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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犯
“娘娘——”
待皇帝离开,袁昭进来扶起了她。看她面上遮掩不住的担忧,徐意润宽慰道:“你去告诉付情,陛下没怪罪。”
袁昭有些意外,可还是闭上了嘴。
沉默着替徐意润收拾好装束,她终究没忍住:“娘娘说的是真的?”
徐意润不禁发笑,反问到:“你可认识那个叫付驰的?”
看她表情一顿,她便懂得了。
“明日一早,你送付情出宫吧。”说完,便摆摆手,不再多言。
……
翌日一早,皇帝的旨意和付家车马一同出宫,他却出现在了椒房殿。
“陛下今日怎未上朝?”
“来看看太师。”
听见这话,徐意润站在原地的小腿一僵。
“朕要的东西呢?”
徐意润愣了一下,缓过神来,吩咐鲤裳去取。
“皇后与朕一同前去,可好。”
来自于皇帝的温情,徐意润总要思虑再三。
瞧着宫人们平常的神情,她虽觉不对,却无二话,跟上他的步伐。
“你们都下去吧。”
他冲带刀郎官说到,却告诉徐意润:“皇后便在此等朕出来吧。”
“陛下……”
不知怎的,她轻唤了一声。齐攒用眼神问询,她又说不出话。“葡萄金浆醪性烈,太师身体欠佳,恐怕喝不得的。”
“啊,是吗。”他淡淡道:“酒而已,又不是毒药。皇后太多虑了。”
没管她的态度,他直接走向大殿。
徐意润死死盯着地面,直至听到殿门合上都没有移开目光,眼皮因为紧张不停眨巴。
皇帝会和伏徊说什么?为何要把郎官们支开,却让她在外面守着?以及那壶酒——是否是她想的那个用途?
她隐隐叹了口气,眉间是施展不开的愁绪。
关于当年太师的事,皇帝说的和袁昭没差,想来也是,他那时年纪尚小,就算有什么诡计阴谋大抵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所以——她抬起头——现在大殿之中发生的也许真的是师徒、君臣间的叙旧吧。
“啪!”
铜器砸在地上的声音忽如其来地在耳边响起,震得徐意润胸中一颤,什么都思考不得。
她侧过脸,抑制住自己探究的心,尽力保持着平静。里面发生了什么与她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
深深吸一口气,她把自己的注意放在墙壁的砖瓦上,一块块数着。
“一,二,三……”
徐意润聚精会神地候着,这才能在一听见脚步声时就下意识转过身。
齐攒的身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是她从未见过的落寞。
“陛下……”她半点不敢放松警惕,小声呼唤,害怕打破这一时的平静。
“伏太师久居永巷,神志不清,撞柱而亡,将其厚葬了吧。”
瞧着他与平日无异、面无表情的脸上泛出一丝压抑不住的灰败,徐意润身体一麻,久久不能回神。
她不知齐攒究竟经历过多少回这种事,总之从她身边经过时,他已经一切如常,独留徐意润定在原地,呆呆地抬头望向这座恢宏得能够吃人的大殿。
她还没有选择,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他的同谋和共犯。更可怖的是,从今日起,经他手沾染的每一滴血都有她的一半。
就连昨晚那个犹豫的“是”,今日也偿还了。
直到皇帝离开,敬绾和鲤裳才敢过来,顺着徐意润的目光,她们不约而同望向大门紧闭的宫殿。
“娘娘,奴婢们扶您下去歇息吧。”
她迈开腿,像是做了极大的准备般深深闭上眼,连走到殿门都用了全部力气。
敬绾和鲤裳不发一语,只关切地跟在她身边,直到她轻轻推开沉重的大门。
看清屋内的一地黑红时,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徐意润也浑身发麻。
伏徊躺在地上那一片血泊里,手边是滚落的酒盏,死不瞑目。
“赶在袁昭回来之前,让他入土为安吧。”
鲤裳睁大眼,谨慎地问了一句:“可用上报掖庭令?”
而徐意润的回答更让她意外。“你们私下处置,不要声张。”
皇帝教的,她不费吹灰之力已然学会。
两人惊而难言,望向她孤零零的背影。
袁昭回来时,伏徊的尸身已运出宫,东偏殿也打扫干净,恢复如常,可椒室却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
宫人们一如既往地做着手头事,看起来倒没什么不对。
“禀告娘娘,臣已将付情送回府。”
袁昭的回来打破了笼罩在宫殿上方的平静,她欣喜得不像平日那个沉稳的女官。
徐意润自然发现了这一点,好奇地抬起头,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怎么,你好像很高兴?”
“都这会儿了,娘娘还要把臣瞒在鼓里?”她狡黠地嗔怪,凑到徐意润身边。“圣上下旨赐婚,肯定是娘娘帮的忙吧?”
徐意润笑笑,刻意别过眼神。“都是陛下的意思。”
袁昭不解地自问呢喃:“可付情和付驰的事陛下怎会知道啊?”
徐意润不想多说,问她:“付情可还满意?”
“她告诉臣,娘娘的大恩大德她铭刻于心,日后必定报答娘娘。”
她只点点头,“她满意便好。”
恐怕袁昭还会多问什么她难以回答的,徐意润先一步向她说明:“你离宫的这半日,陛下准伏太师告老还乡了。”
没预料到会忽的听见这么一个消息,袁昭的喜悦僵在脸上。“可定了几时上路?”徐意润没回答,她便转身准备去瞧一眼师父。
“已经去了。”
袁昭的动作猛地一停,徐意润赶忙移开视线。
“告老还乡?”她疑问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抖动,可抬眼看,神情却不似想象的那样为难,只看出一点孩童般的无措。
徐意润难以抑制地眨了一下眼,半天,才张开嘴:“是,紧着付家的车马离开的,是我自作主张,担心你与太师告别时太过伤心,才出此下策。你怨我、怪我,我不会说什么的。”
两人之间的的确确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娘娘。”
然而袁昭只是对她摇摇头,面色平静。“娘娘的一片苦心臣明白。”她顿了顿,对她行了个礼。“臣就先退下了。”
袁昭逃也似地离开时,徐意润刚准备站起身,最终还是没有挽留,没有动作,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
天气越来越热,徐意润越吃不下东西,有时看见重油腻的饭菜还会反胃。可她越是如此,那太官就越想讨她的开心,变着花样地呈上各色美食。
“你们看着分了吧,总不吃的话,太官那边也不好交代。”她向来不爱为难别人,便准备让宫人们把这些糕点各自分了。
徐意润也没预料出错,当即便有人来问责,不过不是少府官员,而是长乐宫的宫女。
她提着食龛,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奴婢佩儿,奉太后的命,特来给皇后娘娘送清心汤。”
“放这儿吧。”
她将食龛搁下,再把碗碟端出,接着就这么定定地站在了徐意润面前。说笑的宫女们都停下了动作,看向这个站在那里有一丝局促的小女郎。
徐意润抬起眼:“太后还有别的吩咐?”
只见她点点头:“太后说进不下吃食易身子亏空,要是娘娘的身子真有损害,那便是是太官的失职,她要亲自问责。太后还吩咐,要奴婢亲自看着娘娘喝下。”
她一板一眼地复述完,徐意润伸手打开了碗盖。续断、黄苓、白术、阿胶,都是补阴安胎的药材,加上绿豆、莲子清热,只瞧上一眼都觉得大补。
她没说什么,在小宫女的注视下拿起汤匙。
“奴婢来伺候娘娘……”
敬绾上前,被她制止了。
“你吃你的点心去。”
一口一口喝下去,苦涩中带着微微的回甘,倒是比那些油腻的东西好下肚。
“回去复命吧。”她将碗底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屈身道:“喏。”
敬绾盯着那空碗,多少有点犯怵。“太后管得也太宽了,怎么连娘娘的吃穿用度都要盯着。”
鲤裳杵了她一下,“太后关心娘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连敬绾都看出来了吗?她稍稍凝神,思索着太后究竟是确定还是仅仅猜测试探呢?
“虽然是在自个儿宫里,但没有哪面高墙密不透风,你说话可得注意着点。”她拿起一块糕点塞入敬绾嘴里。“最近怎么回事,瞧你瘦的,脸上都没肉了。”
敬绾一下被戳中了心事似的,出神地嚼了两下就咽下,被噎得脸红心跳,赶紧找水喝。
鲤裳被逗笑了,帮她轻拍后背。
“慢点吃,还怕有人和你抢吗?”
“我嗓子眼细,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着她们又打闹起来,徐意润无奈地摇摇头。
椒房殿里往往是这样,徐意润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也不乐得看正值妙龄的女孩儿们一个个死气沉沉,所以只要不出格,打打闹闹都是准许的,反倒是是她这个椒室之主成了铺衬。
那清心汤的苦涩还在喉间未曾化尽,殿内是烛火“噼里啪啦”地轻爆,徐意润这才从书卷中抬起眼。
若夜色太晚,她往往不让宫人们伺候,赶她们回去睡觉,所以熟练地拿起剪刀剪下灯心。
门外守夜的梦石忽然出声,语气犹疑,似乎怕惊扰她,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娘娘,敬绾……有事禀报。”
“让她进来吧。”
她脚步摩擦着地面,沉重而缓慢,引得徐意润不禁扭头看去。
“敬绾,你这是……”连剪刀都没来得及搁下,她就快步到她跟前,看着她满头大汗魂不守舍的样子,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只能手足无措地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敬绾抬起头,两颗眼球在眶中抖动,直愣愣盯着徐意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娘娘,我在东殿的花坛里看见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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