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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贼难防与血亲陌路
“小心……朱家内部……有鸦巢的‘眼’。”
这行冰冷的小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朱婆婆的眼中,也瞬间冻结了石室内本就凝重的空气。
朱家内部……有叛徒?!
这个猜测曾在朱婆婆心中盘旋过,但当它以如此确凿的方式,由她最信任的老友“影手”亲笔记录在此,所带来的冲击和寒意,依旧让她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是谁?肥朱?那个看似粗鄙暴躁、却暗中关照李孤的堂弟?还是他那同样看似莽撞的儿子朱子冬?或者是……朱家其他那些她离开多年、早已印象模糊的亲戚?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怒火和彻骨的悲凉。家族罹难,血脉凋零,幸存者本该抱团取暖,苟全性命于乱世,却竟然有人为虎作伥,将屠刀引向自己的亲人?!
李孤也看到了朱婆婆骤变的脸色,虽然看不懂那密码文字,却能从奶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彻骨的杀意和痛苦中,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奶奶,怎么了?”他虚弱地问道,声音带着不安。
朱婆婆没有立刻回答。她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将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压了下去。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只是深处翻滚着骇人的寒芒。
“没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小心地将羊皮卷重新卷好,放回木柜,仿佛那是什么一触即炸的危险之物,“只是找到了一些……旧日仇家的线索。”
她显然不打算现在告诉李孤这个残酷的真相。这孩子已经承受了太多,身体的毒素和反噬尚未平息,不能再让他陷入对至亲之人的猜忌和恐惧之中。
但她的内心,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过往的细节开始在她脑海中飞速回放、审视:
为何当年那场祸事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精准?为何她带着幼小的李孤逃离时,感觉追兵总能隐约把握到他们的方向?为何她隐姓埋名多年,鸦巢却似乎从未放弃过对朱家相关人等的监控?为何李孤长大后,那本邪书就“恰好”出现在他最容易发现的地方?
如果内部有眼……这一切似乎都有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解释!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朱婆婆迅速做出了决定,声音斩钉截铁,“这里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鸦巢的眼线既然存在,我们的行踪迟早会被推算出来。”
她走到石室角落,打开那几个密封的大陶罐检查。里面是早已干硬脱水的肉脯、粮饼和清水,虽然年月已久,但密封良好,尚可食用。她迅速取出一些塞进包袱。
然后,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墙壁上那些复杂的地道图,手指在其中几条线路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一条标注着特殊符号、似乎通向城外方向的通道上。
“走这条路。”她指着那条通道,“它能通向南郊的乱葬岗附近,那里地势复杂,人迹罕至,更容易摆脱追踪。”
她搀扶起李孤,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故友痕迹和沉重秘密的石室,毅然决然地走向另一面墙壁。在那里,她再次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影手”标记,熟练地操作机关。
又一扇暗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更加漆黑、空气更加冰冷的通道。
这一次,朱婆婆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李孤踏入了新的未知黑暗之中。她的脚步比之前更加急促,也更加警惕,不仅防范着可能的地魈或机关,更防范着那来自背后、无形无影却可能致命的目光。
这条通道比之前的更加古老和破败,许多地方已经坍塌,需要艰难攀爬或绕行。朱婆婆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似乎不如之前,有时需要停下来仔细辨认墙上的刻痕或计算步数。
李孤默默跟着,身体的痛苦和虚弱让他无力思考太多,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奶奶身上的气息变了。变得更加冰冷,更加沉默,仿佛有一座压抑的火山在她体内汹涌,随时可能爆发。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和流动的空气。出口似乎近了。
朱婆婆却再次停下脚步,示意李孤噤声。她侧耳倾听了很久,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异常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出口的缝隙向外窥视。
出口隐藏在一处荒坟坍塌的墓碑后面,外面正是夜色深沉的乱葬岗。荒草萋萋,枯树歪斜,残碑断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凄凉的气息。
确认安全后,两人才从狭窄的出口钻了出来。冰冷的夜风一吹,李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体内的痛楚似乎又被勾了起来。
朱婆婆迅速扫视四周,辨别方向,低声道:“跟我来,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可以暂时歇脚……”
话音未落!
“唰!唰!唰!”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从周围的荒草和墓碑后响起!
五六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骤然现身,瞬间将他们二人包围在了中间!这些人黑衣蒙面,手持钢刀,眼神冰冷锐利,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显然早已在此埋伏多时!
为首的一个人,身形略显肥胖,动作却异常灵活,手中提着的并非钢刀,而是一把——厚背厨刀!
那把刀,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油腻而冰冷的光泽。
李孤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把刀,他太熟悉了!
“肥朱……堂叔?”李孤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
那为首的黑衣人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沉闷而复杂的冷哼,缓缓拉下了脸上的蒙面黑布。
露出的,果然是肥朱那张横肉丛生的胖脸!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暴躁和油滑,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扭曲的、带着几分挣扎却又异常决绝的冰冷表情。
他的目光跳过李孤,直接落在了朱婆婆身上,声音干涩而沙哑:
“大嫂……果然是你。你果然……还是回来了。”
大嫂?这个称呼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在李孤的心上。奶奶……是肥朱的大嫂?那岂不是……
朱婆婆面对突然出现的包围和肥朱的现身,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平静。她缓缓将李孤护在身后,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视着肥朱,声音平稳得可怕:
“朱福,果然是你。家里的那只‘眼’,果然是你。”
这句话,如同最终宣判的铡刀落下,彻底粉碎了李孤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真的是他!真的是这个看似粗鄙、却会偷偷给他留点吃食、在他被追打时总是“恰好”追不上的堂叔!
为什么?!!
肥朱(朱福)的脸皮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苦,但很快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所覆盖:“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大嫂,你难道不明白吗?鸦巢的力量根本不是我们能抗衡的!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全家死绝!”
他的声音激动起来,带着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合理性”:“顺从他们!为他们提供消息!至少……至少能保住子冬的命!保住朱家不绝后!这有什么错?!难道要像大哥和大嫂你一样,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弄得家破人亡才叫对吗?!”
“所以你就用孤儿的命,去换你儿子的前程?”朱婆婆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足以冻裂灵魂的失望和嘲讽。
“不然呢?!”朱福低吼道,胖脸上肌肉扭曲,“这小子就是个灾星!从他爹娘惹上那事起就是了!要不是他,朱家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把他交给鸦巢,一切就都结束了!子冬能活,我也能活!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厨刀,指向朱婆婆和李孤,对着周围的黑衣人厉声下令:“拿下他们!要活的!尤其是那小子!”
那些黑衣人立刻收缩包围圈,刀锋闪烁着寒光,步步紧逼。
李孤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因为恐惧和自私而彻底扭曲的胖脸,看着那把自己无比熟悉的、曾经挥舞着追打他却从未真正砍中过他的厨刀,此刻却冰冷地指向自己……
一种比身体剧痛更深、更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原来,那些微不足道的、他曾以为是暗中关照的温暖,背后竟是如此冰冷残酷的算计和背叛。
家?亲人?这一刻,这些词汇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
朱婆婆将浑身颤抖、面无人色的李孤彻底护在身后,她手中的竹杖缓缓抬起,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气如同寒冬般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
她的目光扫过步步紧逼的黑衣人,最后定格在状若疯狂的朱福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朱福,你忘了。”
“朱家的骨头,可以断,但不能弯。”
“今天,你想动我孙子……”
“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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