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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君多顾怜
情知那红豆薏仁汤没个把时辰熬不成的,也情知玄清与采蘋的对话不能片刻结束。于是纵意恣怀,几欲伤痛断魂,忽听得脚步声微。是采蘋回来了?听起来并不轻快。我依旧默然坐着,直到她走到身边,轻轻唤了一声——“王妃……”
“你回来了?”我漠然。
“王妃放心吧,奴婢从此不会再有这样的念头。”
我一怔,不解道:“为什么?你这般深情厚意,难道王爷不感动么?”
“王妃何不亲耳去听王爷解说?总比奴婢转述的要强千百倍!”采蘋说着,蓦地掩面奔去了。
我扭头望着采蘋伤心跑去的背影,怔然起身,缓步向玄清的书房走去。
洒满阳光的敞亮书斋里,琳琅满目的书架前,玄清凭案坐着,面上的神色有几许怔然无奈。我无声的步入,伫立于案前,不敢目视玄清,只默默瞧着供在案头的君子兰。想必方才,采蘋亦是如我这般默默瞧着它。翡翠盆中,紫玉垂条,幽花疏淡,似乎丝毫未因方才的红香脂粉而污了高标的风致。
玄清起身绕过案头,伸手将我揽入怀中。“碧儿!”
“清哥!”我伏在他胸口呜咽哽泣了,“为什么拒绝采蘋,她的情意不够让你感动么?”
“我是曾感动在心,但感动只是感动。方才,我已收她为义妹。你这次,大可放心了吧……”
我怔然从玄清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你收了采蘋做义妹?”
“是啊。”玄清点头,“你不也这样主张么?我也觉得唯有如此,方是为她最好的打算。”
“你,你从心里舍得么?”我羞囧的涨红了脸,却还是这样问出来。
“她是个好女子,值得一个好男儿来疼惜。只是……”玄清笑了出来,“你非要我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样肉麻的话儿么?”
我越发更低的垂头,心里的喜悦却像雨后破土而出的青笋。好庆幸自己是那最幸运的一瓢,忽然心里想出烂俗的比喻,浑忘了吃醋,脱口打趣道:“你虽然只取一瓢,可你眼巴前就摆了十多瓢,难不成都观而不饮?”
“除非你逼着我饮,总该行了吧。”
“哈!”我笑道,“流朱有一句话说的最好,叫做这世上哪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嗨!”玄清气的用手点我,“我这里跟你说正经的,你却把我比作牛!看我能不能饶了你!”他说着,过来抓我。
我慌得要跳开,却被玄清扯落了披着的外裳,只露贴身的袄裙。一怔之下,被玄清扑到了。我不敢乱挣,任由玄清用那件衣裳裹覆了我,然后将我丢上了桌子。
眼见他坏坏的逼近过来,我红着脸道:“清哥,你的正经话说完了么?我还在听着呢。”
玄清一愣,果然停了下来。我垂下了睫毛,吞吐道:“清哥,你想好了么?——她们,以后怎么办?”
玄清不慌不忙坐在了椅子上,向我道:“我原也犹豫该怎么办。只是近来,思路越来越清晰,不再犹豫了。……”
“哦?”我侧头静静的望着玄清。仿佛飘荡在湍急河流里的一叶孤零小舟,望着广袤温柔的岸。
“自古以来,因妻妾子女相争,而败国败家的例子,不胜枚举。就以皇兄为例,按理他妃嫔众多,子嗣也该繁茂才是,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我难道还不该以此为鉴么?此其一;紫英她们十个侧妃是皇上故意送来,搅乱你我二人的好日子的。我若明知是当,还要上。那不成个傻子了么?此其二;其三么……”玄清站了起来,两臂撑着桌子,含笑俯视着我。距离竟是这样的近,近的看到他瞳仁里孤零静卧的我……“我这里有颗心,”玄清含笑抚着心口,“很多年前,不小心让个小人儿走进来。自她走进来,一颗心从此便是满满的,再也盛不下其他人。这颗心也再舍不得她离开——这世上什么都可以舍弃,唯独不能舍弃的,是心里这个小人儿。……”他说着,双唇已吻上我盈泪的睫毛。……
两心相印,再无猜忌。走出书房时,我又是从前活分的小人儿了。我说要去给采蘋作几件像样的郡主服装,玄清却拦住了我——“采蘋自己说,既然我不肯收她,那她便还是丫鬟——没有资格享受特权。若我真有这份心,就等她什么时候从王府出嫁,再明确身份不迟。”
玄清说着,半是尴尬,半是含笑。我当然能想象采蘋失望说完,转身离去的样子,只是抿嘴向着他笑。玄清长舒了口气,又道:“她到底是个懂事的,这么一说,还真省了我不少心思!”
我亦点了点头——玄清说得不错。又郑重叮嘱玄清,一定要留意着采蘋的事,我与他都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
若非玄清提醒,几乎忘了当日是一年一度的十五中秋。于是欢欢喜喜换了正装与玄清进宫赴中秋晚宴。这却是第一次以主子的身份出现在皇家宴会的场所,感觉有些新鲜,有些累。我的身份终究是招人注目的,或平淡,或敬慕,或不屑。也不十分介意,只欢喜喜的傍着玄清。晚宴散了,与玄清送太后回寿康宫。
太后顺口问候我的心情——“玉隐好的这么快,心情也不错。可见老六懂得心疼媳妇。”
我咯咯笑道,“臣媳病愈,清哥自是有一部分功劳;但太后的芡实糕,补肾健脾,祛除疲劳,也功不可没。”
太后连个脸也没转给我,便笑道:“你这丫头也会打哑谜了?在哀家面前还嫩着呢。”
我偷着伸了下舌头,笑道:“是啊,玉隐可不敢在太后面前卖弄。只是万事小心,别趟了浑水还不知道,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就好。”
“呵呵呵!”太后愈发笑了,“那件事么,你已经洗的很清了。皇上说了——早该知道玉隐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偷摸暗算之事,绝非她所为!……”
“皇兄真的这样说?”我开心的笑了。
“是啊!”太后无奈道,“你既然洗清了。那这盆污水,也就只有哀家兜着了。”
“那又如何呢?”我淡然一笑,“皇兄总不会为一个废妃而和自己的母后过不去。”
“你不也一样?即便你洗不清,真格的你皇兄还会为那件事处罚你么?”
“那玉隐也不能兜着自己没干过的事啊。”我吞声道。
“你这丫头……”寿康宫前,太后终于站住了脚,转过身来打量着我。我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太后叹了口气,眼中有氤氲的雾气:“你那日送给哀家的素绫跟和田玉,哀家很是感动。哀家已活到这个岁数,这条命还算什么?”
“母后,”玄清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母后为何出此颓丧之语?”
“听哀家把话说完!”太后向玄清挥了挥手,“哀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莫过于当初做了那件对不起玉隐全家的事。哀家礼佛这么多年,对因果二字,也深信不疑。玉隐若放不下昔年的血仇,哀家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去;但是,你千万不要记恨到你皇兄的身上。你皇兄收了你这样一个妹妹,是他的福气!”太后说着,又转向玄清,“哀家当年收下你这个儿子,何尝不是哀家的福气?来日大周若有风雨飘摇一日,还要全凭你二人,尽力辅佐皇上!”
太后说的是那样认真,我一时被撼动了。玄清道:“母后何出此言,我大周江山一向稳固,怎会有风雨飘摇一日?”
太后摇了摇头:“皇上的弱点,哀家一向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不放心。你二人今日可愿对哀家起誓?”
我沉吟了片刻,抬起手来:“太后放心,即便太后不说这番话。天地作证——玉隐已拜皇上为兄,他日皇兄有难,玉隐绝不置身事外!”
玄清亦握住了我的手,郑重道:“母后请放宽心!儿臣虽是清水王爷,但也是大周皇室一员。皇室有难,儿臣必当不惜此身,奋力相救,!”
太后听了我与玄清之言,欣慰点了点头,直落下泪来:“有你二人这番话,哀家就放心了!……天也晚了,你们回凝晖堂吧!”
“是!”我和玄清双双退了一步,各自行礼相送。太后转身扶着竹息的手,在一堆宫人的簇拥下,向寿康宫走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好生不解——方才之言,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若她与我明刀明抢的来,我倒也不惧。然这般诚恳致歉,实在叫我恨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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