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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涧与妖
双月境掌境人温青时尘埃落定,两个世界的壁垒正在慢慢消失。
内里有小如这位大周遗脉镇场,还有乐游山与浮玉山支持,仙室山四处弘扬佛法,还不忘说些佛家典故。
诸如释迦摩尼割肉饲鹰或是佛门弟子化身石桥之类的故事。
雪圣子和尚深谙人之道,不忘在其中夹带一些凡人凡俗的故事,分明俗不可耐,却令人热泪盈眶。
“月前,楚中有一老叟身患急症,邻里背负其行数十里寻了一医家救治,医家无药,健硕青年挖了数片覆雪的树林才找到了对症的药材根茎,那一老叟方得救。”
“差了任一人,他这一条命都保不住。”
听了雪圣子所言,盘腿唠嗑的民众善意一笑,年纪大的人总爱反反复复说些过往的事,他们说:“渡海大师多说些这类的事,我们爱听,以前的也都记着!”
“前年三月的孩童夜啼闹了笑话……还有去年八月,一妊娠妇人夜间饥饿难耐,其夫盗窃守卫粮仓,守卫怜之深,将自己的粮食给了他。”
“后来,姬如殿下知晓,说为大周之后,天下子民,有孕者的夫君沦为盗贼,是她之过。她深感有愧,遂令将妊娠妇人、身患有疾之人、无所养老者等等记录在册,名册一月一添减,生老病死皆有所依。”
“仙门有感于人间真情厚谊,更令门下弟子竭诚为民,养生丧老无憾矣。”
虽然不复往昔繁华安乐,但性命犹在,且灾难中互相依偎倚靠的人之间,更能互相体谅,反而比从前分出的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和睦亲近许多。
雪圣子一笑,他奔波八方,每日里传递的就是这些听起来不怎么重要的小事,最初知道傅东风让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但没想到成效如此之好。
但还是有些声音会问道:“什么时候雪才会停呢?”
温柔的秋日或是炽热的盛夏,烈日从东方升起,辉光洒满大地,照亮天下依依人家,照耀神木扶桑。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何日才能重新见到?
问这话的不是有意找茬的人,他们很多是堪堪懂事的小孩,有些是沉默不语的少年。
雪圣子没办法回答,他看着怀抱着小孩的慈爱温柔的母亲,她们也许想问一问,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没办法站到温暖的日光下了?是不是今后所有人都只能这样了?
雪圣子心想,他们还不知道呢,粮仓里的粮食已经不怎么够了,虽说乐游山拿出了些从没见过的种子种在了冰原雪地上,来不来得及不一定,但冰霜之下,凡人实在太孱弱了,依旧每天都有人死去。
他苦涩的笑意在众人眼中是无声的回答,不可名状的存在令人相信,那一天总会到来,他们能等到日出。
终于,雪圣子讲经传道的时候地面震荡,地面和天穹都在碎裂,寒意彻骨,霜花像刀子一样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风声凌厉嘶吼。
嘈杂纷扰的人影穿梭在黑暗中,哭声哀声不绝于耳。
雪圣子张着嘴在喊什么,他嗅到腥风和更浓重的冰雪气。
颠簸的地面如同行舟于风暴海面上,好不容易建立的平和,只需要这么一点点风浪,就会掀翻他们从前一切的努力。
冰雪中人们依偎到一起取暖,世界坍塌后他们降落到新世界里,看着悬挂天边那轮幽深透明的蓝月,迷茫一瞬,愈发凄婉地恸哭起来。
仙门弟子列阵与人群之外,终于看清了透过裂缝黑雾中,那些杀气腾腾又仿佛有无尽怨恨的怪物。
冰雪愈来愈寒,已有体力不支者癫狂而舞,褪去衣衫,抱着晶莹剔透的世界沉沉而眠。
乐游山上,韩香絮实在见不得这样的景象,御剑下仙门。
“阿絮!”
张翠微在她身后喊,不见她回头,匆忙同掌门拜别追上了她。
傅东风去了双月境后,何元初在山下帮小如算天算人,兼医师一职,救助百姓,韩香絮留在乐游山帮陆云屏试验她的种子,张翠微则率领乐游剑道弟子和浮玉山弟子一起守护四面八方的裂缝。
估摸着到了梦境昭示的那一幕,他连忙赶回来乐游山,脚尖还没沾地,就见韩香絮飞离了乐游山。
不由得想到了那个结局,张翠微脸色煞白,赶忙追了上去。
“你打算做什么?”张翠微道:“这次不是为了耕种粮食,雪融愈寒,以火融冰的办法行不通的!”
“二师兄。”韩香絮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我没有那么蠢的,两境合一,大师兄他们会回来,山上还有师长,今时不同往日,他点子多,我们还可以问他。”
三师妹眼神幽深无奈瞥着他,道:“不理你是不想你跟来,我真怕见了四师弟,他提起未发生的往事打你,毕竟我不好拦。”
张翠微捂脸,他差点忘了这茬,又不能一直不见四师弟,只好说:“该打,早打早解冤仇,你不要拦。”
“我不会拦的。”韩香絮扬起唇角面带笑意道,她肯定不会拦!
但是,大师兄他们现在在哪还是个问题。
双月境不算小,就算是两境交叠,找傅东风他们还是毫无头绪。
韩香絮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红枯山寻一寻。
听闻南涧异于别处,其间百姓不知风霜欺凌,哪怕韩香絮和张翠微知道,亲眼所见后依旧为之震惊。
不等他们震惊完,就被眼前所见的场景吓到了。
白衣仙人挟持一人,与乌压压一群南涧百姓对峙。
“你们说!为什么外面的世界怎么变化唯有你们南涧温暖如春,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这暴躁又有些熟稔的声音,韩香絮和张翠微面面相觑,听出来了这是谁。
冤家路窄,竟然撞见了李常金。
这小子气急败坏地挟持了一名南涧平民,他对面正是南涧百姓和红枯山等人,他咄咄逼人,大有她们不说出来就杀人的架势。
韩香絮皱眉想要上前解救人质,张翠微拉着她的胳膊示意她看向红枯山阵营那边。
“大师兄?”韩香絮低声问道。
不止,她大师兄和小师弟还有四师弟都在红枯山那边,虽然隐匿在一众的南涧百姓之中,但确实是他们。
大师兄和小师弟都在,仙术一般的李常金却能以无辜之人的性命要挟红枯山?
韩香絮下意识以为有隐情。
李常金口出咄咄,长剑架在那无辜之人的颈项间,状若疯癫,“天下都活在水深火热中,民不聊生,凭什么只有你们能活得安稳!”
南涧之民的神情无所畏惧,反而是红枯山掌门莹嫇从人群中找到了傅东风和楼夙,横眉轻佻,对李常金道:“褚欢师祖让你去双月境历练,虽不期盼你知恩图报,起码不能恩将仇报!”
“我只想知道,南涧至今不受风雪侵扰的缘由。”李常金苦笑道:“是不是……是不是还有救……”
莹嫇挥挥手,她身后的一众红枯山弟子列于前方,李常金手一抖,红羽眼皮跟着跳了跳,总觉得这场闹剧似曾相识。
像是当初为了让李常金入双月境的那一场。
白麓最是没心肝,她心说都到这份上了,红枯山的秘密藏不住了,不藏了。
她双手交叠抱在胸前,腰肢微向前弯曲,青丝上簪着鹅黄色的碎花,周身涌现出白光,那光芒刺眼,众人不得不眯起眼来才能看得清。
李常金瞪大了眼睛不敢轻眨一下,看清了白光中的人变成一头白色的小鹿,黑色鹿眼湿润清澈,前蹄轻踏浅草,鸣声呦呦。
她身旁的红羽双手举过头顶,依稀间有树叶沙沙作响,红羽枫叶飘落眼前,令人下意识眺望红枯山顶的红羽枫树,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李常金错愕半晌,不自觉放开了人质。
“竟然是妖!”红枯山仙门不是能御妖,原来她们本就是妖。
李常金看着四下的南涧之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全部都是妖?”
“当然不是!”他才放开的那名百姓捏着自己的脖子道:“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李常金点点头,旋即才反应过来,“那你们知道她们是妖?”
“哼!为什么不知道?”
这声轻嗤是对他的,不是对红枯山的仙子的,。
李常金觉得这世界他又看不懂了,从他们太和山顾长老离世后他就看不懂了。
寻仇寻到瀚海,被红枯山前辈坑骗到了双月境,到了双月境竟然帮杀父仇人傅东风救助一群凶狠无知泯灭人性的双月境之人,已经够离谱了!
“为什么明知道红枯山全是是妖孽,还要呆在南涧?”
南涧百姓奇怪地目光看他,“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红枯山待我们如亲人,保佑我们旱涝无失,给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如此,还是只能称之为妖孽,那南涧之民不拜神佛,但信妖孽!”
人群中的傅东风却是笑了,然后李常金也扯起了一抹难看的笑意。
虽然结果出人意料,真相去之甚远,好歹知晓了一桩旧事。
“干得不错,李常金。”
“大师兄?”韩香絮轻唤。
于是所有人齐齐向她这边看过来,钟酉一眼看见三师姐身旁的二师兄,踱着步子向后躲了躲,钟酉想起了那个枯骨一样的二师兄求他杀了他时候的情景,实在……不堪回看。
张翠微轻叹,莫大的冤屈啊,但他确实无从辩解,不如先着手眼前。
傅东风又重复了一遍,“是我指使李常金这么干的。双月境有关的一切,红枯山也该对此事有个交代。”
“什么交代?你在说什么?”南涧百姓纷纷指责他,“红枯山仙子庇佑我们安居乐业,不受到任何伤害,交代什么?”
“你们是没有受到伤害,自然看不到外面深陷苦痛的百姓。”李常金拧眉看着他们说:“南涧与世隔绝,你们只知道暗夜越来越长,阴天越来越多,不耽搁你们吃饭穿衣,外面的冻死者无数了!”
南涧之民道:“这和红枯山有什么关系?”
傅东风答:“当然是因为,她们在此世坍塌与双月境融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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