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我转身又扑向元氏，忽然一条腿被人抱住了，低头一看，竟是玉姚。玉姚仰面哭道：“姐姐，玉隐姐姐，你看在咱们姐妹的情分上，饶了我娘吧！求求你了！……”
　　我呵呵的冷笑：“我饶了她？她当初怎么不说饶了我何家满门？！你我之间的姐妹情谊，难道比我何家满门的冤魂还重要么？”我直要踢开玉姚，可是腿却被她抱的紧紧的；忽然胳膊也被拽住了，竟是洛子佩转到眼前来：“玉隐姐姐，你千不念万不念，看在玉姚真心把你当姐姐的份上，饶了元伯母吧！洛子佩这厢替玉姚给你跪下了！”
　　我愣住了，望向不远处的元氏。两个衙役趁我发愣的空档，拖起半死不活的元氏，丢上了马车。地上的橘梗橘枝，也挣扎着爬起来，上了马车。车帘掀起一角，一双惊恐的孩子的眼睛碰上了我的视线，吓得立刻缩了回去，正是年纪尚小的玉娆。马车夫扬起马鞭，喊了声“驾！”，马车驶了出去。
　　玉姚见状，转身欲追，洛子佩连忙拉住了她——“别急，等雨停了，我送你出城去追赶伯父伯母。”他说着，拉着玉姚急急远去了。远处，甄衍也被两个衙役押着远去。长街上的行人亦都不见，只剩下了我的玄清。
　　此时，暴雨滂沱，闪电雷鸣。我仰天悲啸了——“娘，你看到了么？我何家沉冤多年，今日终于昭雪了！女儿终于为你报仇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误会你是罪臣之女，你不是勾引男人的坏女人！你也不是外室！你是甄远道的第一个女人！娘，你听到了吗，你说话啊……”我仰天大哭了起来。
　　“玉隐！”玄清惊忧的向我奔来。隔着潇潇雨瀑，我望着玄清的面庞，竟是那样模糊。眼前这个男子，是我所爱的。可终其一生，他都会属于我么？他除了我，还有孟静娴，还有其他十名侧妃。这个时代，这样的制度，女人都成了仇人，只为争夺一个男人。而且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此生，不是我杀了孟静娴和其她侧妃，便是她们杀了我！这一场爱，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要么，成为元氏那样的女人，要么，便像母亲那样，凄凉孤苦一生！我不要成为元氏那样的女人，也不要饱受母亲一生的苦楚！
　　“不要过来！”我刷的抽出了秋水，将玄清隔在一剑之外。
　　“玉隐，你要干什么？”玄清仓惶的大喊。映着闪电的光芒，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惊骇。怎么会？我心爱的清哥，我怎么会杀你呢？！我仰天长啸了一声，将秋水高高竖起，指向苍穹！乌云开合的缝隙里，劈出一道闪电，天地间都亮彻了。
　　“不要！”玄清大呼了一声，扑了过来。一瞬间的轰雷掣电后，我发现，自己倒在玄清的臂弯里。他抱着我，半跪在地上，眼中流出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了一起：“玉隐，不要这样！你忘了我们的同心结了么？忘了我们过往的誓言了么？”
　　“同心结……”我苍茫的苦笑，脑海中那枚翠色的同心结，亦曾苦历波折，它见过那年除夕夜寒冷的烟花，春日倚梅园凋零的落英，亦曾被握在帝王的手中，予夺无凭！焉知历经岁月的磨难，它最终不会千疮百孔，面目狰狞？我好累，模糊视线里，玄清从怀里摸索出了那枚同心结——雨水如沐，它似磨洗的比当初还要玉润晶莹。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它，直至眼前的雨幕连绵成一片模糊的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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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知多久，只觉得腕上寸关尺处，一阵隐隐刺痛，我蹙眉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眸。耳畔有人惊喜道：“王爷快看，王妃醒了！”是丫鬟采兰的声音。我望去床边，却见温实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见我醒来，长舒了口气——“好了！”
　　说着，拔出去了我腕上的银针，站起来收拾东西去了。玄清原本负手站在床边，似在沉思着什么。一听我醒来，连忙走过来，坐在了床边。他的神情略显憔悴，向我温和的笑，一如既往：“玉隐，你可醒来了！”
　　我略略颔首，努力在脸上呈现一个笑容——却是开心不足，疲惫有余。
　　“娘娘，您知不知道，您昏了这么长时间，都把王爷急坏了！”采兰采蘋站在玄清身后，向我开心的笑。
　　我只是淡然：“清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从昨儿午后到现在，已经是下午未时了，你说你睡了多长时间！？”玄清似责似爱，不知为何，透着一点拘束。我只茫然的望着他，只听他又道：“皇兄得知了你病倒的消息，立刻派了温太医来为你诊治。温太医说了——你是连日疲劳所致，又淋了雨，并无大碍，吃两付小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望向温实初，他已收拾好东西，背着药箱站在一旁，亦显得拘束疏远，谦恭笑道：“王妃既无大碍，那卑职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温实初躬身退去了。
　　玄清又道：“你方才昏睡时，皇上派人传达了旨意，正式将你母亲的身份改为正室，你娘的灵位，择日将以正室的身份入住甄家的祠堂；而你，从此也不再是庶出，而是嫡出！”
　　这倒令我惊诧不已，原以为他只是说一说的。玄清垂眉笑了下，为我释疑——“昨日你街前认父，上及朝阙，下至百姓，已无人不知你何家的冤屈。老天爷都发了雷霆之怒，何况皇兄？皇兄当即下旨，复了你娘正室的身份，将元氏贬为了妾室。甄府的宅邸没有没收充公，皇兄特地赐给了你。说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住着，就回去住着；不想住，变卖金银也使得。”
　　原来是消息传到了宫里。在大周这个时代，无论是庶女当众殴打嫡母，还是嫡女当众殴打庶母，恐怕都是闻所未闻之事吧，那怪这样惊天动地。
　　玄清说着，将手里的诏书递给我——“还不信么，自己亲自展开看看！”
　　“怎会不信呢？”我含笑接了诏书，随手将它放在床里手边。
　　玄清见我这样随意，忙又笑道：“等你过两天，身子好转了，可要亲自进宫叩谢皇恩去。”
　　“那是自然！”我笑道。
　　“太后得知你病了，也派了孙姑姑前来探望！”玄清说着，目光投向床头，我这才吃了一惊，只见床头方向，孙竹息无声无息的转了出来，躬身一福：“太后听说王妃淋雨致病，连忙派奴婢过来探望。顺便带了些芡实糕的点心，给王妃尝尝鲜儿。”她说着，从一旁另一个姑姑手中捧过了一盒点心，打开盖子，里面露出几样五色的糕点。那糕点看起来细腻柔滑，口感应该不错。只是我当前没什么胃口，只挥了挥手：“有劳太后费心了，且先放在一边吧。”
　　竹息一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玄清见状忙道：“玉隐，你还不知道吧——这芡实糕有补肾健脾的功效！”他说芡实糕时，刻意着重了下，我恍然有所悟，玄清继续道：“这橙黄色的芡实糕，是用蜜蜂蛋黄所制；这粉色的是加了藕粉桂花；这红色的是加了玫瑰茯苓……这几样芡实糕口感也不一而同，有的甘甜可口，有的清香润滑。你若不趁着新鲜尝尝，实在辜负了太后的一片心意。”
　　原来如此。我张口接了玄清递过来的一小块芡实糕，仔细咀嚼了一番，点头赞道：“果然味道极好！”
　　竹息见我吃了芡实糕，这才释然一笑，将糕点盒子放在一旁，向我福身道：“王妃喜欢吃，奴婢回宫告诉太后，太后听了，一定欢喜！”
　　我亦浅笑：“竹息姑姑一路辛苦了。本妃前些日子盘点库房，发现还有两匹上好的素绫，一块新出土的和田玉。想有劳姑姑带上，替本妃献予太后。——当然，王府里的东西，比不得宫里的精致。只是本妃做臣媳的一片心意，还望太后一定笑纳。”
　　“是！娘娘有心了！”竹息越发欢喜。我悄眼看玄清，他亦释然舒了口气。
　　芡实糕，是太后隐晦的向我致歉——我昨日暴打元氏，想来也是惊了她的心的。所以让竹息来送芡实糕，顺便探下我的心意。
　　绫，和田玉，我借这两样东西告诉太后——纵有天大的仇，我会看在兄长玄凌的份上，都不会与她闹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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