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 之 风吟

　　长来道：
　　“不是又来了，是一直没走，那小子的元魂已被她散了。”
　　一道黄光闪落，书香手执黄幡现身，冷眼瞥了瞥暮雨，道：
　　“一个微末不堪的死魂，也配位列仙班！竟敢受妖魔蛊惑以下犯上，何其可笑！”

　　前半句骂的是李琴安，后半句暗指暮雨。书香转而面对三圣，口气一下子变得温和，笑道：
　　“有劳三圣，摆下伏魔阵助我等降妖，三位前辈这会儿还有闲情逸致对弈，敢问圣尊何时收阵？”

　　长往把脸扭到别处，不去看她，气道：
　　“又来催催催，你那师尊......”
　　长生打断他道：
　　“该到收时自然收，毋须多问。”

　　长往被抢了话头，很是不满，扭头朝长生做个鬼脸，长来瞪他一眼，方才收回去，自顾自向上翻白眼，长来接道：
　　“这局还没完，来来来，接着下。”

　　书香不敢再催促三圣，转身怒视暮雨，恨道：
　　“妖就是妖，如今成了魔，更会使些鬼魅技俩，李琴安的元魂虽不是你所灭，他却因你而不能遁入往生，且遑论这些，你最大的错就是天生一身反骨，伏魔阵都不能令你迷失，该当把你挫骨扬灰，灭于无形，才可肃清天地涤荡邪祟。”

　　黄幡往地上一立，恶风乍起，绕着黄幡蓄势待发。
　　暮雨面不改色，直呼其名：
　　“书香，那你就试试，看看是谁肃清谁。”
　　也将拐杖立住，往地上一戳，数不清的根脉从拐杖里生出，极速向周围蔓延，越来越粗，越来越长，瞬间爬满书香脚下的土地，缠住幡杆，枝叶横生，止住恶风。

　　书香一拔，居然没能拔出来，惊道：
　　“怎会如此！”
　　迅速念起咒语，黄幡里涌出无数咒符，倾泻而出，追逐着根脉，要制止这疯狂的蔓延，却丝毫不起作用，反倒随着根脉的延伸颠簸起伏。书香眼中迸发出怒不可遏的恼恨，握着幡杆的手向下一按，生生掰断幡杆，遗留在地上的一截，很快被衍生的根脉淹没。

　　书香随手一转，黄幡裹在杆上，杆头冒出尖锐的枪头，抖一抖，化出数十支枪尖，直射向暮雨。
　　长往跳了起来，拍手道：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暮雨不以为然，向下一推，整个拐杖没入地下，更多的根脉涌现，迫不及待地生长，如波浪，似海面，覆盖了整个瑯環宫，不断向上，盖过了屋宇殿堂。她大呼道：
　　“潜，潜。”
　　枪尖袭来的瞬间，刺入她瞬间大展的紫羽双翅上，每一片羽毛都感受到了疼痛，并且，将这疼痛加之数倍还了回去。枪尖穿透翅膀，绕了个弯折返回来，从暮雨肩头掠过，快过书香的反应，分毫不差尽数刺进她体内，不给她还击的机会。

　　书香对暮雨的杀机又多重，她就要承受数倍于此的伤痛，遭此重创的书香一口气堵住，喷出满口的鲜血，她死死盯住暮雨，颤声道：
　　“你...你...”
　　随即蛟龙一记摆尾，直击在书香腹上，她向后仰去，双唇颤动，念了一句咒，倒地前化身幡中，那幡飘忽几下直上云天，被从伏魔阵外一闪而过的福常收了去。

　　暮雨立于根脉之中，任由根脉攀沿之上，将自己层层包裹，借着暮雨的灵力，不断加粗，不断向上，拔地而起，顶到了伏魔阵的最外层，蛟龙化身为潜，对准阴霾阵眼，拉满龙月，箭去似流星穿云，合着根脉之力，震碎伏魔阵一角。

　　长往惊讶道：
　　“了不得了不得！”
　　长生淡道：
　　“破了而已。”
　　长来叹道：
　　“罢了罢了，棋逢对手。”
　　三人对望一眼，呵呵一笑，两袖外后一甩，化作三道彩色虹光，一齐逍遥去了。

　　云空外一人大喝道：
　　“守阵！”
　　万道光芒齐射向伏魔阵碎裂处，拼力修补阵法，那是福常搬来了天兵天将，诸神合力守住伏魔阵。暮雨所化根脉与潜龙每破一层，神将们便修补一层，内外较量，一时难分胜负。随着福常喝令道：
　　“收阵！”

　　众神发力，以万钧雷霆之势向下挤压，伏魔阵渐渐回缩，根脉顶受不住，也随之向下回缩，龙月之箭皆被光芒逼退，潜奋而向上，化作蛟龙飞冲直上，以身撞向阵顶。神将齐齐发力，施法对抗蛟龙，慢慢收拢了阵法。

　　而此时，于成悦正朝瑯環宫赶来，路上恰好碰到三圣，躬身行礼：
　　“三位前辈安好，敢问可是从瑯環宫来？”
　　长往嬉笑道：
　　“正是，正是。”
　　长来道：
　　“他问你就说，也不问问他问这个做什么。”
　　长生冷冷道：
　　“除了为伏魔阵，还能做什么。”

　　于成悦点头笑笑：
　　“前辈看得透彻，晚辈的心思瞒不住圣尊。”
　　长往抢道：
　　“阵已经破了，本来结这阵法不合我意，破了正好，我们且去玩乐。”
　　长来瞪他一眼：
　　“我们只管摆阵，破不破阵与我们无关，与他罗嗦什么，快走快走。”

　　长生一闪身，早远去了，长往乐道：
　　“有道理，有道理，后生，你要看热闹尽管去吧。”
　　拔腿快去追长生了。
　　长来看于成悦一眼，到嘴边的话变成一声叹，也去了。
　　于成悦礼数周全，对着三圣背影高喊道：
　　“晚辈恭送圣尊。”

　　来到瑯環宫外，于成悦凌空立在高处遥望着一切，展开折扇，散淡如常，道：
　　“看来真正破阵还需我一臂之力，去罢。”
　　扬手翻转几下折扇，身后红云升腾，不计其数的赤羽鹭魂如燃烧的火焰般，直扑向伏魔阵。

　　一时间，光芒与红云相交，映出绚丽璀璨的缤纷光彩，美得叫人窒息，逐渐瓦解了施加在阵法上的力量，根脉得以再次向上伸展，蛟龙一点点击碎阵层。赤羽鹭魂数量庞大，且魂魄缥缈，难以降服，神将击散鹭魂的速度远远低于根脉拔高的速度，只需再有一点助力，伏魔阵即将崩裂。

　　于成悦转首远眺一眼，自语道：
　　“这时候也该来了。”
　　紧接着有人远远应道：
　　“我来了。”
　　一抹绿烟从远处飘来，落地化作绿烟。

　　于成悦笑道：
　　“仙果呢？”
　　绿烟扯起他前襟，道：
　　“兜住了。”
　　甩一甩左袖，红珠般的仙果从她袖子里倒了出来，落在于成悦衣襟上。于成悦立刻收回折扇，双手托住衣襟，以免仙果掉出去。嘿嘿笑道：
　　“猫儿天生机敏，真是法子多。”

　　绿烟对这句夸赞很是受用，眉眼里透着一股得意的神色。仙果倒完，足足盛满了于成悦的前襟。绿烟拍了拍手，道：
　　“都在这了。”
　　于成悦疑道：
　　“没有了？”
　　“没有了！”
　　绿烟回之一笑，从右手袖子里掏出一支鲜嫩的芽尖，递给于成悦，道：
　　“还有这个。”

　　于成悦左手兜住仙果，右手接过嫩尖，点了点头，赞道：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继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这回真没有了？”
　　绿烟的嘴角动了动，不情愿道：
　　“真没有了。”
　　摊开手展示给于成悦，正色道：
　　“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那你也不能教我失望。”
　　、
　　于成悦若有所思，怅然道：
　　“若心里深埋着一个人，总不得见，太过思念时，就摸一摸心口，或许，他就在。”
　　绿烟恼道：
　　“故弄玄虚！休想拿话诓我，快把召允的魂魄还我。”

　　于成悦一本正经道：
　　“我已经还回去了，他就在你心里，埋得很深很深，挖不出来，你活着他就活着。或许，把你的心头血种进土里，他就长出来了。”
　　绿烟犹似被于成悦唬住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想感知有什么不同，但觉得隐隐有些痛感，再要追问时，于成悦已经走了，赶紧追问道：
　　“于成悦，此话当真？”
　　于成悦回首道：
　　“三界之内再不会有这么一棵仙树，把你的仙果藏好了，日后能助你大成。”

　　绿烟心中一紧，暗暗摸了摸腰间，虚惊一场，偷偷留下的几颗仙果还在。于成悦虽然看透自己的私心，戳穿而又宽容，此等胸怀倒教绿烟对他生出几分敬佩之意，突然想起之前于成悦过的话，隐隐记得千年前似乎曾路过一条水草丰美的大河，已不甚清晰，大约就是仙河，这么算来，自己也是受过仙河恩惠的，是该为夺回河魂出一分力，可是明知妖族以卵击石，必败无疑，倘若与他们为伍，岂不是个天大的傻子！一时犹豫不决难以抉择，心里只道：且在旁观望观望吧，见机行事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这么思量着，就近寻个隐蔽之地藏了起来，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有赤羽鹭魂相助，蛟龙不停以身试法，暮雨拼力生出枝蔓，伏魔阵顶层的裂痕越来越大，终于顶受不住，猛地爆裂，一溃千里，虹光骤散，晴日当空，天地一片清透，诸神将被震得连连退却。
　　于成悦大喜，扬起仙果就要挥洒向瑯環宫，突然止住，自语道：
　　“不好！”
　　赶紧兜住即将撒出的仙果，且听福常喝道：
　　“妖孽，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破阵而出么！回头看看，站在下面的就是魔心，只要魔心不死，伏魔阵破一层便生一层，永远困住阵内的妖魔，你们要破阵，就灭了魔心。”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根脉脚下的一个身影上，此身影就是甘棠，她神色木讷，俨如一座塑像，扶着根脉，灵力不断从其身上流出，沿着根脉迅速溢向四面八方，转瞬间，结好了破裂的伏魔阵。蛟龙仰天嘶吼，拼命冲撞着阵层，根脉奋力向上，要再次冲破法阵，连赤羽鹭魂都在耗尽力气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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