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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且修身
与玄清回了凝晖堂,一路夜风徐徐,彼此默默执手。
玄清的手一分一分的握紧我的手——“碧儿,我知道——你为了我,会放下从前的仇恨的。是不是?”
我无语,半晌,抬头仰望澄净的月空,空叹了一声——即便不放下,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清的心,总是宽厚悲悯的。太后于他,纵然无有真情。但多年的抚育之恩,还是存在的。而且,清亦绝不会许我为一己私仇,而做下任何危及大周皇室的事来的。我爱他,唯有忍下一切。……
次日,与玄清乘轿回府,默默相偎。
日子如流水一般静静铺陈开来。每日的生活,很有规律——读书,练字,习武。府务大多交与管家办理,办不了的再接过手来。隔个把月,会进宫给太后玄凌及皇后请安。相同次数与玄清同去凌云峰道观看望舒太妃与积云。
王府的生活是悠闲的,正因为过于休闲,我才担心玄清。然而事实上,玄清丝毫无需我担心。他从前喜欢吟弄些香闺艳词,如今也都抛弃了,长静坐于淡远堂的书斋里,多看《春秋》《战国》,《史记》《通鉴》,以及历代名家所出治国修身等书籍。我嘲笑他为何从前喜欢闺词,如今真的成了家,反倒都抛开了。玄清不屑一笑:“从前是为了糊弄太后和皇兄,不得不把心思全放在无用的东西上;其实,诗词比起治国修身之术来,真真小伎!”
“什么小伎?”我笑道,“诗词不也可以陶冶性情么?”
玄清含笑看了我一眼,略含揶揄:“诗词可以怡冶性情,但又何尝不是‘惑人之物’?一不小心走火入魔,歪了性情,可就麻烦了。”
我亦低眉会心而笑,瞧一眼墙上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字幅。心中喟然叹息——清纵然如此定性修身,可终究是无用武之地的。我何不以妻子全数柔情,开释他满腔有志难伸的黯郁?于是每日必然抽出一两个时辰来,与玄清学习抚琴弄笛。
与玄清感情之笃,毋庸担心,然与众侧妃相处,却还是个难题。不仅她们是难题,侍女采蘋亦是个难题。自玄清向采蘋明了心意后。采蘋表面是淡了心思,但对我之情,早不如当初友爱。从前她对我剖心置腹,情如姐妹,而今,于玄清之事,我‘吝啬’的不肯分一杯羹给她,实在是寒了她的心。她从前出身官家女子,自己父亲也必定有几房侍妾的。若她母亲是个宽厚的,她何曾见过像我这般‘吝啬’之人?她投桃于我,我却不掷李相还,当真小人一个!……
我无法解释,只得一切保持缄默,但愿以后她能明白我的苦心。
那一日清早,坐在妆台前梳妆。采苹采薇为我匀面梳头,采兰捧来衣物,突然采蘋小声责她道:“你怎么捧来的全是碧色的?”
采兰莫名其妙道:“这些衣物都放在一处的,我以为姐姐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我拿来呢。”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又不是没别的颜色衣服,就单单全拿了碧色,有一件岔样的也好!……”
“姐姐,怎么了嘛!”采兰有些委屈。
“你不知道咱们王妃从前……”采蘋的下半句没说出来,我已了然,默默望着妆台上一奁满盈珠光的首饰,伸手从里面取出个莹润的雕刻芙蓉花纹的翡翠花簪来,抬手为自己插在发间。左右端详,问道:“好看么?”
“好看!”“王妃戴什么都好看!”采苹采薇有些紧张道。
我无所谓的一笑,起身走向采兰,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展开看看,笑道:“的确如采蘋所言,从里到外都是绿色的,我若这样穿了出去,不活生生是个‘青菜虫’儿了?”
“啊?!”采兰原本紧张,一下子笑了出来,红了脸道,“都是奴婢太笨了。奴婢这就去给王妃换一套来,王妃今日想穿什么颜色的?”
“我今日想穿这个绿色的坎肩儿,衬裙么,别是大红大紫,浅淡色调就好。”
“是!”采兰连忙去了。
我瞧瞧采蘋,不理她一脸愕然,依旧回到妆台前。
若非采蘋‘提醒’,我倒没想起来这回事。从前的身世有什么可回避遮掩的么?我不这样觉得。也不想因为成了今日尊贵的王妃,便彻底抹除从前为婢的痕迹。我依旧喜欢碧色,纵然不穿碧色的衣裳,也会在衣饰上点缀一抹碧色。一条碧色丝绦,一枚翡翠珠花,一串青玉手链,一对翡翠耳珠……等等。
一连两月,静观府中众侧妃,竟没一个前来闹事的,心中不免纳闷,问过阿晋才知——原来是那日我在街头发飙,暴打元氏,把众侧妃都吓到了。阿晋同我说话时,面上神色有些距离疏远。想来,他也是怕了我的。我自己也有些困惑——是不是从前那个浣碧,因为结了婚,便已不复存在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处心积虑提防别的女人趁虚而入,抢自己丈夫的女人?也许吧。……
又问阿晋流朱最近怎么样了。阿晋挠了挠头——等过段时间再说吧,她真是个愚忠的傻丫头,说什么这个时候,小姐正落难,她不能背主而去。……
我气的翻了个白眼,问道:“你可需要我帮忙么?”
“帮什么忙?”阿晋苦着脸,“难不成帮我把她抢来么?不过,她也说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小姐适应了寺庙里的生活,她会向小姐辞行,不会让我等她一辈子的。”
……
众侧妃中,孟静娴自诩出身世家,不屑与紫英等人共处,也不把我这个正妃放在眼里。每月王府分出的份例,她都不屑领取——国公府有的是银子,供她挥霍用度。每日将自己打扮的鲜妍明媚,于众妃前迤逦招摇。某次见了我,连她的陪房丫头采露采珠也不屑的嗤之以鼻,当然不能正面讥讽一个王妃,于是采露含沙射影的恭维孟静娴道:“小姐到底是世家的出身,衣装打扮,比旁人都格外的得体。”
旁人是谁呢?我只是淡然不理,由着孟静娴膝盖也不弯的行礼后,擦身而过。孟静娴笑谓侍女:“那你就学着些呗,说不定哪天也做了人上的人呢!……”
“小姐又拿咱们打趣了!”采珠道,“小姐的仪态风姿,奴婢们哪里学的来?说句逆天的话,即便奴婢们哪天当了主子,也依旧改不了奴婢的卑贱相啊。”
好一番刻薄的讥讽,即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采苹采薇都气的回头,我及时喝住了二人:“不许还口!”
采苹气道:“王妃就这样忍了她们么?”
“她们又没指名道姓,咱们何必往头上揽?”我悠然道。
“她们明摆着故意羞辱王妃嘛!”采薇道。
“就算是,那也看个人的修为了——卑贱不卑贱,不是别人说的,在于自己心里怎么想。真跟她们治气,倒像真的觉得自己卑贱了。”
一席话说的采苹采薇无语,却心疼我道:“到底是王妃太好性儿了。”
“不是我好性儿。”我悄笑,“我若和孟静娴真心计较,就打不过她么?只是整天和她指桑骂槐的对骂,那府里还不知怎么乌烟瘴气呢!少不得忍两句,给王爷一个清静的家罢了。”
采苹采薇听了,都不住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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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已走到一处回风曲廊处,一丛疏竹掩映了前方的回廊,只听前面有人说话——“现下的日子也真够无聊的。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是呀,咱们哪像王府的侧妃?倒像当猪给养起来了。”一句话逗笑了其他人,又有人道:“瞧你说的,真忘了咱们从前过的啥日子了?份例总被克扣,吃饭都朝不保夕。如今好歹衣食不缺,也无人克扣份例了!”“说良心话,这日子是比从前过的好了。可那王妃也太霸道了些,天天霸着王爷,咱们连边儿也沾不上。”“咱们从前在皇宫里是摆设,现在到王府里,还是当摆设的!……”
我怔然听着,此时再想回避,却是不能了。只好带着采苹采薇信步走了出来,众侧妃一见是我,有几个讪讪的福身点头。也有的连动也未动。紫英瞧着我冷笑道:“没想到王妃还有背后听声的癖好!”
“紫英你少说两句!”白芷面带惧色的劝阻了一句。紫英并不领情:“咱们又没说什么没理的话。”
我当然无话可讲,略略颔首,转身离去。身后依旧传来紫英得理不饶人的声音:“王妃觉得理亏,也不肖摆出这么受气的样子,倒像咱们欺负了王妃似的……”
采苹采薇原本默默跟着我,听了此言,气的又要还口。我照旧喝住了二人,同样四字——不许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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