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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6 章
从濒临崩溃的【窃忆回廊】传送回万象大厅的过程,充满了不稳定的颠簸与刺耳的规则噪音。当脚底再次触及大厅光滑坚硬的地面时,希望小队四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何初直接软倒在地,小声啜泣起来;岚扶着额头,脸色苍白,精神力透支的晕眩感阵阵袭来;谢言沉默地检查着自身空间能力的稳定性,银灰色的眼眸深处残留着一丝对那绝对静默的后怕。
而望序,是状态最糟糕,却又最平静的一个。
她体内的“镜湖”如同经历了一场星际风暴,湖面浊浪滔天,深处那团悖论规则雏形虽然因为希让的介入和【规则源痕结晶】的初步滋养没有暴走,却依旧像个不安分的黑洞,时而吞噬着她的精神力,时而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或混乱波动。灵魂被【寂静】侵蚀的伤痕并未完全愈合,如同瓷器上细密的冰裂纹,稍有不慎就可能彻底崩碎。希让最后那冰冷的话语和看似施舍又似警告的行为,更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
她没有时间去舔舐伤口,也没有资格沉溺于后怕。希让的“及时”出现,恰恰证明了她所处的环境何等险恶,而她自身的实力又何等渺小。依赖,永远是最不可靠的护身符。
在休息区进行了最短时间的休整,利用大厅的基础治疗功能稳定了灵魂创伤后,望序再次站到了信息光幕前。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幽深,仿佛承载了更多无法言说的重量。
“岚,筛选下一个副本。要求:规则结构复杂,存在高强度精神或概念污染,环境相对封闭, preferably …与‘情绪’、‘时光’或‘凋零’概念相关。”望序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需要压力,需要在与死亡共舞的边缘,真正驯服体内那团危险的力量,或者…找到与之共存并利用的方法。与“情绪”等相关,是为了尝试触动那丝源于白晓和溟欢的“新生”规则;与“凋零”相关,则是为了应对那如影随形的【寂静】残响和“遗烬会”的威胁。
岚没有多问,迅速操作起来。几分钟后,她抬起头,语气凝重:“找到一个,评级A+,名称【永恒游乐园】。情报描述极其矛盾且破碎,据说进入者会经历极致的‘欢愉’与深沉的‘绝望’,时间流速异常,存在大量认知扭曲陷阱。有传言称,其核心与某个试图对抗‘终末’的古老存在有关,但已陷入某种…‘腐朽的永恒’。奖励未知,风险…极高。”
永恒?欢愉?绝望?对抗终末?腐朽?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不祥的诡异。但这正是望序需要的——一个足够复杂、足够危险,能逼迫她挖掘所有潜力的熔炉。
“就这个。”望序没有丝毫犹豫。
【检测到玩家小队‘希望’申请进入A+级副本‘永恒游乐园’。】
【副本加载中…规则解析…警告:检测到高维度规则扭曲及概念污染,玩家认知稳定性及灵魂韧性将受到极限考验。生存率历史数据低于7%。是否确认传送?】
系统的警告比之前更加严厉,那低于7%的生存率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确认。”望序的声音平静无波。
【传送启动。愿您能找到归途,玩家。】
这次的传送感觉截然不同。不再是简单的空间置换,而更像是在一条由无数扭曲、斑斓、时而激昂时而哀婉的乐章构成的河流中漂流。各种极端的情绪碎片——狂喜、悲伤、愤怒、恐惧——如同冰雹般砸向他们的意识,试图在进入之前就瓦解他们的心防。
光芒稳定下来时,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玩家已传送至副本:永恒游乐园】
他们站在一座巨大、锈蚀的雕花铁门前。门扉洞开,其后并非想象中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乐园,而是一片…色彩饱和度极高,却处处透着破败与诡异的景象。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如同廉价糖果般的粉紫色,悬挂着一轮不会移动的、散发着甜腻光晕的假太阳。脚下是开裂的、色彩斑斓的糖果碎石小径。远处,巨大但油漆剥落的旋转木马在无声地转动,木马的眼睛是空洞的黑色玻璃珠;过山车的轨道锈迹斑斑,扭曲地延伸向天空,车厢悬停在半空,如同僵死的蜈蚣;摩天轮的轿厢歪歪斜斜,有些门扉洞开,随着缓慢的转动发出吱呀的呻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声音。远处依稀传来欢快的八音盒乐曲、人群的嬉笑声、气球爆炸的脆响,但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玻璃,显得遥远而不真实。相反,近处那些细微的、如同窃窃私语般的哭泣、叹息、以及某种…湿滑的、仿佛什么东西在腐烂的黏腻声响,却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整个游乐园,就像一个记忆停留在最喧闹时刻,但实体早已开始腐烂、被遗忘的巨兽尸体。
“规则一:不要相信任何看起来‘绝对快乐’的事物。”望序深吸一口那甜腻腐朽的空气,猫耳警惕地转动着,捕捉着风中每一丝不协调的规则波动,“规则二:警惕时间感的错乱。规则三:这里的‘情绪’可能是实体,也可能是陷阱。”
她率先踏入了这片诡异的乐园。靴子踩在糖果碎石上,发出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们沿着小径深入,两侧是各种废弃的摊位。一个射击摊位上,毛绒玩具的填充物已经发黑漏出,但枪械却崭新如初;一个棉花糖机还在缓缓转动,吐出的是如同灰色蛛丝般、散发着霉味的絮状物;一个哈哈镜走廊里,镜面映照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一些扭曲蠕动、无法名状的阴影。
“嘻嘻…新来的…要玩游戏吗?”一个穿着脏兮兮、颜色褪色小丑服,脸上妆容花掉、露出底下惨白皮肤的木偶,突然从一个小丑屋的窗口探出头,脖子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哒声,用尖锐滑稽的语调说道。
何初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撞到谢言。
望序冷冷地瞥了那木偶一眼,没有回应,继续前进。那木偶也不纠缠,只是用空洞的玻璃眼珠盯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
越往里走,那种时空错乱感越发明显。有时他们感觉只走了几分钟,却发现远处的摩天轮似乎转动了很大一圈;有时又感觉行进了很久,但回头看去,那锈蚀的大门仿佛仍在咫尺之遥。周围的景物也会在眨眼间发生细微的变化,比如刚才还完好的气球突然干瘪腐烂,或者原本空无一人的旋转茶杯上突然出现几个模糊的、欢笑着的半透明身影,又瞬间消失。
“时间规则被扭曲了,而且…有东西在抽取这里的‘快乐’情绪,只留下残渣和…更负面的东西。”岚低声说道,她手中的短杖顶端宝石微微发光,试图分析周围混乱的规则场,“这种抽取方式…很暴力,充满了…‘绝望’的味道。”
突然,前方传来了清晰的、欢快的音乐声,与周围的死寂格格不入。他们拐过一个弯,看到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尽管有些灯泡在闪烁不定)的旋转木马设施。木马崭新油亮,上下起伏,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和悠扬的风琴声,仿佛独立于这个腐朽乐园之外的净土。
木马周围,甚至还有十几个看起来活生生的、穿着鲜艳游乐场服饰的“游客”,他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随着音乐轻轻摇摆,发出愉快的交谈声。
这正常的景象,在此刻的环境中,显得无比诡异和…危险。
“要…要坐吗?”何初看着那些笑容,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陷阱。”望序断言。她的“镜湖”清晰地映照出,那些“游客”身上没有任何真实的生命气息和情感波动,他们更像是由某种规则构筑的、吸引飞蛾的灯火。而那欢快的音乐声,仔细听去,旋律深处隐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如同哭泣般的颤音。
就在他们准备绕开时,旋转木马的音乐骤然停止!所有“游客”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齐刷刷地转过头,用空洞的眼神望向望序四人!他们的嘴角以完全相同的弧度向下弯曲,整张脸变得如同拙劣的面具!
“不快乐…”
“为什么不快乐…”
“留下来…变得快乐…”
低沉、重叠、毫无起伏的絮语从他们口中发出,如同潮水般涌来。同时,他们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从旋转木马上爬下,朝着望序四人包围过来!他们的身体在移动中开始发生畸变,手臂拉长,指甲变得尖利,笑容撕裂,露出底下漆黑的空洞!
“准备战斗!”望序低喝,紫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她没有动用体内不稳定的力量,而是拔出了那柄已经与规则小猫虚影共鸣的【蔷薇刺剑】。剑身微颤,发出清越的嗡鸣。
岚的符文瞬间亮起,构筑起精神防御壁垒。谢言双手虚握,准备撕裂空间进行牵制。何初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把“彩虹霹雳”,紧张地盯着逼近的怪物。
然而,就在战斗一触即发之际——
“叮铃铃~”
一声清脆、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力量的铃铛声,突兀地在望序脑海中响起。是她灵魂绑定那枚【混沌铃铛】的自主反应!同时,她眉心的混沌印记微微发热,一股微弱但精纯的混沌之力流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无形的波纹扫过那些畸变的“游客”。
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充满恶意的“游客”动作猛地一滞,他们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迷茫,那扭曲狰狞的表情也出现了瞬间的松动,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紧接着,他们的身体如同沙堡般开始从边缘瓦解,化作点点彩色的光粒,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如同解脱般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欢快的音乐声也彻底消失了,旋转木马变得和其他设施一样破败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怎么回事?”何初目瞪口呆。
岚和谢言也面露惊疑。
只有望序,若有所感地看向自己眉心的方向。是希让…她留下的印记和铃铛,在刚才那一刻,并非以暴力摧毁,而是以混沌的“不确定性”,干扰了构成那些怪物的核心规则,让它们短暂的“存在”悖论崩溃,从而自我瓦解。
这是一种更高级、更举重若轻的规则运用。希让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或者说…示范?
望序的心情更加复杂。她收起刺剑,沉声道:“继续前进。这个乐园的‘核心’,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麻烦。”
他们穿过死寂的旋转木马区,前方的路径变得更加光怪陆离。有时他们会踏入一个区域,时间仿佛加速,看到设施在眼前飞速锈蚀、崩塌;有时又会进入一个时间凝滞的泡泡,连空气都仿佛冻结,只有他们的思维在活动;有时周围的景物会突然变得如同儿童简笔画般幼稚扭曲,充满了荒诞感。
他们还遭遇了更多由极端情绪实体化的怪物——由无数破碎笑声组成的、不断膨胀的“欢啸气球”;由凝固的悲伤泪水构成的、缓慢流动的“哀伤溪流”;由压抑的愤怒凝聚的、如同荆棘般丛生的“狂怒藤蔓”…每一次遭遇,都考验着他们的心智和应对能力。望序谨慎地尝试调动“镜湖”的力量,尤其是那丝“新生”规则,发现它对那些由负面情绪构成的怪物有一定的净化效果,但消耗巨大,且会引动那团悖论规则的不稳定。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些线索——散落在地上的、印着笑脸却带着泪痕的传单;记录着游乐园往日辉煌与某种“永恒仪式”失败的残破日记碎片;以及一些被某种力量抽取了所有快乐情绪、只剩下麻木空壳的…真正玩家的遗体。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游乐园的最深处,那座最高大的、如同城堡般的中心建筑:“永恒剧场”。
据说,那里是试图缔造“永恒欢愉”的仪式核心,也是如今一切扭曲与腐朽的源头。
当希望小队终于抵达“永恒剧场”那扇紧闭的、由扭曲笑脸和哭泣面具浮雕构成的大门前时,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的甜腻腐朽气息,混合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感,如同实质般从门缝中渗出。
大门之上,一行歪歪扭扭、如同垂死者挣扎刻下的字迹依稀可辨:
“欢愉永驻…绝望永恒…”
望序伸出手,按在了那冰冷粘腻的门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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