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丢之后

　　那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

　　贺白只在家陪着蒋沐凡歇息了一周，便收拾了行囊去学校了。

　　蒋沐凡头上的肩上的伤都是贺白给换的药，家里就他一个专业的，蒋沐凡身上的那几处口子看着吓人，医院就算给配了换的药，蒋萍也有点凛，不敢上手。

　　医院只给蒋沐凡开了一次的换药，说在家自己换一次，完了再缠几天纱布，就可以拆了晾着等愈合了。

　　于是就那几天，蒋萍算是给了贺白两天最后的缓冲，让他给蒋沐凡把药换完就立马走。

　　对于贺白类似突然的不告而别，蒋沐凡没有什么感觉，他不知道蒋萍跟贺白之间有过什么特别的对话，还以为贺白只是单纯的要去学校了。

　　所以后来，贺白快要两个月都没有着家的时候，蒋沐凡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不对。

　　那个时候，夏天就快要来了。

　　……

　　自从跟刘小龙的那场干架之后，蒋沐凡又在学校里小火了一把。

　　第一次火是因为开学音乐会上的那首《热情》，第二次火是因为自己这半个木乃伊一样的伤。

　　其实高中这三年，蒋沐凡拢共就上过开学典礼上的那一次舞台，后面基本就是普通的高中生活了，那天选之子的热度早已经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这次缠了一身的纱布走进班里的时候，竟还让自己把曾经的辉煌又重拾了一遍。

　　“我靠，隔壁班怎么来了个那模样的，谁啊那是？”

　　“好像是李老师的学生吧？弹钢琴的。”

　　“什么呀！他你都忘啦？他是本部杨教授的那个小徒弟！”

　　“啊？杨教授？杨鹤忠？他还能带附中的小孩儿？”

　　“哎呀，就那个关门弟子嘛，高一开学在台上一口气弹了整部热情的那个……”

　　“嚯，他啊！那个那个……那个叫什么凡……”

　　“蒋沐凡！”

　　“对对对，我把他都快忘了！他平常看着挺乖的么不是，咋整成这副样子了，被人打了？”

　　“谁知道，他们班上人说去隔壁琴行跟杨教授开讲座去了，然后回来就这样了……”

　　“噗……啥意思，弹太臭了别杨教授揍了？”

　　“哈哈哈也可能是弹太猛了，把本部那两个师哥风头抢了，被本部的人揍了。”

　　“被本科生废了手可还行哈哈哈哈，太损了太损了…”

　　“行啦行啦，你俩别在这儿幸灾乐祸了，人家就算手废了也比你俩厉害，我听他们班儿上人说，那天那个蒋沐凡在杨教授讲座上是肖练随便挑，跟个人肉点播机似的，一个错音没有，速度还快，猛着呢……”

　　“是嘛……”

　　“可不嘛，你以为人家杨教授白跟哒？开学音乐会白上哒？人家那是低调，深藏不露，我认识一个跟他一块儿考专业课的同学，说小组要是有他，考官老师基本上都不看别人了！五个过三个的考试，跟他分一块儿那就是四个过俩，惨得很！”

　　“啧啧啧……那我要他这么厉害，我在学校能把头仰天上去，往前数三年往后数三年，咱就不允许能有人不认识我！”

　　“得了吧，那估计你早都被人揍死了，人家关门弟子还能撑三年才被揍，你，最多仨月！”

　　“害，所以他咋成这样的啊？我看他胳膊都被包成粽子了，这以后还能弹琴吗这？真是被眼红的给揍的？”

　　“这谁知道啊，我看他啊……这是要当校霸咯！”

　　“这——又怎么说啊？”

　　“……来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别看他长得乖……他跟那个章野关系还不错呢…我有天还见着章野给他递烟了，两个人那叫一个好……”

　　......

　　蒋沐凡想到了自己到时候去学校一定会引得议论纷纷，但没想到会被议论成这样。

　　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在学校还挺顺风顺水的，这怎么一把战损相扮上了之后，没博人同情不说，反倒还有点招人恨起来了……

　　除了陈晓星这个死党还有班上那么几个还算有正义心的，其他那些事不关己的人，嘴里的话反正都莫名酸不提溜的，怎么听都不太好听。

　　这些酸话要是人传人的传到蒋沐凡耳朵里了倒也还好，都是一帮子家里有钱还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孩儿，在这个年纪坏一点儿，唯恐天下不乱一点，那倒也能理解，蒋沐凡比他们度量大，耳朵一听就得了。

　　但你就是防不住那几个心眼儿小的，以经常在大考小考中，被蒋沐凡的琴艺刷下去的那几个倒霉蛋为首的，看见蒋沐凡这副狼狈的样子嘴里就没个把门的，非要把话当面塞进人小病号的耳朵里。

　　刚开始那几个小混蛋多少还能有点素质，嗓门不敢太大，就是在角落里偷偷看着蒋沐凡说小话，再贱兮兮的笑两声。

　　接着就得寸进尺了，看着人蒋沐凡没怒没恼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当面挖苦两句的事儿变得时常发生。

　　话好听点的就是把蒋沐凡拉出来咒一咒，说估计他以后就只能弹小奏鸣曲了。

　　话难听点的就上升高度甚至乱造谣了，说什么蒋沐凡要上赶着抢本科生的饭碗啦，所以被人看不惯给揍啦，那他这没脑子的再那么狂下去，指不定杨鹤忠都能被他比下来咯，这以后可怎么办咯，谁也拦不住人天才来挡路呀……

　　反正难听的好听的，也就那么些话，蒋沐凡生气来生气去，最后也就劝自己，是那几个人没本事了才会这么说别人，他把自己劝好了，也就懒得理那些人了，自己在学校该干嘛干嘛。

　　大不了等到时候手彻底恢复好了，能摸上琴的时候再把那几个货刷下来几次，看他们还能再酸啥。

　　可最后蒋沐凡不计较归不计较，那几个红眼病却把那蹬鼻子上脸玩儿的是明明白白。

　　人的贱心就是这样，总要不断的去试探别人的底线，还越试探越有快感。

　　学校这几个红眼病跟章野那路还不太一样，章野是纯纯的混子，碰上蒋沐凡这种好学生压根是没感觉，一心就想着泡妞和泡吧，练琴唱歌是什么？哦，考试前两天的时候他才知道。

　　红眼病们可不这样，一个个在家被捧惯了，从小是在赛场上长大的，用的水杯都是他们从小到大拿的奖杯，各个都拿自己当神童，在班里也自觉的把自己划成了学霸那一类人，那这种人平时本本分分，可一旦能有机会狠起来，最后可比章野这种只会给人姑娘笔袋里放虫子的人厉害多了。

　　他们的狠是阴的，让你猝不及防，还能恶心好久。

　　......

　　临到期中的某一天，蒋沐凡身上的绷带再过两天就可以拆了。

　　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就胳膊的扭伤还得再康复康复。

　　他这也就包了半个多月，比那些断了骨头养一百天的强多了，但就这，蒋沐凡也基本上半个多月没碰琴了。

　　杨鹤忠这回还算长了颗人心，知道蒋沐凡在开讲座那天被人打了，还伤到了胳膊，心里的悔恨更多一些，没跟蒋沐凡计较。

　　一个劲儿的念道说当初自己就不应该早走，要走也带着蒋沐凡一块儿走，要不也不会出这种事，那什么破茶话会有什么好吃的？！

　　——可到底担心蒋沐凡一身武功全费了的心还是要再多一点的。

　　于是德高望重的杨教授算着时间，估摸着蒋沐凡大概是手能碰琴的时候，就立刻给蒋沐凡去了个电话，说让他这天放学了去他家找他，他要给蒋沐凡看看，看能不能帮蒋沐凡的一身武功再恢复恢复。

　　毕竟也快期中了，不练琴不行，而且孩子那会儿还在给十月份的比赛做准备，尽管还有小半年，但这该抓紧的还是要抓紧了。

　　蒋沐凡对于杨鹤忠的呼唤，不论是大事儿小事儿都是随叫随到的，于是杨鹤忠电话上午来，蒋沐凡也不管自己手腕上的纱布还拆没拆的，下午放学就过去了。

　　他本来没什么压力，结果一去就傻了眼了——半个月没碰琴，好家伙，弹两遍音阶爪子就硬的像钢筋了，速度上不去就算了，手腕还酸的要命。

　　蒋沐凡坐在琴上心惊了半天，呆滞的看着杨鹤忠直想流眼泪。

　　那是他第一次因为受伤而在弹琴上栽了跟头，一时确实不太好接受。

　　但杨鹤忠可能到底见多识广一点，把蒋沐凡弹的东西听了两遍，也没怎么大惊小怪的，也许都是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还有心把人安慰了几句，说了说下去该怎么慢慢积累，怎么慢慢练习也就把人放走了。

　　学器乐的孩子在某些角度上来看，是有点像运动员的，所以哪有运动员没伤病的？只要不太过分，只要小时候功夫下的深，一切都还能回去。

　　这些道理蒋沐凡是听进去了，可该有的挫败感也是一分没少，甚至还有了几分惊慌失措，害怕如果自己这一身的骨骼清奇，以后恢复不回去了可怎么办。

　　这些没安全感的胡思乱想伴随了蒋沐凡这整整两个小时的小课。

　　杨鹤忠是一点也不知道这小孩儿脑补的这一场大戏是有多悲惨，就只是耐心的盯着蒋沐凡做了一节课的基本功训练。

　　但哪有人在扭了手腕之后，练俩小时基本功就能水平回到从前的？——蒋沐凡熬了这一节课最后发现自己这十个手指头好像是一点也没有变得比以前灵活，这下是更急了。

　　但他也不好表露出什么，杨鹤忠一说收摊儿，他也就立马一声不吭的闷闷的走了。

　　结果一出校内家属院，就碰见了那几个成天嘴上抹了粑粑的红眼病们——

　　红眼病孩儿们嘴巴最讨厌的就那四五个，每个都跟蒋沐凡分过一个考试小组，每个人都被蒋沐凡平均挤掉过两次以上的通过名额。

　　说实话，蒋沐凡弹得好归弹得好，但就说他跟杨鹤忠的这一层关系，就算弹的再好，也会让那些被挤挂科的同学想入非非，觉得某人关系硬，附中老师都不好意思挂这个后门兵。

　　所以就从这一点来说，蒋沐凡招人恨也是情有可原，只不过这次大家都是借着他出了个怪风头，把气都撒出来了而已。

　　如今蒋沐凡这一身拉风形象还没彻底过去，这人又轻车熟路的从杨鹤忠家里刚出来，红眼病们见了自然就更想趁这个劲儿，好好再去把人招惹一下。

　　结果这一招惹，就有点过了头。

　　为首的是个肉乎乎的男孩儿，叫吕栋，跟前跟着的两个和他玩儿的好的，一个高个子的叫周子晨，还有一个小瘦子，叫郭楚，都是蒋沐凡的同班同学。

　　吕栋和周子晨是弹琴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比赛拿的奖多，师出同门，都是跟着一个附中的女老师学出来的。

　　那个郭楚是个拉小提琴的，倒是跟蒋沐凡没啥竞争关系，臭小子就是纯粹的坏，跟着那两个一块儿闹。

　　这三贱客也不知道为啥放学不回家，刚好碰见了蒋沐凡从校内家属院出来。

　　吕栋瞅见了人，先是在蒋沐凡背后吹了声口哨，大声叫了个“嘿”，接着嘴上就开始不饶人了：“来找你们老杨做复健呐？”

　　“复建”这俩字儿一出，蒋沐凡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立时就是冷眼一回头：“干啥？”

　　这三个人吊儿郎当的一乐，颠儿颠儿的就往蒋沐凡跟前走，活灵活现的演了一把什么叫做二流子。

　　“不干啥，同学之间还不能打个招呼了？”

　　为首的那个吕栋先开了口。

　　蒋沐凡懒得跟他们掰扯受气。

　　他本来也就心情不大好，给那一行人翻了个白眼：“那打完了，我走了。”之后，就扭脸打算走人。

　　可这三贱客哪那么容易罢休？

　　吕栋跟自己左右的两位相视一笑，紧接着又把蒋沐凡给叫住了：“诶我说——”

　　蒋沐凡自己走自己的，头也不回，压根儿也就没打算理他们。

　　然而吕栋之后的话却让他登时没忍住的就站住了脚步。

　　“你说你这样儿还好意思带学生吗？还让人家糟老头巴巴的等着你，你那隔壁琴行的学生干脆就拒了算了，都给我们小郭带吧，拉小提琴的手估计都比你利索吧？别把人家大叔再给耽误喽！”

　　“……”

　　蒋沐凡听着不对劲，拳头握紧再次回过了头：“什么糟老头，你再说一遍？”

　　“还能哪个。”吕栋乐了，“你还带过哪个糟老头？”

　　说着，他胳膊肘怼了一下旁边的周子晨：“你说，是哪个糟老头？前两天是不是还骚扰你来着？”

　　“还能哪个，就他大外甥让咱们小蒋光荣负伤的那个呗，骚扰我好几次了！我都想叫看门大叔把他赶走了。”

　　高个子男孩儿一脸的扭曲，说着搓了搓自己的肩膀，冲着吕栋就是一脸柔弱地哼哼唧唧：“哎哟你可别想着把那大叔推给我，我特么可hold不住！我感觉人家谁也不认，就认咱们专业第一的蒋、班、长——那腆着脸问我认不认识人小蒋老师的样子，我看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九曲十八弯的语调，越听越叫人心里像是被灌了铅一样的堵，高个子男生一边口无遮拦的说着，一边冲蒋沐凡抛了个眉眼，接着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声——

　　“蒋沐凡，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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