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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主·残棋台
风从西北来,卷起碎雪,像无数细小的刀刃掠过天渊关残破的城墙。林羽提着血色战旗,刚踏出地下军阵,便听见风里夹杂着另一种声音——铁器碰撞,兽蹄踏雪,还有女子清脆的呵斥。
他循声望去,雪幕被一道赤色鞭影撕开。鞭梢如灵蛇,啪地缠住一头雪原巨犀的犄角,巨犀怒吼,前蹄扬起,却被鞭上传来的暗劲震得跪倒。犀背上滚下一名少女,狐裘半褪,腰间弯刀仍在鞘中,显然未料到自己会被甩下来。
“阿蛮!”
远处有人低喝,一匹黑鬃骏马疾驰而至。马上青年翻身而下,伸手去扶少女,却被她反手推开。少女站起身,拍了拍狐裘上的雪,转头冲青年挑眉:“我自己能行,用不着你。”
青年苦笑,抬眼时,目光掠过林羽,顿时一凝。
林羽站在断旗旁,雪色映着血色战旗,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青年抱拳,声音压过风雪:“在下商队护卫,沈听雪。敢问阁下是——”
林羽尚未开口,少女已抢先一步,眸子亮得像雪夜星子:“他是关主。”
沈听雪一愣。
少女指了指林羽手中的旗,旗面无字,却在风中透出淡淡的龙纹与星辉,“天渊旗,我见过画像。”
林羽微微颔首,算是承认。
少女上前一步,伸出手:“我叫姜蛮,北荒姜氏。这趟是来寻天渊关的鼓声,没想到真让我找到了。”
她掌心摊开,露出一枚铜铃,铃身刻着与鼓面同源的纹路,轻轻一摇,竟与远处地下军阵残留的鼓声隐隐呼应。
沈听雪苦笑补充:“我们商队半月前遭雪匪劫杀,只剩我与阿蛮两人。姜姑娘说鼓声能引她找到活路,我便陪她一路闯进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羽身后的黑暗阶梯,“如今看来,活路不在前方,而在阁下。”
林羽侧耳,风里果然夹杂着细微的铃声与鼓声,像两股久别重逢的线,缠绕在一起。
他抬手,血色战旗轻轻一展,旗影映在雪地上,像一道关隘。
“天渊关已破,鼓声未止。你们若愿同行,便随我入关。”
姜蛮眼睛一亮,铜铃在她指间轻响,清脆得像雪落。
沈听雪沉默片刻,牵马跟上。
雪原之上,三人两骑,一旗一铃,踏碎夜色,向更深的黑暗行去。远处,风雪中似有第三道脚步声悄然加入,却无人回头。
风雪忽然小了。姜蛮的铜铃还在响,声音却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只剩闷闷的余震。
林羽停步,血色战旗垂落,旗尾扫过雪地,拖出一道笔直的线。沈听雪的黑鬃马不安地喷着白雾,马蹄在原地焦躁地踏动。
没有人说话,但三人都听见了——雪幕之后,有第四道心跳。
“出来。”林羽的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划破棉絮。雪片被这一声震得斜斜飞散,露出十丈外一道瘦长的影子。
影子披着一件极旧的狐裘,毛色与雪地融为一体。他双手拢在袖中,一步一步靠近,脚下竟无半点脚印,仿佛雪原主动为他让路。
走到火光可及之处,众人才看清,那是一张被岁月啃噬得近乎透明的脸——眼窝深陷,皮肤紧贴着骨骼,嘴角却挂着不合时宜的笑。
“关主,借一步说话。”老人开口,嗓音像两把锈刀互相摩擦。他抬眼,目光掠过林羽的血瞳,掠过姜蛮的铜铃,最后停在沈听雪的刀鞘上,
“三位,都在找活路,老朽也在找。不如同行?”姜蛮指尖轻转铜铃,铃声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听雪拇指抵在刀镡,寒光一线,却被林羽抬手按下。
“你是谁?”林羽问。
老人咧嘴,露出缺了门齿的黑洞,“无名之人,只记得别人给的外号——‘赊命人’。
我卖消息,也买命。关主要去的地方,老朽恰好知道第三条路。”他摊开枯枝般的手掌,掌心躺着一枚漆黑的棋子。
棋子表面布满裂纹,裂纹里游动着细小的银光,像一条被困的星鱼。“天渊关下,除了鼓道,还有一局残棋。棋局未终,落子可活。关主若敢赌,老朽便敢带路。”
风雪重新落下,却不再冰冷。棋子上的银光映在林羽血瞳里,赤蓝灰三色同时一震。他忽然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带路可以,但赊命人,命是我的,你拿什么买?”老人将棋子抛起,又稳稳接住,“拿一个名字——无劫之井真正的守关人,姓褚,名忘川。”
棋子在他指间碎裂,银光化作一行细小古篆,没入林羽袖口。“棋局开启前,这个名字,值一条命。”雪幕再次合拢。
林羽收旗,姜蛮收铃,沈听雪收刀。
赊命人转身,背影没入风雪深处,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子时,残棋台。落子无悔,生死自择。”
四人背影,在风雪中连成一条细线。无人回头,却都知道,这条线一旦断开,便是血溅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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