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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那人没有回应暮雨,暮雨左右张望,只能看到那人的鬓角,总不见容貌,慢慢走上前去,想看看他的真容。
却听那人长吁一口气,满头皓发飘飞起来,成了一朵朵的绒羽,向上尽飞散了,从上到下,渐渐全身都化作了绒羽,纷纷扬扬的绒羽中显出一个妙龄少女来,一样的皓白柔发,雪衣纤身,面如脂玉,眉似簇霜,连唇色都是洁白的,只有一双眸子深邃灵逸,着一层重紫色,与头顶上唯一一只精巧别致的紫色发冠相互辉映,点缀了一身的雪白,少女的脚下铺满一层碎裂的蛋壳。
暮雨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从白羽和蛋壳推断,这少女或许就是白鹭族的清澜公主,而那羽化的长者,大约就是白鹭王。
甘棠将白鹭王和清澜公主安置在瑯環宫中,暮雨错失与他们见面的机会,没成想,白鹭王竟会在这时召唤自己。
清澜公主从容淡然,绒羽萦绕之下,似踏着云朵,款款而来,可谓惊为天人。暮雨立在原地,看得惊诧出神,直到清澜公主走到她面前,四目相对,取下紫色发冠,轻声道:
“这是我的紫羽所化,是白鹭族修为至圣的羽冠,百代王族之间才会传予一个后辈。能破九霄云天,展翅可遮天蔽日,只要拥有者有足够的勇气与灵力,它可助其诛仙弑神。我继承了先祖的紫羽,但没有延白续鹭族的荣耀,整整在蛋壳里躲避了千余年,每天回响的都是那场灾难的杀戮声,合着母亲卷入泥沙的声音。你敢于面对一切,能力挽狂澜,就让他做你的翅膀,让你飞得足够远够足高,召回我们的仙河,让父亲魂归故里,让母亲安息,让我能永远陪伴他们,仙河众生都寄望于你。”
暮雨看着清澜公主捧起了羽冠,高高举起,轻轻戴在自己头顶,羽冠与发丝相触的那一刻,像连通了每一根发丝,顺着发丝,再连通了每一根血脉,融进骨肉里,完全为暮雨所有。她从未想过将他人之物据为己有,何况是白鹭族的至宝紫羽,可是清澜公主连连谢绝的机会都没给暮雨,发冠离开她双手的那一刻,她的发丝就飘飞成绒羽,和她父亲一样,从头到脚整个儿羽化消散了。
“清澜。”
暮雨呼唤着,伸手去抓清澜公主,只落了个空,唯见最后一根绒羽,兜兜转转飞向窗外,暮雨紧盯着绒羽,飞快出门追了出去。
到外面,那绒羽缓缓降落,被及时赶来的暮雨接在掌心,捧着它,似能窥见整个白鹭族的荣耀,轻若无物,却似掂量着白鹭族千百代的分量,一阵风过,绒羽随之远去。
暮雨顺着绒羽飘飞的方向抬头仰望,但觉羽冠自发丝融入体内,似有个生灵在她肩头涌动,奋力生长,忽地冲破禁锢,从她双肩上长出一对大大的翅膀,自由伸展开,片片羽毛在阳光下泛着闪亮的紫色光泽。
双翅宽大,一张一合间力量汇聚,随时等待着翱翔于九天云外,那高高在上的天界,再不能阻挡暮雨,紫羽啊紫羽,白鹭王和清澜公主给她的不止是一双翅膀,而是与天界抗衡的意志与能力,是仙河生灵背负了千年的重托,有了这双翅膀,何愁夺不回仙河!
暮雨深吸一口气,试着控制翅膀,自如收回双翅,隐没入肩头。她步履轻盈地往回走去,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凌乱的思绪一点点理顺清晰:龟老人已经故去了,他留得最后一缕魂魄,化入暮雨梦中,提点她莫入心魔。白鹭王也已逝世,他弥留之际,唤醒了清澜公主,醒来的清澜公主破壳而出,摘下紫羽赠予暮雨,而她失了最后一层保护,随父亲羽化而去。
有多少灵力在暮雨体内翻涌,就要耗费多少精神去掌控,由生到死,由死到生,未必是开始,也未必是结束,每一场劫就是一场修行,体验必经的命数,积攒轮回渡化的力量,无论谁,只能自我修炼,救赎自我,倘或迷失,就遁入心魔。
而此时的暮雨,就身处伏魔阵中,她抬首仰望,伏魔阵结成阴霾罩住了整个瑯環宫,除了自己,每一个都沦陷了。
不远处传来吵吵嚷嚷声,放眼望去,三个熟悉的身影聚在凉亭下,围着一盘棋争执
不已,一高瘦,一矮胖,一木讷,正是三圣。
暮雨走到近处,见长来与长往对弈,长生旁观。长往举着一子,道:
“我方才没看清,重新来过,重新来过。”
长来按住棋盘,道:
“你明明是要悔棋,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还下得什么棋么!”
长生轻蔑道:
“臭棋。”
二圣继而转首朝其吹胡子瞪眼,一个气道:
“观棋不语,高手对弈步步惊险,你怎能堪破其中玄机,插什么话。”
一个道:
“不懂净瞎说,走一步看十步,欲速则不达,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长生瞥了他们一眼,走出凉亭,冷道:
“你们这棋局要破了。”
长来长往一齐朝长生目光所及之处看去,三双眼睛都落在暮雨身上,一点儿也不吃惊,
暮雨俯首行礼,道:
“三位前辈好雅兴,此时此地也是兴致勃勃,敢问是谁更胜一筹?”
长往目光只在棋盘上,抢道:
“是我是我,我是全局在胸,即将大获全胜!”
长来抬头看了暮雨一眼,道:
“丫头,你醒的倒快,且等着瞧吧,不急不急。”
长生接道:
“是等不及了。”
向上瞅了一眼,一股黑烟随即从空中甩了下来,落地化作一个飘忽墨黑的幻影,聚合起
来,勾勒出李琴安的样貌,轮廓不甚清晰,形态之上笼罩着烟雾,飘忽不定。暮雨暗道:他
果然葬身成德道人手中,不知被谁摄取了魂魄,造成这乌漆嘛黑的丑陋模样,嘲讽道:
“李琴安,你自以为可掌控他人于股掌间,到头来自己反倒成了他人的傀儡,何其哀哉!”
李琴安似是听到了,但他全无神识,略有迟疑,不为所动,他虽是魂魄形态,却似乎变
得更强大了,恶狠狠地看着暮雨,看着随时都要出手将她撕碎。
长往斜蔑了李琴安一眼,只道:
“你们先打着,我们下完这盘棋再说话,反正伏魔阵能入不能出,再走几步我就赢啦,
过后把你们一并被收了。”
李琴安是冲暮雨来的,向前一扑,浓烟乍现,将暮雨整个罩住。暮雨岂会坐以待毙,
看似被黑烟包裹,实则已闪到数十米外,才定住,突然后背一紧,心知不妙,立刻飞身跃起,
两肩紫羽似展未展,被暮雨硬生生收了回去,反手挥下一杖,那黑烟被打成两团,还未分得
干净,复又合在一起,恶形毕露。
阴霾压迫着瑯環宫,伏魔阵里的每一个妖族都于阵中迷失了自我,困顿而不自知,兵不
血刃,便溃敌于无形。这就是天界的高明之处,既然杀戮不太好看,且费时费力,不如消磨掉叛逆的意志,令其皈依,变害为利,省去了诸多麻烦,倘若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再起异心,收拾起来也不费吹灰之力。李琴安就是第一把格杀叛逆的利刃,如那索命的恶鬼,追逐着暮雨,阴魂不散,无论暮雨行动有多快,都只在毫厘之差,便被浓烟裹挟。
暮雨以枝蔓围攻,李琴安轻而易举顺着枝叶游走,魂魄聚散无形,打不散困不住,似乎
被下了什么咒,竟不受法力挟制,看似有形,实则无物,如此对决,便如与幻影相斗,又怎能制伏一个影子。暮雨捉摸不透李琴安魂魄背后的路数,稍不留神,便被黑烟夹裹住,黄色符咒从黑烟里钻出来,一层又一层,尽向暮雨身上贴服。暮雨恍然大悟,暗道:原来是她!只以内力自护,并未出手还击,大喊一声‘李琴安’。
李琴安似有察觉,黑烟定住,暮雨随即摘下腰间的竹哨,捏着绳头摇一摇,道: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黑烟渐渐撤回,又聚回李琴安的形态,他望着竹哨,神情呆滞,似有所思。
暮雨望向云端,继道:
“你抬头看看,天神们就在阴云凌霄之上,他们俯视一切掌控一切,你步步为营,不就是要登上那高位么?你甘愿为他们所用,甚至连魂魄也被封住成为杀人的利刃,可他们又给了你什么?教你升仙了么?封你为神了么?隐仙玦在神仙手中,他们不仅有隐仙玦,还有仙丹法器,有你想要的一切,否则,他们怎么能做得了神仙,能升仙封神,长生不死,永享尊贵。你把力气白白耗在我身上,又能做得了神仙么,生杀予夺都握在他们手中,成不成仙也是他们说了算,你看,书香仙长所持的黄幡里封印着你的元魂呢?你且去问一问她,天界可有你的安身之处么。”
李琴安仰望上空,阴霾后的缝隙里透出霞光万丈,层层云海之上不知有怎样的神霄绛阙,令人神往。暮雨深知他的渴望,李琴安无意间发出嗬嗬呼气声,他这个受符咒支配的傀儡,仍旧放不下深藏的执念,无论生死,心魔依旧。
暮雨催促他:
“去罢,你不应该被困在符咒里,向书香仙长求一个仙身,看她可否允你什么。”
黑烟骤然飞起,贴附着伏魔阵一点点渗出,而后汇聚成一道黑影直冲向霞光里。暮雨观望着,暗道:伏魔阵难破,恐怕只有像李琴安这样的傀儡魂魄才能强行出去。
长往突然猛地拍了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
“不下了,不下了。”
长来哼地一声,道:
“走两步悔一步,这棋下不得。”
长生冷道:
“罢了罢了,没意思没意思。”
长往起身才留意到暮雨,奇道:
“那黑烟怪这就跑了?怎么不打了?”
暮雨收回目光,苦笑一声,道:
“你看他,已经不成人的模样,此一去,也是个了结。”
这了结来得未免太快,长往刚要坐下,又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瞅着上空,道:
“这婆娘怎么又来啦,真真叫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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