的气流急速流动着。
　　德莱文仰起头，呆呆地看着兰斯高举的手，有点困惑地说，“但不是由你杀我。”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阵强风吹飞了。
　　“走吧。”兰斯松了口气，转头对荻伊笛说。
　　荻伊笛闭着眼睛，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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