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王庭

　　时间很快，转眼来到了隔年的三月，我来京也有半年的光景。

　　这日，御书房内，我和郑西分别随侍在齐琰左右，殿内站着的是宰相赵宴，也是我第一次在御书房见到的那位大人。赵宴拱手道：“陛下，老臣年迈，恐不能再为陛下分忧了，还请陛下放老臣回淮南。”说完，便跪下行了一个叩拜大礼。齐琰连忙走下殿，边将赵宴扶起来边说：“老师，快快起来，起来再说。”赵宴泪眼婆娑的看着齐琰，说：“请陛下放老臣归家吧，只是有一事，还请陛下应允。”赵宴看了看我和郑西，随后齐琰摆手让我俩出去。

　　我站在御书房的台阶上，春风拂面，太阳暖暖的照在我的脸上，很是舒服。看着紧闭的御书房门，心想：要不是赵宴门生遍布天下，在朝中做官的更是不在少数，齐琰估计早就让他回家了。赵宴这时候自己主动辞官，还能和齐琰谈谈条件，那这个条件又会是什么呢？御书房的门直到傍晚我出宫回家都没再开。

　　我刚进家门，只见张顺在院中等我，他一脸急切地说：“公子，出事了。”张顺边说边递给我一个小纸轴，我拿过纸轴，我有些不可思义地说道：“私奔！田枝和人私奔了。” 张顺安慰我说：“公子，澈少爷已经去找了。” 我对张顺说：“传信给叔父，无论找不找的到，切莫坏了田氏女子的名声。”张顺轻点首肯，随后离开了小院。

　　我独自坐在桂花树下，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件事会引发更大的风波。

　　翌日，我刚走到御书房的台阶，就听见有两个小太监在窃窃私语，我走上前去抓住一个问：“说什么呢？说给我听听。”小太监有些害怕，但还是道出了实情，原来齐琰今日并未上早朝。

　　我走到御书房门口，碰见了郑西，他告诉我，齐琰不在御书房，在寝宫休息，谁也不想见。所幸我也就出宫了。

　　我走在出宫的路上，心想：小皇帝不见人，应该和赵宴与他说事情有关；那西北王府的事呢？我并未回家，则是去了茶楼，近半年，茶楼已经成为我获得消息的途径之一，消息虽不可靠，但是那都是民心民意，不可小觑。

　　我刚走进茶楼，就听见一片嘈杂声，几乎已经盖过了说书人的声音。“西北王府家规一向严格，不知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真是可叹可叹啊……”我急忙上前拉住说话人，问：“你说什么西北王府？”我语气有些急躁，“西北王府的嫡女和人私奔了，你还不知道吧，都传到京城来了……”那人推开我的手，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听你的口音也是西北来的吧……”“看着这位公子生的好生俏丽，不会认识那位王府嫡女吧……”“哈哈哈哈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将我淹没……我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急忙走出茶楼，去找严叔。

　　严叔见我来了，脸色并不好，问：“公子都知道了？”我点点头，说：“有人有备而来，我田氏一族祖训，男子不得纳妾，所有的女子都是嫡女，可能…可能是冲着我来的，严叔。”我目光有些呆滞，但头脑还算清楚。严叔安慰我说：“公子，切莫乱了方寸，我已经着人去查了，相信不久就能揪出这幕后之人。”顿了顿，我说：“是为了后位，一定是这样，天下人都知陛下与西北王府的关系匪浅，只要坏了我田氏一族女子的名声，那这个皇后就和田氏没什么关系了。”我转头看向严叔，又说：“为今之计，一定赶紧揪出这个始作俑者，还有给叔父传信，将京中的事告诉他，他就知道怎么做了。”严叔点头示意，随即就出门了。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行人还不时传出，对西北王府嫡女私奔的谈论。

　　回到院中，我已经筋疲力尽，瘫坐在躺椅上，冯大娘见状问我怎么了，我只摆摆手，让她退下。脑中还在不断捋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总是觉得太凑巧，好像少了一部分什么。如今齐琰无心纳妃立后，这个时候放出这样的丑闻，除非有人开始张罗要塞人给他了，那这个人是谁呢？我还得进宫去见齐琰。

　　我捋清了所有，心情也自然平复很多。虽说我并无心帝王的后宫，但是事关西北王府，我不得不上心。

　　我走到御书房外，只见郑西站在门口，眼睛不时地往里面张望，我问：“公公，陛下在里面？”郑西好像吓了一跳，有些担心道：“田大人，陛下一个人在里面，不让人进去。”我说：“公公，我进去看看陛下，如若陛下责罚，我一人担着就是。”说完，推门进去了。

　　只见齐琰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殿上，他抬头看着我，我连忙躬身行礼：“陛下。”“过来。”齐琰招手让我过去，我并未挪动我的位置，继续说：“陛下，可曾听到宫外的传言？”我看着他，他有些惊讶，问：“什么传言？”我缓缓道：“西北王府的嫡女与人私奔了，我叔父是有管家不严之责，可是短短3日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陛下，这件事您知道是谁，对吗？今日，他们想折断你的羽翼，明日他们会更加得寸进尺。”齐琰的眼睛有些发红，手紧紧攥着旁边的椅子，他缓缓从座位走下来，走到我面前，抱住我，说：“对不起，阿柚。”他是第一次这样唤我，我的身体好像僵住了，动弹不得，片刻，他又说：“我知道了，一定会给你给西北王府一个交代。”声音有些沙哑，我的手正想去触碰他的背，他缓缓松开我，随后拉着我走到殿内台阶坐下，说：“昨日赵宴想要我许下皇后之位给他的小女儿赵氏，作为他辞官回家的交换，这样他便不会在天下读书人面前说什么。”齐琰的声音很低，“难道我已经无能到大周的朝堂以至天下的太平要靠我用自己的后宫去交换吗？我可以不在乎他怎样看我，但我不得不在乎天下读书人的眼光，他们是大周的未来。”齐琰低下头，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落寞，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五味杂陈，我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陛下，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可以解此局的方法，你便不用再理会他，还请陛下振作起来，也是时候该我们狠心决断的时候了。”他转头看着我，我又说：“这件事我们西北王府有错在先，但请陛下放心，我叔父一定会妥善处置，再不会将这件事翻到明面上来。”我见齐琰不语，精神还是有些萎靡，又说：“陛下，难道想永远被这些人掣肘吗？能将皇后之位当作交易的筹码，这便是不臣之心啊。”片刻，齐琰好像明白了什么，说：“你说的对，不能再留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回到殿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几日后，宰相赵宴家中病故。当今天子带着朝中文武百官亲临赵府，为恩师上香祈祷。天下人无人不称赞帝王尊师重道。

　　我站在桂花树下，看着满树的翠绿叶子，甚是好看。这时张顺来了，说：“王爷赐了白绫，以证家规，公子可以放心了。”我点点头，心中不免悲凉，叔父把田氏的门楣看的极重，要怪就怪她自己运气不好吧，即使今日放了她，日后也恐会连累家中，我想着。我问张顺：“京中传言的事，是和宰相府有关？” 张顺回：“是，但不是赵府直接做的。” 我缓缓道：“留着吧，这次死的人够多了。”张顺点点头，随后离开了。

　　虽说只过了三五日，但是好像有一个月那么久。

　　一个月后，宰相府的人都回了淮南老家，族中无一人留京。

　　京中传言，西北王府将私奔的嫡女赐了白凌，众人都在说西北王刚正不阿，家风严正。

　　我走进御书房，见齐琰一个人呆坐在那里，我躬身拱了拱手，故意放高声调说：“陛下。”齐琰回了回神，见到我，脸上多了一抹笑意，说：“你来了。”我问：“陛下刚刚在想什么？”齐琰说：“记得刚登基时，朝中一片哗然，反对朕的人很多，但他从未反对过朕，这件事……”我打断齐琰未尽之言，说：“陛下，不支持就是反对，陛下不必自责，以公谋私视为不忠，胁迫天子视为不义，不忠不义之人，不应该再忝居百官之首。”他直勾勾的盯着我说：“你这样聪明，倒叫朕有些不放心了。”齐琰走下来，来到我面前，我赶忙跪下，说：“请陛下恕罪，这件事关西北王府，臣不免说多了些。”齐琰将我扶起，轻轻在我耳边说道：“晚上备好酒等着朕，朕就原谅你。”我只觉得耳朵有些痒，脸颊有些发烫，退后几步，行礼后就急忙出去了。

　　晚上，我坐在桂花树下，桌上摆着冯大娘做的点心和西北的烈酒“昆仑巅”。今日的月亮只是弯弯的一角，在云中穿梭也格外好看。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一身淡粉色长衫，腰间挂着香囊，明亮的双眼，真是好看。我看着他有些出神，齐琰问：“在想什么呢？”我回过神来，说道：“看谁家这么英俊的少年郎。”我笑笑，他的脸上好像有些微微泛红。齐琰从桌上拿了一瓶“昆仑巅”坐到我旁边。自从上次的事，他已经有半年多没来过小院了。我盯着空中的那轮弯月说：“这酒产自西北，有些烈。”齐琰嗯了一声。不知过了多久，我问：“费先生的伤怎么样了？”他答：“已经大好了。他已经助我登上帝位，他本就属于江湖，我也便不好再打扰他。”。片刻，齐琰问：“你想不想做考官？”我转过头看着他，问：“你不会让我去帮你选拔人才吧？”我一脸的惊讶，又说：“我是武值，身上并无功名，这会让天下人议论。”连连拒绝，齐琰缓缓道：“无妨，你只在暗中参与，考官判完卷后，会送到我这里来，我会再筛选一遍。”这确实从前没有的经历，我心中不免暗喜。我装作一副毫不在意地样子说：“那好吧，就当是帮你忙了。”

　　许久，空气中除了春日鸟儿叽喳地叫声，就是时不时传来我俩手中酒瓶里酒水的晃荡声……就这样坐在院中，很安心……不知什么时候，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次，齐琰轻轻将我抱进房间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他将我轻轻放到床上，扯过被子替我盖上，然后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我，我几乎都不敢呼吸，心跳也跟着加快，好像心跳的声音能被他听到。片刻，他放下帷幔，离开了。我听到关门声，缓缓睁开眼睛，我摸向自己的脸颊，有些烫，但心里却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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