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甜月已失格

　　2015，横滨。

　　两天后，黑手党派出[不吠的狂犬]袭击了侦探社，为了抢夺悬赏七十亿的侦探社新成员中岛敦，

　　与此同时，港.黑大楼中则是另一幅和乐融融的景象，

　　水声潺潺，逐鹿击石，宽敞的办公区空旷而高，

　　中庭下凹一方室内水池，或者说，微缩园林，——枯石翠竹，红鲤绿萍，阳光透过巨大高耸的玻璃墙幕透射进来，在水与竹影上映出网格般的粼粼波纹...本该是一番雅致写意的景象，然而，

　　两道搬着小板凳坐在池边的身影却瞬间将“灰砂银卵、枯水细流”的禅意清幽，变作了员工福利之钓鱼佬快乐老家。

　　周围来往的人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了。

　　也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

　　因为，那在黑手党本部公然摸鱼的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最近如日中天，权大势大的干部——雾岛栗月，与他默默无闻，毫无存在感的小跟班学生——泉镜花。

　　“唉，这鱼真难钓啊。”

　　看着池子里一群挨挨挤挤，珠圆玉润的大鲤鱼，雾岛栗月悠悠感叹到。

　　要说钓鱼，他们也是很像模像样了。

　　不仅坐着小马扎，就连头上也是一人一个大草帽，——渔民专用的那种，可惜身旁水桶空空，连根泥鳅毛也看不见。

　　“因为没栓饵吧。”声如幽静，泉镜花盯着自己的鱼线，眼神一转不转。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雾岛栗月懒洋洋的：“据说在XX古国有一句老话叫做[愿者上钩]，意思是：只要我们等得够久，用诚心感动它们，鱼就会愿意上钩了。”

　　话毕，看向水面，继而撇嘴：“再说，你看这锦鲤胖得跟猪似的，再喂就撑死了。”

　　——毕竟，黑手党的工作压力不可谓不大，这儿两边办公的人，没事了出来走走，撒点鱼食，释放压力，不失为一平衡心绪之道。

　　久而久之，这些小鱼猪们见人就往上凑，听声就往岸边游，

　　每七秒的鱼生都是：[这是什么？吃一口，][这是什么？吃一口，]循环往复，逐渐发福。

　　想必是不怎么能[感动]了。

　　然而，对于雾岛栗月的一通鬼扯，蓝发少女竟听得面不改色。

　　“......”她状似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有理有据：“但你连个钩也没有，它们就是愿意了，也上不来吧。”

　　“嗨，这就要看机缘了，它若于我有缘，或有一日，鱼跃龙门，入我腹中，若无缘...”

　　耸了耸肩，被鱼群挤得歪歪曲曲的渔线又飘远了些。

　　雾岛栗月仍是一副仙风道骨的[不可言]之姿，

　　是真的很佛了。

　　*

　　又过了一会儿，一连串脚步声响起，抓捕人虎的队伍回来了，

　　只见芥川龙之介带着几个黑蜥蜴从电梯里出来。

　　西装破破烂烂的，好几人身上都带了伤，周身弥漫的肃杀之气隔老远便将池中鱼惊了个没影。

　　“啧，看看你芥川前辈，真惨。”雾岛栗月偏头，小声逼逼。

　　果不其然，森鸥外让芥川龙之介带黑蜥蜴去袭击侦探社，结果人虎是没抓到，黑蜥蜴反被侦探社暴打了一顿。

　　“....他瞪你了。”泉镜花平静道。

　　“也瞪你了。”

　　“啊，走过来了。”

　　话说晚了，被两人吐槽黑蜥蜴队长已大步走至近前，雾岛栗月连忙换上讨巧的笑：“哟，芥川君，一起钓鱼吗？”

　　一阵沉默，逆光的影子居高临下俯视他们。

　　正在雾岛栗月怀疑对方是不是要用罗生门一梭子把他抽下水去时，芥川龙之介眼神微动，视线朝空荡荡的水桶中淡淡一扫，一抬下巴，高冷地哼了一声：“呵，不务正业。”

　　继而脚步很重地走远了。

　　“......”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唉，行吧，这下鱼也没得钓了，”雾岛栗月将吊杆往桶里一装：“走吧，镜花酱，我们跟去看看。”

　　去看看，那位人虎，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事实上最初，在看到那份七十亿的悬赏时，雾岛栗月就感到了蹊跷，

　　因而之后即使在网路中看见那些所谓[白虎目击]的零散消息时，他第一反应也不是追查白虎，而是顺着IP先查了消息发布人，

　　——为了确认其中是否有人的刻意引导。

　　就结果而言消息来源还算干净，大都是普通的居民目击，一些网络工作室为博眼球的推广，当然，不排除其他可能。

　　于是他又倒回去查了悬赏的发布者，

　　通过暗网，调查花了点时间，却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组合[Guild]，发布悬赏的大头正是这个北美最强异能组织，而同时，这个组织，也正朝横滨而来。

　　若[组合]此行目标是白虎，那是谁将白虎的信息透露给了对方？

　　中岛敦在此之前籍籍无名，而组合成员的集结时间却早在白虎目击消息出现以前，

　　是有人在用白虎为饵，引[组合]来横滨，

　　至于是谁？

　　...如果背后是费佳，那这个被抛出来做饵的少年，又有什么特殊？

　　*

　　于是乎，听了芥川龙之介关于抓捕人虎的任务报告，

　　第二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雾岛栗月决定亲自上阵，

　　通过植物视野，他看见名为[中岛敦]的人虎少年出了门，跟在侦探社女医生[与谢野晶子]身后充当拎包小弟，遂决定前去偶遇一番。

　　行动前，为保险起见，雾岛栗月叫来了泉镜花，

　　这样那样一番吩咐，主旨就是由泉镜花负责支开太宰治，以免某人搞完事一不小心后路被堵，落入敌手。

　　计划也非常简单粗暴，简而言之就是：

　　[记住这个人，到时候拖住对方，让他给你买糖吃，不买就打到买为止。]

　　虽简但有用，

　　毕竟泉镜花如今尽管身在港.黑，却还是清清白白没有案底的良好公民，——列昂尼德的死被断定为异能力反噬的自杀。

　　而小姑娘武力值高，能够压制太宰先生，

　　长得又可爱，就算在大街上真跟太宰先生拉拉扯扯起来了，相信人们雪亮的眼睛也知道应该帮助谁，

　　这样一来，想必就万无一失了。

　　到时候再带一个人拖住与谢野晶子，带谁好呢？

　　走进行动部队，环顾一周，点兵点将，雾岛栗月点到了梶井基次郎。

　　似乎不怎么熟，不过同事嘛，多做做任务就熟了。

　　*

　　“诶，雾岛前辈，我们到底是出来干嘛的，”街边，排队结账的队伍里，梶井基次郎忍不住问出了声。

　　“买奶茶啊，”

　　“不是，我是说，”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梶井基次郎作出了一幅一看就有问题的可疑表情，还用力朝他挤了挤眼。

　　雾岛栗月一脸黑线：“待会你就知道了。”

　　悠悠闲闲地等在路边，一边叼着吸管，一边噼里啪啦打字不停，

　　等了好一阵，终于等到与谢野晶子逛完了街，

　　他又通过植物视觉确认了一遍侦探社众人的位置，确定泉镜花已经拖住太宰治，

　　将空杯往垃圾桶里精准地一抛，大摇大摆带着梶井基次郎进了地铁站。

　　“我记得你的异能力是爆炸对吧？”

　　梶井基次郎点头。

　　“很好，看见了吗，这两个人就是我们的目标，武装侦探社的医生，异能力是...”雾岛栗月一边将相关资料发给对方，一边道：“等他们上车了，你就去前面广播室...”

　　“总之，把他们两个分开，你负责拖住那位小姐，我去见那位白虎，没问题吧？”

　　“放心好了，前辈，我一定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我的柠檬花道。”

　　“别搞出人命哦，我们现在可是正经组织了。”

　　“OK～”

　　真的没问题吗，雾岛栗月看着对方挥手而去的背影，感到了一丝不妙。

　　应该没问题吧，听说那位医生小姐的异能力很强，伤了也能救回来，大概。

　　三分钟后，雾岛栗月听着广播里无比嚣张的爆破宣言，无语。

　　*

　　女人真能逛啊，

　　今天，中岛敦切实见识到了侦探社名医的彪悍。

　　白虎少年焉哒哒的，拎着大包小包，好不容易上了地铁，刚坐下没一会儿，

　　便听列车里突兀响起了爆破预告，据说是港口黑手党在车上安装了炸.弹。

　　对方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为了那七十亿的悬赏，竟不惜将普通人也牵涉进来...可恶，

　　然而，再怎么生气，只能先去找炸.弹，

　　因为车头和车尾都有，他和与谢野医生决定分头行动。

　　人群惊皇奔逃着，

　　逆着人流，等中岛敦急匆匆赶到车尾，却见一个灰发男生坐在那儿，入迷般横着手机打游戏，

　　诶？

　　这么专心吗，你快要没命了啊，

　　内心尖叫着，他连忙跑过去准备拉人离开，

　　却不料，

　　明明头都没抬，对方却精准避开了他的手，

　　而后抬脸看来，一双眼睛晶亮如雪，盈着翠色，似笑非笑，如一缕春风，

　　愣了一瞬，中岛敦反应过来，连声催促：“请快逃，这里被黑手党安装了炸.弹，很危险...”

　　话音未落，青年噗一声笑了，

　　将手机揣进怀里，然后变魔术般从身后变出个盒子：“你说的是这个吗？”

　　计时器和红灯闪烁不停，雷.管与导线相嵌交错，显然，这是一个炸.弹，

　　并且看体积，威力不小。

　　中岛敦下意识便伸手去抢：“危险，快给我。”

　　“不行哦，”

　　灵活地一闪身，青年从他肘下钻了出去，

　　立定于不远处，托着盒子，笑意盈盈：“因为，我就是你口中，邪恶的黑手党啊，”

　　*

　　看着对面老虎少年傻乎乎的、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雾岛栗月收获了久违的快乐，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骤然沉了脸色，白发少年一边厉喝着：“把它给我，”

　　一边如一道流光般，一蹬地，猛地跃了过来，

　　轻松避开，

　　但下一秒，身后传来巨响，只见拳头砸在列车钢化外皮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深的凹陷，

　　雾岛栗月面上沉稳，内心悄悄流下冷汗，

　　果然，敏捷型遇上力量型就是很被克制啊。

　　要是被这来上一拳的话...

　　噫，现在的小孩真是可怕。

　　另一边，中岛敦的心情却越发焦急，

　　对方就立在那儿，轻飘飘、四两拨千斤般地挪移、闪避，托着那个炸.弹，时不时还在手里掂两下，就像摇着一根逗猫棒，

　　但...

　　亮着红灯的计时正在减少，二十秒、十秒、九秒、八秒...

　　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为什么，还不离开，

　　为什么，还能带着笑？

　　如果...如果不阻止的话，这个人不也一样会死去吗？

　　“死掉又怎么样呢？”耳畔响起的声音清如流水，流淌愉悦的惬意，

　　原来不知不觉，他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吗？

　　但对方仍是一脸轻松，声懒得像在伸一个懒腰，或打一个哈欠，困顿地抱怨：“活与死，都同样需要觉悟嘛，”

　　为什么？

　　他们在桥上，列车穿过长桥，风声呼啸，

　　车尾门扇已不知落去了哪里，高风吹过他们，吹过狭间，奏响的哭嚎厉如刀鸣，

　　两侧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海岸线，人群也离得很远，远缩在远离此处的另外车厢里，风却吹来其中恐惧的气味，

　　八秒，七秒，

　　为什么？

　　明明能够活下去，

　　“为什么....”

　　“明明，饿得快要死掉快要发疯也渴望活下去，明明这么努力想要活着、想要成为有用的人，为什么，”

　　不惜死去也要伤害别人呢？

　　六秒、五秒，

　　还有这么多人，就在他身后，挨挨挤挤的，上班族、学生、却因为他卷入爆炸，又要害死人了吗？

　　他只是想活下去啊，只是想要成为有用的人，却为什么...

　　存活所需之觉悟，还不够吗？

　　咬牙，少年眼中迸出了光，一瞬强化的足部用力踏地，如导弹般飞射而出，扑向那个盒子，

　　意料之外轻易地夺到了，

　　而后将之抱在怀里，中岛敦死死地闭上了眼。

　　三、二、一，

　　——“嘭！”

　　一盒糖果与彩条嘭地爆了出来。

　　有的滚落在地上，有的弹在他脸上，咕噜噜，

　　诶？

　　惊讶重新爬上脸颊，中岛敦倏尔抬眼，撞入一双早有预料的眼睛，

　　其间绿意幽远，沉稳如一方寂静弥漫的深林，

　　雾岛栗月叹了口气，

　　渴望存活却选择为保护他人而死，不惜死去也要体现价值的偏执，害怕被抛弃吗？

　　...还真是...令人熟悉，哈，

　　“不要向别人祈求生存理由，”他响起的声音里带着怀念：‘当你祈求，就已率先抛弃了自己，”

　　而后很快沉落下去，重归于一种奇异的沉静：“无论如何，只有正视自身才能获得认同。”

　　诶，什么？

　　话语传入耳中，中岛敦偏了偏头，懵懵懂懂的，仍跌坐在地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是一个玩笑，

　　对方却没管他，径直走向车尾：“港.黑会撤销对你的抓捕，不过，”

　　那里缺了一扇门，遥远的天光填满了门框，红彤彤的，像是打翻了柿子酱，

　　框中，青年回过头来，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我一个来自俄罗斯的老朋友，不知道为什么盯上你了。”

　　“小心别死了哦，”

　　音落，人影倏尔消失在了风里，

　　“跳、跳下去了？”

　　中岛敦跑到车尾，

　　只见高桥下，长风呼啸，夜色降临，

　　船舶归港穿梭如云，腾起的蒸汽在海面织了好大一片白茫茫的网，而一粒小小的、模糊不清的黑点，正自天地间坠落，从紫罗兰般绚烂的湛蓝天幕，赴尘世烟火，

　　那道身影，远远的，被风吹得飘摇，

　　飘荡了一段后，缓缓下落，落进船群，

　　就像一只蜘蛛，从它织的网上，缓缓降落进了巢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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