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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法阵终于破了,但在天将轻蔑嘲讽的眼神中,甘棠重复着先前的行为,修补好了伏魔阵,直到筋疲力尽,仍是不能真正冲破法阵,坐以待毙和头破血流之间,填满的是绝望。
根脉缩了回去,波涛汹涌的海面渐渐弱化成河川溪流,归为六条枯根。暮雨化出人形,站在甘棠对面,看着她惊惶无措的样子,唤道:
“甘棠。”
甘棠似是醒了,试探道:
“你是暮雨么?”
伸手去抓暮雨,潜已落地化身,横在暮雨身前,教甘棠不得触碰星点儿。暮雨朝潜摇了摇头,潜让开一步,退到暮雨身后,暮雨回答甘棠:
“是我。”
甘棠舒了一口气,看了潜一眼,问道:
“晨风追到你了么?”
未等暮雨回答,继道:
“怎么会追不上呢,他那样心急如焚。但是追上未必就能在一起,你和他终于还是分道扬镳了。”
“他与我们不同,历完最后一劫便能回归神位,既能做神,为何还要成妖,若我是羁绊,只羁着我的心,绝不会绊住他。”
“我没有看错你,这样的性情正合我意,我们共生于仙河,到今生才知相见恨晚,往后的时日,必是不孤单的。”
甘棠倒了下去,暮雨俯身托住她,心中一沉,感知到甘棠的身子越来越轻,扯开她胸前的衣襟,显出青红镜轮的暗影。
潜道:
“她把青红镜轮置于自己体内,绞杀了魔心,亦是要了自己的命。”
暮雨紧紧抓住甘棠,但无法阻止她的消逝,哽咽道:
“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甘棠笑靥依旧妩媚,轻轻道:
“把柏舟送回去,教他忘了我。”
羽化飞散,一红一青两抹影子飘游远去,暮雨还作那环抱之姿,臂弯空空如也,天地间回荡着甘棠最后的声音:
“把我们放归仙河,修儿...修儿,母亲...母亲...”
暮雨低头一看,手中遗落三片蛇鳞,大大的一片上躺着两片略小的,离别千年,母子三人终以这样的方式团聚了。她紧紧握住拳头,将三片鳞甲没入掌心,慢慢站了起来,召唤根脉,脚下一片绵延起伏,错综交缠的根脉上生出枝干,强硬的枝干上满是枝枝叉叉,托举着暮雨和潜,直冲向伏魔阵最高处,一击即破,伏魔阵碎裂成粉末,赤羽鹭魂盘旋齐鸣,欢呼雀跃。
福常与其身后的天降惊诧不已,他恨道:
“蛇妖竟为灭魔心自戕,枉费我二仙一番心血。”
潜仰望福常,道:
“是他,将魔心置于甘棠身上。”
“杀了他。”
暮雨一声令下,潜拉开龙月,无数利箭齐齐射向福常与天降,天将立即联手筑起一道屏障,阻挡箭雨。
于成悦飞身而来,站在苍翠之上,道:
“时机刚刚好。”
挥手把仙果向空中扬出,仙果登时爆裂,红色汁液溅落到枯枝上,无数杨树嫩芽雨后春
笋般从枝杈上冒出,郁郁葱葱间有藤蔓悄然攀附,遍布初生的花蕾,以不可阻挡之势疯长,绿色肆虐着,繁衍无边,成群成群的雀儿从林间飞出,更教福常和天降头疼的是,凡是杨树生根之处,一切法力都失效了,仅凭他们之力,绝无可能灭掉根脉根。
红锦、哑奴、祝馀、白鹭族连同众妖都苏醒了,从繁茂的枝叶间钻出来,踩着越升越高,越铺越大的林海,登上天界。
潜化身蛟龙,鳞甲熠熠生辉,每一片龙鳞都闪耀着曾经的璀璨。
暮雨轻抚着龙须,道:
“潜,你真的回来了,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
暮雨背后缓缓伸展出紫色的巨大双翅,绚丽夺目,如天地间绽放的最美的一朵花儿。失去的灵力都悄悄地回来了,在暮雨体内聚集,使她坚不可摧。一切的灵力都为暮雨所用,她挥洒自如,她扶摇直上,轻轻抬起手,一道交缠的枝蔓从她手中飞出,穿破屏障,更快更准也更致命,勒住福常,灭其真身,散其元神,在天降惊诧恐慌的目光中,暮雨冷声道:
“我回来了!”
向所有妖族宣告:
“仙河也要回来了!”
俯仰之间,紫羽振翅,潜龙飞跃,赤羽相随,群妖激昂,大有气吞山河之势,跃然于波澜壮阔的杨树林海上,林海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向上繁衍延伸,追赶着暮雨和潜龙,冲破云空,直捣灵台。
天将亦步亦趋,从天界各方汇聚来的神将纷纷加入这场战斗,最令他们震惊的是,凡是杨树生根之处,不沾神族半点法力,不计其数的妖族附于林海之上,丝毫不能损伤,只得眼睁睁看着延续无边的林海升到了灵台之上。
妖与神的对峙拉开这场注定残酷的战争,一排排的神将围守在灵台之下,半数阻挡妖族,逼退林海,半数坚守在灵台之上,站定层层台阶上的方位,齐齐发力,加固封印,消磨河魂,魂流慢慢缩小,似发出痛苦的低吟,妖族高声呼喊着‘河魂,河魂’。被挡在圈外,举步维艰,大群大群的雀儿鸣叫着铺天盖地卷来,扑向灵台,不消片刻,雀儿便被神将击落了大半,团团灰色的羽毛烟消云散,天地顿时清静许多。
余下的雀儿依旧不肯回头,一心向前,殊死搏斗,好似在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赤羽鹭魂引领着白鹭族,盘旋而上,接上雀群的步伐,以魂与血肉之躯锲入神族,被强大的力量冲击着,白的羽和红的血渲染成美丽的绮霞,煞是好看!
妖族蜂拥而上,前面倒下一层,后来接上一层,这是一场短暂又漫长的征战与杀戮,每一步都血迹斑斑。潜龙翻涌云海间,积蓄着力量,张开大口,喷出巨大的火舌,燃向神族,灵台之下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暮雨紫羽扬起,双翅不断大张,几乎要遮天蔽日,展翅高飞,立于灵台最高处,巨翅覆盖神族,羽化成箭,箭雨散出,密如织网,没入祸害,击碎众神将仙魄,火势延绵,箭羽如织,神族溃败千里。
蛟龙吐尽火焰,继而喷出巨流,波涛澎湃,冲散了众神,妖族一拥而上,包围了灵台。
暮雨趁势扯下袖上花枝,精魂飞泻而出,簇拥着跳跃着直奔向灵台,沿着巨柱向上,冲破层层封印,解脱魂流,托着长长的河魂走下灵台,飞禽萦绕,众妖围拢,步履轻盈,高声欢呼,一起奔向下界。蛟龙环绕巨柱之上,鳞甲闪耀着夺目的金光,暮雨双翅收拢,飞羽之上梧桐枝疯狂蔓延,瞬间覆盖整个巨柱,枝繁叶茂,繁花竟放,梧桐花开的一瞬,亦是灵台倾塌溃散之时。
突然,东方乍现光芒万丈,辉煌夺目,平复了每一个灵魂,精魂放下河魂,和妖族一起驻足仰望,满目虔诚,心如止水,万籁无声。河魂静静地躺在云彩上,如一条飘忽不定的玉带,烟波浩渺,静若幽兰。
天将中有人叫道:
“是佛光普照,松明使者来了。”
暮雨和潜龙静静地回望着,光芒之中移来一位飘逸脱尘的青衣僧人,慈悲肃穆,神采奕奕,祥和的目光中尽是对众生的悲悯之情。他停驻于暮雨对面,从容淡然,双手合十:
“我乃定光佛祖座下弟子松明使者,特来度化于你,暮雨,你可知自己从哪儿来?到哪里去?”
佛光压顶,笼罩暮雨,紫羽渐渐缩了回去,没有压迫,没有痛苦,暮雨只觉得温暖舒适,披着一身光辉,自己也欲懒散在这惬意之中了,她的话里亦有疑惑:
“我从仙河来!要到仙河去!”
松明使者道:
“你可知这仙河由何而来?又因何而失?”
暮雨自问:由何而来?因何而失?怅然若失,道:
“我自生于仙河,不知其由何而来,因我触犯天规,以致失了仙河。”
松明使者道:
“既知过而不改过,不知因而求其果,执念深结,不得自在。”
暮雨如坠云雾,失去真身,虚妄无物,唯有一丝魂魄,游走在空空洞洞之中,寻不见半缕光明,抓不住星点儿依托,恍恍惚惚中荡荡悠悠,唯有那句‘执念深结,不得自在’在幽怨回响。
浑浑噩噩中,一对长须飘来,远远地,有个声音在嘶喊‘暮雨,暮雨,暮雨’,声音近了又远了,远了又近了,那仿佛不是声音,而是与这空无争相占据先机的一份执念,深结的一份执念,只要根源还在,就永远不会消逝。
暮雨应和着那执念,由那执念一点点衍生出自己,填补虚空,再复真身,生死交迭,从无到有。往事如梦,云行水流,无数金鳞纷沓而至,贴服在暮雨身上,将她层层包裹,金鳞护身,魔障退散,暮雨于虚脱惊魂中拉回了神思。
松明使者所施的乃是诛心咒,暮雨九死一生,仍身处诛心阵中。回首一望,竟是褪去一身鳞甲的蛟龙化作遍身血痕的潜,剥鳞去甲是何等痛楚,他以命相博,只为护暮雨平安。
潜凝望的眸中映着暮雨,生生世世的沧桑一晃而过,波光荡漾的双瞳里,飘落着片片淡紫的梧桐花,在芬芳馥郁的花香里,还是那个低头浅笑的初时模样,这样的潜,千年未曾变,生生世世生生死死未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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