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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似雪
太和山顾双城在山中被祈天阁主人杀害,已故掌门李还真之子李常金前脚还没为父亲报仇雪恨,后脚又要为顾双城报仇,还要担负起振兴太和山的重担。
方及冠的少年茫然无措,手底下一群弟子比他还茫然。
山中弟子没有仙骨的都是人间权贵世家子弟,早在燕秋衡死后都下山了,剩下的弟子有眼见瀚海来的祈天阁主与顾长老坐而论道的,对未能亲眼得见的李常金言说那日。
“那妖女单枪匹马来的山中,就在问剑台上和顾长老比试。顾长老在南疆追杀楼夙的时候坠入悬崖,一同坠崖的人却不见了,回到太和山后,长老将将养好了伤势,妖女就打上门了!”
“也不知道那妖女使了什么法术,那日本该皓月当空,晚间却飘起来柳絮一样的大雪,这雪下至今日都没停,人间大乱我看也是那妖女做的好事!”
这名弟子越说越激愤,隐隐约约竟是寄希望于李常金能带领他们报仇泄恨,重振荣光。
稍稍理智些的更容易看清他们太和山如今面临的局势——分崩离析。
其实早晚会有这么一日,提早了许多年而已。
“大燕覆灭,燕秋衡并无后嗣,人间的权势把控不住,仙道中又与乐游山结怨,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李常金道:“还知道什么消息?”
“呃,还听说瀚海的祈天阁十几日前邀乐游亲传弟子过去,不知道打算做什么,后来就再没有风声了。”
李常金略一思索,“我去一趟瀚海。”
“一起去,瀚海凶险异常,师兄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没想到他们太和山还有共患难的情义,李常金点头,于是太和山几乎全部的人去了瀚海。
而祈天阁这里,小阁主才赶走了傅东风他们,就迎来了这群不速之客。
小阁主看向为首的李常金,知道他来寻仇的,不禁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
曾经她也想过带领所有弟子,寻仇、报仇、死而无憾,此时此刻债主和欠债人顷刻反转,小阁主忽而打消了杀掉他永绝后患的念头。
杀掉太和山余下的弟子,大师兄和小师弟不用再被人追杀,太和山如烟云般消散,才对得起这世上他们亏欠的人。
但现在,小阁主以为李常金不是无可救药,就当是行善积德了,她愿意放他们一马。
来势汹汹的太和山弟子抱着不报仇只能死的念头来到瀚海,先是让瘦弱的姑娘一袖甩起的沙尘掀翻在地,才听人说,“那就是祈天阁的小阁主。”
李常金拔剑,“阁下杀害我派长老,纵然有通天之能,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你杀不了我,太弱了,你们联手或许能和沈原褚欢过招,这点本事实在不够看。”
沙沙似雪,小阁主身后站出来两人,她所说的沈原和褚欢噙着笑,好似站在时间的两端。
哪怕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李常金还是恨得几乎咬碎了牙齿。
沈原道:“你若就此回头,权当此事没有发生,身后的弟子还能保下这条命,好好想清楚,难不成仇恨比身后这些弟子的性命还重要?”
“陵川君的出身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与太和山本就有旧怨,怎么肯放过我们?”
“不是轻易放你们走的,换取太和弟子性命的条件,我要太和山把所作所为,一五一十昭告天下。”沈原怀中抱着嫣娘,侧过身望向远处重叠的山峦,道:“你们太和山做的龌龊事一旦昭告天下,别的不说,人人喊打绝对少不了,少去找别人麻烦。”
沈原:“命和名声要么丢掉名声,要么都留下。”
“陵川君不要这么逼迫人了,还是小孩子呢!”褚欢摆出十足的好心人的模样,掩唇笑道:“太和山的丑事天下皆知后,太和弟子可以说自己不知情,没有掺和其中,自有侠义之辈为他们辩解申诉,只要他们自请出师门,和太和山撇清楚干系。”
“没了太和山,他们依然是清清白白的好儿郎。”褚欢就差没把她就是那个侠义之辈写在脸上了。
沈原已经对她时不时爱疯玩的脑子习惯了,总之会相信这话的绝对是傻子。
“凡人尚且有家族门楣,仙门岂能说撇干净就撇干净!”
“太和弟子行走俗世,到哪里都得礼遇三分,享受了太和山带来的荣誉地位,却在它满身污泥的时候自称清白身,且不提哪个会相信,此番作为与忘恩负义何异,枉为人身!”
褚欢道:“我可是红枯山掌门的师父,有我作证,别人就算不信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只要你们下定决心与太和山断了关联,拐卖凡人试蛊虫,杀害婴孩试长生,剖仙人骨改凡骨,烧尽死人尸骨做花肥……这样那样多的事,都不再和你们有关系了。”她的语调中蛊惑诱使满满,声音婉转得好似吃人的女妖山魅,三言两语说得人晕头转向。
“师长们那是为了救世救人,他们的初衷是好的!”
“我是无所谓初衷不初衷的。”褚欢勾唇笑道:“你看天下人会不会这么想?别人要是问你,既然初衷是好的,为何不剖自己的仙骨试验,不用权贵子弟的婴孩试长生,不将你们太和山先圣的骨灰用作花肥,反而去欺压别人?”
自从知道小阁主的世界发生的事,褚欢早就想问问自称试图授人以渔的太和山,试出的蛊术诡术还是换仙骨这样的术法,说是很厉害,于世人也并非无一丝好处,也不是无半点美德的存在,但这么伟大的事,为何要用别人来试?
说到底,还是怯懦无知,自私自利。
“不管你们死不死,太和山所为,陵川君一定会昭告天下,不等你们报仇,欠的仇会自己寻上门的,有这功夫,不如抓紧时间跑。”
太和弟子不作声,李常金拔剑道:“受教了。”
死性不改的人就得打服他,沈原没有报私仇,褚欢玩似的戏弄了一群太和弟子。
李常金气喘吁吁地撑剑在沙雪中,狠狠瞪着褚欢。
“你这也太差劲了。来来来,让你小弟们都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保管你从那里离开后,学有所成。”
沈原手臂上坐着的人偶斜睨向她那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太和弟子离开后,褚欢冲祈天阁方向喊道:“这个人我带他去红枯山了。”没有人回应她,褚欢知道小阁主这是答应了。
南涧交界,外围雪压枯木,愈靠近等闲不许外人进入的林麓川泽,树木繁茂,青葱如盛夏,完全不受外界冰天雪地的影响。
李常金惊讶之余升起警惕来,红枯山自来只收容女弟子,传闻中能御妖的南涧之民,他可不敢轻视了。
密林中没有路可以走,树林阴翳,别说现在没有日光,从前也是遮天蔽日,潮湿的泥上长满地衣青苔。李常金瞧着四下都一样,不得已只能跟着褚欢的脚步走,一个脚印也不敢踩错。
“胆子这么小还想报仇?”褚欢用脚尖轻点青苔,神色不急不缓,他勉力堪堪跟上,果然惹来了褚欢的嘲笑。
“南涧不吃人,树林也不会吃人,年轻人,迈开你的步子大步跨,磨磨唧唧的男人,不会有姑娘喜欢的!”
李常金:“小辈没有心仪的姑娘。”
“你喜欢男子?”褚欢饶有兴致地说着,“哎呀,不要害羞嘛,那个谁,你那俩仇人不就是……”
“前辈!小子心系太和山,并无心仪之人。”
褚欢不再自讨没趣,快步过了密林。
青黛色的山,缓缓流淌的溪水,红羽枫树的落叶激起圈圈涟漪,天空在水中翻涌成浮光。固然震撼于人间冰雪样中深藏的这抹深绿的宝石,李常金还是没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警惕着四周,却见褚欢白嫩如葱根的手指遥遥点向远处山顶一抹红。
“红枯山,以前从来不收留外人的,不过徒子徒孙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以留你住几天。”
李常金不知该说谢谢还是什么,不管褚欢表现得多友好,他始终觉得,这红枯山光是在冰雪重灾下安居就很诡异。
他在此等了三日两晚,迟迟不见安排,再去找褚欢的时候,她竟然溜了!
李常金禁不住暗骂自己蠢,怎地就信了她的邪,这下好了,指不定是不是被卖了呢。
但此处确是红枯山无疑,至少掌门莹嫇,亲传弟子白麓、红羽,他都见过,除此之外,还有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凡人,他不认得,还是男子!
布衣短打,整个人都干脆利落得很,看年纪二十出头,惯爱笑,眉眼弯弯地让人心生好感,像市集坊间开店迎客的人。
李常金约莫能猜出此人的身份,红枯山掌门莹嫇的心上人,凡人,木匠,他自称木匠王。
“小仙长再等等,阿莹这几日忙得很,要等些时候才顾得上你。”
李常金:……这凡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昨天莹嫇和木匠王一起下山他都看到了,无非是学南涧的小孩,下河捞鱼,爬树摘果子,把臂同游,不务正业去了。
红枯山的事务她分明都让白麓和红羽代为处理!
难得她们是想让他待在安稳和乐的南涧消磨心智,玩物丧志,再想不起太和山来吗?
李常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得想个办法,先要知道褚欢所说的让他学有所成的地方到底在不在南涧,如果不在,他即刻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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