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的两种语言

　　夜晚的阿尔苏尔并未沉睡，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进行着杀戮。冷枪声、偶尔的爆炸声、以及士兵们压低的交谈和无线电杂音，构成了夜晚的主旋律。

　　苏淮无法入睡，小腿的疼痛和紧绷的神经让他保持清醒。他挪到“山猫”旁边，递过去一根皱巴巴的香烟。

　　“山猫”看了他一眼，接过去，就着苏淮递来的火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你的搭档，是个硬骨头。”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沙哑。

　　苏淮愣了一下，点点头：“…嗯。他看起来冷，但…”

　　“但心里有火。”“山猫”替他说了下去，吐出一口烟圈，“我看得出来。那种为了目标不要命的劲头，是好兵的材料。

　　可惜是个拍照片的。”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惋惜和赞赏。

　　“他会挺过来的。”苏淮说，不知道是在告诉“山猫”，还是在告诉自己。

　　“但愿吧。”“山猫”沉默了一下，忽然问，“你呢？他走了，你还打算跟着我们耗下去？这可不是文人该待的地方。”

　　苏淮看着黑暗中烟头的红点，缓缓说：“我的工作还没做完。他的那一份…我也得接着。”

　　“山猫”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一种无言的认可。

　　后半夜，苏淮强打精神，和轮哨的士兵待在一起，记录着夜晚战场的氛围。他了解到这支小队里更多人的故事：那个总爱开玩笑的机枪手原来是个大学生；那个沉默的狙击手家里刚生了第二个孩子；就连“山猫”自己，也有好几年没回过家了。

　　战争的面貌，在苏淮的笔下和录音中，逐渐变得更加立体。它不仅仅是宏大的攻势和冰冷的伤亡数字，更是由无数个具体的人、具体的恐惧和具体的思念构成的。

　　天快亮时，总部终于传来了关于闫孟的模糊消息：已成功送达后方野战医院，接受了紧急手术，取出了子弹，但尚未脱离危险，即将被转移到更远的后方医院进行后续治疗。

　　消息好坏参半，但至少他还活着。苏淮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点。

　　黎明前夕，是一天中最黑暗也是最寒冷的时刻。苏淮裹紧了衣服，靠着冰冷的墙壁，疲惫和伤痛终于将他击垮，他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浅眠。

　　他梦见了闫孟。梦见他还在不停地按着快门，梦见他回头对自己说“快点”，梦见他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他突然惊醒，冷汗浸透了内衣。天色已经蒙蒙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战斗即将继续。

　　“山猫”召集了队员，简单布置了任务：白天需要向邻近的几条街道进行战术清扫，确保没有残留的狙击手和IED。

　　苏淮检查了一下设备，将闫孟那台小相机挂在脖子上。他看了一眼闫孟之前最常待的射击孔位置，那里现在空着。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和笔，对“山猫”说：“我准备好了。”

　　他的身影，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有些孤单，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文字记者，他必须成为记录者，也是战士，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倒下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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