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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沾襟依人暖
廷晖任由池何的泪水沾湿他的衣襟,他放在池何背上的手轻轻地拍了又拍。
又兀地想起适才池何的样子,以往那一双如碧波玉荷般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神色憔悴得紧,整个人消瘦得厉害。
不知道他怎么能抵住北境的风雪。
廷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勉强安慰一下池何。
他想说节哀顺变,但哀痛那么猛烈,又怎么能节克?变故那么厄然,又怎么能顺应?
他只好一下一下地、轻轻地、缓慢地抚拍池何的后背,偶尔轻声对池何说,没事的、没事的……
风雪停了,营帐内终于暖和了一些。
池何带廷晖去了自己的营帐,他说话时还带着一点鼻音:“这边营帐不够,很多都被新兵用了,余下的也被征用当伤兵营了,你这几天且跟我同一个帐吧。”
廷晖点头,说“好”。
他又说:“你这般鲁莽前来,跟常尚书告假了吗?其实不必冒着这么大的雪跑过来的,太危险了。不来也没关系。”
但他又说,“迟几天等雪停了再过来也行的。”
池何想起刚才廷晖站在门口时,雪如白羽般在廷晖身后飘飘落下。他第一次惊觉漠北的雪原来那么白。
现下他终于有空仔细打量廷晖,眼底染上些许乌青,唇也有些干裂,衣服更是遭了好些难,被雪弄湿了不说,甚至沾上了些脏污。
“你要沐浴吗?”池何问。廷晖向来是个爱干净的性子,平日里衣服脏了一点都要换掉的。“我让人烧热水来。”
廷晖抓住池何的手腕,瘦得吓人。他顿了顿道:“等下再说吧。”又问,“你今天用膳了吗?”
这还真没有,他这一天都在忙得不可开交,上午训兵练兵,中午囫囵吃了几口,下午蒙兵又至,他又去坐镇、去商讨,等处理完军务回来时,就一头躲在了父亲母亲前面。
池何摇头,廷晖叹了口气,说:“我去给你做点,你派个人给我带个路。”池何点头,又猛得摇头:“不用,你……”
廷晖打断他,“你眼睛红得厉害,歇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廷晖出去,让门口的士兵带路了。
池何有些疑惑廷晖何时会做饭了,君子远庖厨,廷晖不应该啊。他胡乱猜测着,又想到漠北的军情,想到攻城的方法…迷迷糊糊间他竟真的睡着了。
他这几日如同惊弓之鸟,整个人都紧绷着,今日才久违地感到一丝熟悉的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是长是短。
“池何,醒醒。”
他迷蒙地睁开眼,被廷晖带至桌前。
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粉正端端地放着。
“手艺不精,你将就吃点。”廷晖说。
“你还真会做啊。”池何有些惊讶,“真的不是叫炊事营的人做的?”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廷晖笑看着池何。
池何尝了一口,面条柔软而不失筋道,味道又恰到好处,一尝就知道不是炊事营的人做的,那些人是做军队饭的,向来是大锅大份地煮,只求够量、吃得能过口。
池何又吃了一口,才反应过来桌上只有他这一碗,他问:“你的呢?”
“我刚才已经吃过了。”
“真的假的?”
他笑笑,回:“真的。”他在做这一碗前,先试着做了一碗,尝了尝味道,才敢正式做来端给池何。
“你怎么会下厨?”池何问。
“小时候,二夫人刚过门不久便生下了幼弟,我那时不得宠,府里人拜高踩低,时常克扣我的吃食,一来二去的,也便学会了一点。”廷晖解释道。
他说得轻松,但若不是饿得厉害,怎会至于自己动手。又正是少年抽条拔高的时候,一双舞文弄墨的手也沾上了羹汤水。
池何有些不好意思,廷晖乘风雪千里而来,又陪他哭又给他下厨的,他非要刨根问底揭人家的伤心事,他有些懊恼。
廷晖看出来了,又说:“没持续太久,因为你来找我了。”廷晖笑了,如暖阳般。
池何更不好意思了。
那年去春华楼,他本是约了常子婴游玩,结果从二楼往下随意一看,便瞧见春华楼前那棵桃花树下,鹤立如松的廷晖,烨然若神人。他找人打听了一番,才发现是廷家长房嫡子廷晖。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延震每每携家眷赴宴,都是带他的嫡次子去的。
廷晖的母亲原是先太后沾亲带故的一个表亲侄女。后来其长姊选秀入宫,先太后喜爱她,又颇为得宠,连带着廷晖的母亲也水涨船高,同廷家订了亲。门第不足,但势头相当。再后来其长姊在宫中行巫蛊之事被处死了,自然廷母也落势了。
廷中令真是个……池何笑笑,他也不再予以评置,就当他生出廷晖这么个美人功过相抵罢。他在宫里见过的娘娘不少,个个天香国色,出水芙蓉,但廷晖却好像美得更特别些,或许是因为他的气质上与娘娘们不同吧?世间少有人能如此艳绝,他又怎么能错过这个朋友呢?
次日他就登门拜访,说来找廷公子。
下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问是哪位公子。
春风拂过,池何笑着解释:我找的是长公子。
池何思及此便不再回忆下去了,只闷声吃着粉。
廷晖依然笑着,池何的到来确实帮助他摆脱了窘境。和池何同游后归家,廷震就唤他到了书房,问他何时结交了池何这个朋友。
池何身份不一般,父母皆是战功赫赫的将军,父家是功勋贵族,母家是簪缨世家,皇后的亲侄子,自小和皇子公主们一起在宫里长大,深受皇帝喜爱。所有人都巴结不来,都盼着攀上这份关系,倒是让他廷震的儿子攀上了……
而后他的院子翻新了,院里的下人也换了一批。
“好吃吗?”廷晖问。
“好吃啊,”池何点头。“堪比御厨。”
“看来当初那段日子也不算亏。”廷晖看出来池何刚才的浅浅懊恼,如此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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