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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谋万千
“小师妹跟我走一趟,我们去青台。”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的事果然还是要找他们。”
何元初不解其意,但还是跟着傅东风走了。
青台山上山下内外还算和睦,仙室山大开寺门,舍粥布施,功德无量。
山门前布衣袈裟的和尚诵经讲道,百姓们盘腿而坐,不敢造次生事。
“大师兄想做什么?”
“请佛祖座下弟子行走世间,弘扬佛法,讲经传道。”
何元初:“……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师兄你在开玩笑?”
“不,我是认真的。”傅东风正色,“不见天日的黑暗会吞噬人心中的光明,那就没得救了。”
瀚海一场幻梦,傅东风以旁观者去看那个世间,看到的只有浓重无边的黑暗寒冷。
凡人从第一次吃人,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操纵尸首,第一次放下良知……之后,凋零的就不止是春天,冰冻的也不仅仅是山川湖海,是人心中霜打的野花,是枯萎的亲友,是永不会迎来的明天。
无论什么时代,傅东风所历见的,长者前辈、先贤圣人都在教幼童孩提一个字,善。
为善者当如何且不谈,唯独幻梦中的世界,失去了这个字。
世道逼着人沦为狗彘畜类,人就真的变成了只知道活着的野兽。
所以傅东风需要仙室山,世人需要佛的教义,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何元初似懂非懂,大概明白了大师兄要做的事。
仙室山门前八苦阵光华流转,通过敞开的大门能见到大雄宝殿上如山的金佛,何元初看着傅东风皱眉,脚下匆匆,竟然不打算停驻。
要见济世大师和渡海和尚说明来意,八苦阵他必须闯一闯。
何元初犹豫道:“大师兄,你闯不过八苦阵的,不是正那啥呢吗你,爱别离……”
傅东风幽幽转头看她,小师妹如今说话真是太直白了!
“还是我来吧。”
“你能过去?”傅东风反而奇怪了,且不提幻梦中的小师妹如何如何,人生于世都逃不离这几样,这阵说是守护阵,不如说是仙室山的练心洗尘路。
何元初不等傅东风回答,轻飘飘一个步子迈进八苦阵,向前踱步,又一个步子,停留片刻,跨出了八苦阵。
她摊手耸肩冲傅东风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进仙室山。
傅东风轻笑着摇头,世事庞杂无端,师弟师妹们中,唯独小师妹修的是真正的逍遥仙。
何元初进庙宇中,直接去找了济世大师。
大师老眼清明,白眉白须,笑着对她说道:“何施主和傅施主方才在门前所言,老衲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还让人过你们那八苦阵?”何元初小声咕哝,转而堆起笑意道:“大师,我不太懂这意思,要不您去跟我大师兄说?”
济世大师含笑听了她的出门去和傅东风商议讲经传道,弘扬佛法的大事了。
好不容易进了仙室山门,何元初回身就能望见大佛,她第一次这么近看见,其实在那个幻梦中瞧见过无数次。
大抵是心境不同,何元初不想问这个佛怎么普度众生的,要捐多少香油钱才会渡她,也不会为难路过的小沙弥,反而是双手合十恭恭敬敬拜了拜。
“施主所求何事?”
“没什么可求的。”何元初转身就见雪圣子渡海和尚,扯起微笑,慈祥得像个老婆婆。
“怎会无所求,凡人常为金银名利,仙人免俗,有时又俗不可耐,有所求才要拜佛。”
何元初简直梦回问剑清谈,早闻雪圣子善辩,被逼着赶鸭子上架了,不得已跟他辩上一辩。
“需要佛度的人,恰好是佛渡不了的,不需佛渡的人,他渡与不渡,都无碍。”
雪圣子道:“莫非施主曾见佛渡不了之人?”
何元初心说,祈天阁的那个她在你们山中待了三年佛都没能渡她出苦海……
这事她没办法告诉渡海和尚,只好说:“早几个月,早几年,我们乐游山兄弟姐妹离散难聚,因此一直不得欢颜,前几天做了个噩梦,梦到死别,梦到八苦俱在,才知生之幸。”
至少所有人、所求皆在,单单是求而能得这一幸事,诸多苦楚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雪圣子和尚赞她,“施主好悟性。”
何元初白他一眼,任谁做过那一场惟余一人的十载悼梦后,悟性都会提一点的。
她不与渡海胡扯,大师兄和济世大师谈完事,他们该走了。
傅东风说:“下一个地方,即墨。”
“即墨?”何元初听说东边大周王室复辟,因为担心大师兄和小师弟特意去过一趟,听人说那边复起的是周哀帝皇叔的女儿,名姬如。
她知道小如的故乡是即墨,小如和纪如是同一个人,但没想到她会是姬如。
即墨海天相接处隐隐可见天之裂,原来汹涌翻滚的海浪也能在瞬间冻结成冰花,千万里冰封,像是能封到世界的尽头,向内蜿蜒纵深的地缺好似冻土下有只翻身的巨蟒,冻土开裂,犹如深渊。
而即便面临如此狰狞的天空大地,即墨的百姓固然沉郁有怨,但衣食无忧,傅东风瞧着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兰亭先生教出来的小如很厉害。
即墨海防卫所改建成小如的居所,早年间兰亭先生为她谋划的前来投诚的大周遗臣都成为她的助力,而自从神京燕秋衡死后,这里她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远的且不提,这样的世道,即墨百姓还能安居,她功不可没。
“大师兄?”何元初见他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拉回他飘远的思绪。
“小师妹,仙门不插手凡间俗事,本该如此,但我现在不得不替乐游山选择了。”
“所以,大师兄要选纪如?”何元初无所谓,而且她知道,师长他们或许在意,但三师姐肯定也不在意。
世人遭逢大难,此时站出来统筹诸事的人,等到来日,这人功德盖世,万民俯首,众望所归。
何元初不怀疑大师兄的眼界,她只是思及小如的年纪,恐她难当大任。
“一州之地和山河天下不可等量齐观,小如得到大周遗臣的辅弼,治理好即墨理所当然。但是,大师兄你该知道,她还是个小孩子,比小师弟还要小上几岁。”
“所以我带你来了,小师妹。”
傅东风定睛看何元初,两两对峙,在她清澈愕然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实话跟你说,小如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兰亭先生给她留了谋士,南疆大山中藏兵虽不多,此前四境之内的军民,一部分也已经投入姬如麾下,权与力,臣与兵,姬如都有了。”
“她都有了大师兄何必再来这一趟?”
“如你所说,她年纪尚小,只能顾及即墨。天下哪处都是水深火热,凡人的生死存亡掌控在仙人手里会令他们不安惶恐。”
同类之间的管束叫规则,异类之间的管束就是统治,显然,仙凡有别,仙门是凡人眼中的异类。
傅东风说:“凡人的粮食,他们的生产生存,该由他们来统筹,而不是我们以压倒性的武力全权接管。前世之鉴犹在,所以为了避开那个结局,我们需要她和她掌控的权与力安抚天下人。”
“我懂了。”何元初接上傅东风的话,冷静又头脑清晰地说道:“如果是我们来管束凡人,他们会将我们当成欺压者;而摒弃管束凡人的想法,选择一位出身高贵且师出有名的凡人来,站在他的背后,凡人反而会将他视为天授君主,我们就是这位君主俘获民心的一个噱头。”
“要做那锦缎上添的花,而不是雪中送的灼手木炭。”
傅东风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他才需要来即墨一趟。
两个瞧着气度不凡的人站在大地裂缝的边缘说着话,气定神闲的姿态果然招来了小如。
小姑娘长大了不少,端庄沉稳,布衣轻衫,未着华服,却锋芒毕露。
“你们怎么来了?”
“来帮你的大周复国。”
傅东风轻笑着,不是和姬如说话,是对已死的姬曜凌的堂妹说话。
隔着深渊天堑,姬如只得公事公办,“乐游山打算帮我?”
“不止乐游山,你还可以认为仙室山和浮玉山都站你这边,太和山名声不好,红枯山不理俗事,这两者且不管,小如,只要你把这件事办成了,我担保你能完成兰亭先生所托的复国大业。”
姬如:“具体一点。”
“建立政权,记录人口分管各地粮仓,每日按量分发粮食,安抚灾情下的人心,等这场灾难顺利度过后,保你坐拥天下。”
“只是这样就行了?”
“不简单的,仙室山的和尚已经四散向八方传经讲道去了,你要运筹帷幄,统筹八方,而浮玉山与乐游山还算交好,他们会代表仙门守着四方裂缝。”
“你要令子民相信,你能使他们活下去,而仙门会守护他们,遏制从裂缝中不断涌入的冰雪,仙室山会告诉他们,没有到泯灭良知不择手段的那一步,再等等,还有获救的机会……”
小如低眸轻眨了几下眼,一笑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你来做不是更好吗?大周天子、乐游首徒,天南海北哪里都有你的朋友,你一个人事半功倍,为什么要我来?”
好半晌,何元初才反应过来,大师兄要救世间,顺便帮小如得民心,但他才是真正的周天子啊!
傅东风扬起笑意来,指了指姬如身后的守卫,为首的那个少年眼中仇恨与复杂交织。
姬如回头看,他指的是沐泊雨。
沐小将带领麾下投诚于她,曾提了一个条件,大周遗臣的效忠条件,为程立程将军报仇。
那时候姬如答应了,但沐泊雨始终没有说仇人是谁。
直到此时,小如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大哥哥你会下狠手啊!”
“程将军的事是原因之一,再者,我顾不及这边了,还有别的事要做。”
傅东风对何元初道:“师妹你会医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剩下还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记得回乐游山搬救兵。”
何元初讶然问:“大师兄,你不在这儿?你要去哪?”
“双月境。”他摸了摸小师妹的脑袋,笑着安抚道:“你尽力就好,不用逞强,我走之前会回一趟乐游山,咱们都别忘了,上头还有天塌下来也能顶着的师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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