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人生

　　他在多伦多机场下了飞机后，看到有工作人员指示乘客中转的往左，到达的往右。他想自己本应该往左的，却要往右，朝出口的方向走去。他从到达大厅坐电梯到出发大厅，寻到五号出口，出了大门，便给吴辉发了条短信。国际短信要两元人民币，但是比打电话应该便宜很多。他点了支烟，边吸边等。他烟还没抽完，就见一辆黑色小轿车开过来，吴辉探出脑袋，示意他上车。他急忙掐灭烟头，打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这么快？”他跟吴辉打了声招呼，随即问道。
　　“我早已经在前面等着了。”吴辉说道。
　　“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他感叹似的说道。
　　“是啊，不容易啊。”吴辉说道，“我带你去吃个自助餐，聊聊天，就要回来了。”
　　“嗯。时间有些紧迫。”
　　“还好还好。”
　　他们很快到了一家餐馆，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自助餐每人十五加元，却十分丰盛，大龙虾、大螃蟹、大虾、三文鱼，都特别新鲜，牛排、糕点、色拉、各种水果、咖啡、各种饮料，乐隆吃了喝了个大饱。
　　“你们公司很不错啊，还有机会出国。”吴辉说道。
　　“还好吧，其实机会也不多，工资也不高。”乐隆说道。
　　“你是从部队转业后就到的这家公司？”
　　“是啊。”
　　“怎么联系上的？”
　　“这家公司当时在我们部队有一个项目。”
　　“哦，我说呢。还是要靠关系啊，国内都这样。”
　　“多少有一些吧。国外呢？不是这样？”乐隆问道。
　　吴辉摆了摆手，表示完全不同的意思，说道：“这里完全靠自己。没有人能帮上你。”
　　“这边生活应该是比国内强多了，环境好、空气好、食品安全、人又少。”乐隆说道。
　　“你说的这些都没错。可是，挣钱也很不容易。”
　　“是吗？不是工作很稳定吗？”
　　“谁说的？”
　　“我这次在厂家见到一个中国人，他在公司做开发，工作很稳定啊。”
　　“他是什么学历？在哪上的学？”
　　“他硕士博士都是在加拿大上的。”
　　“我猜就是。不像我，在国内工作了那么多年，再移民过来的，没有再在这边读书，国内的大学文凭这边基本不认，所以要去打工就不容易了。”
　　“可是你当时已经在国内挣了很多钱啊。”
　　“再多，到了这边也就那么回事，不挣钱肯定是不行的。我刚来的时候，在工厂当过工人，那可是累坏了，一天十个小时，坐的地方都没有，一直干着活。”
　　“啊？不是八个小时吗？”
　　“工人是十个小时，不过是工作四天，休息三天。”
　　“我们身体不如人家，这样肯定吃不消的。”
　　“是啊，后来我就不干了。可是找办公室的工作人家都是要看文凭的，他们只认加拿大或者别的西方国家毕业的文凭，逼得我没办法，只好壮着胆子花钱办了个小公司。那时候，钱花花地往外流，真是心疼啊。”
　　“你当时就挣了那么多钱，在国内应该可以过得很舒服了。”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出国之前，国内的业务早就关闭了，再回去就没有机会了。再说好不容易出来，总得在这边找机会，不可能再回去了。”
　　“那倒是。”
　　“公司初创的时候，我出去搞推销，受了不少白眼。有一次，人家把我当成流浪汉、闯入者赶出来了。”
　　“没想到出国还受这么大的苦。”
　　“是啊，这些苦，平时都没处诉说，只能往肚子里吞。不过，现在总算是熬过来了。你呢？家都搬到上海了吗？在上海买了房子吗？”
　　“家都搬到上海了。在上海贷款买了个小房子。”
　　“那还不错。买车没有？”
　　“没有，每个月工资还了贷款就差不多了，哪还有钱买车？再说，上海上个牌照都要三万多。”
　　“也是啊。在国内，有了车才是生活富裕的象征。可是在这里，车算不了什么，完全是个交通工具。”
　　“我们厂家的那个工程师，说在这里什么都好，就是难以融入外国人的社会。”
　　“这是肯定的。他还有融入的这个想法，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那是不是有时会感到寂寞？”乐隆问道。
　　“怎么说呢，其实在国内还不是下了班回家？和朋友聚会的时候能有多少？这只是一种感觉，只是距离远了而已。”
　　“倒也是，其实在国内，和朋友、同学也没有太多联系。”
　　吴辉点了点头，问道：“吴芳还有联系吗？”
　　“没有。”乐隆说道。
　　“听同学说，她一直在新加坡，生了两个孩子了。”吴辉说道。
　　“她体育很好，生孩子是小意思。”乐隆笑着说道。
　　吴辉也笑了，随后说道：“一直在新加坡的话，估计也只是生活好一点，发不了大财。她要是跟了我，到加拿大，也差不多啊。”
　　乐隆说道：“感情这东西，不是这么算的。”
　　“我只是随便说说。”吴辉笑着说道。
　　“你有几个孩子？都多大了？”乐隆问道。
　　“哎。”吴辉叹气道，“我还没有小孩，这是我到目前为止最大的遗憾。照理在这边生孩子养孩子都是很轻松的。”
　　“没想想办法？回国去看看中医？”
　　“办法都想尽了，就是怀不上，现在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这倒是挺遗憾的。”
　　“你孩子呢？上几年级？”
　　“开学了就该上三年级了。”
　　“在上海上学没问题？我听说在北京问题很大，哪怕是上小学。”
　　“上海上小学还好，估计初中也还好，毕竟是义务教育。可是上高中、考大学就难了，要办居住证才行。”
　　“那你的户口没有办到上海啊？”
　　“办户口不可能啊。”
　　“我有个同学是二班的，考上的第四军医大学，分配在重庆，他找了一个重庆姑娘结的婚，所以户口没有问题，看来他好聪明的。”
　　乐隆听了，有些不是滋味，这不是变相说我傻吗？可是，他又没法反驳吴辉。他想，吴辉是因为没有孩子，内心不平衡，才这么说的，是值得同情和原谅的。
　　“别说户口了，居住证都很难办。”乐隆说道。
　　“居住证有什么难办的？”
　　“□□要很多条件，我现在还没时间去琢磨。”
　　“估计也是还没那么紧迫吧？”
　　“是啊，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说吧。”
　　“没想移民？加拿大这边孩子上学一点问题都没有，到时候上大学也没什么问题。二班的张宏伟，据说也已经登陆加拿大了，说是完全为了孩子上学。”
　　“登陆”？乐隆被这个词语刺痛了一下，难道我们国内的都是在水里游？难道我们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即使是，被别人这么说，怎么也不是滋味。看来，考虑到现实问题，吴辉的优越感还是挺强的。
　　“没想，没有钱。再说，年龄也偏大了，移民过来找不到工作的。”
　　“这边工作倒是有的，只要肯吃苦。”
　　乐隆想，我身体不是多强壮，过来干体力活肯定是不行的。吴辉认识二班好多同学？乐隆于是问他道：“二班有个同学，叫刘安，你不认识吧？” 乐隆估计他认识的别的班的同学应该都是县城的，农村来的估计不会认识，不过他没准能想办法通过其他同学联系到刘安。
　　“刘安？不认识，没听说过。”
　　“他是我小时候玩得好的朋友，也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你认识二班那么多同学，能帮我打听打听他的联系方式吗？”
　　“好的，我帮你打听打听。只要他没有跟所有同学断了联系，我估计都能打听出来。”
　　“这么厉害？”乐隆惊讶道，“那你应该很容易打听到吴芳的联系方式啊。”
　　“联系方式好打听啊，可是打听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也是啊，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乐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快两点了，于是又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吴辉开着车，很快就到了机场出发大厅门口。车停稳后，乐隆跟他说再见，说不用下车了。吴辉还是下了车，转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取出几盒印有红色的枫叶的盒子，找出一个塑料袋，将几个盒子装进去，递给乐隆，说道：“这是几盒人参，我们这里的特产，品质是很好的，比国内的要好得多。”
　　乐隆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来又没给你带什么东西，你请我吃饭，还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行？”
　　“这有什么？”吴辉说道，“你下次来，就在我家住几天，我带你去钓鱼。这里的鱼特别鲜美，很多鱼都是你没有见过的。我还带你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去玩。”
　　“好啊！”乐隆说着，可是心里想的是，估计再来的机会不多。“你回国经过上海吧？到了上海我来请你。”
　　“我以前都是从北京走，也可以走上海的。下次一定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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