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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啊
望着贺振华那张猜不透心思的脸,张竹生不自在的干笑了两声:“啊哈哈......”
“怎么啦?”贺振华像是瞅着一只在自己面前耍宝结束的猫似的,一脸笑盈盈的看着张竹生。
说实话,张竹生觉得这表情实在有点难以琢磨的可怕。
“……没怎么。”他手指尽量自然的搓了搓方向盘,“别这么看着我啊老板…怪吓人的。”
贺振华闻后“害”了一声:“这吓什么人?”
说着冲张竹生伸出了两根手指,意思再来一根烟。
张竹生会意连忙恭敬奉上,顺便准备好了打火机。
贺振华没叫张竹生把自己伺候的多明白,自己伸手把烟叼在了嘴里,接过了打火机,自己给自己点上了。
一边打着火,贺振华一边嘴里含含糊糊地道了一声:“我看你也是怪吓人呐。”
张竹生耳廓一动,一副似有不解的模样瞄了一眼贺振华。
只见打火机上的火光一闪,一支青白的烟雾缓缓缭绕在了两人之间,遮住了贺振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道理分析的很精妙,就是——”贺振华扭头对着刚点好的烟,深吸了一口,“就是这引导得有些太刻意了点,你觉得呢?”
话音落地,张竹生瞬间头皮一炸。
“贺总......”
他喉咙发干的小声一念。
贺振华斜眼将张竹生不轻不重的瞅了一眼,声音略微放低了一些:“今天刘小龙带着吴天良来的时候,你的人呢?”
“让你把音乐学院这一片给我看好,你怎么盯的?嗯?张竹生,这可一点不像你的办事作风。”
贺振华的眼底再没了刚戏谑的笑意,张竹生涔涔汗意立马涌上额头,侧了侧身,张竹生低头冲贺振华道了句:“……对不起,贺总。”
然而贺振华想说的却好像并没说完,他仔细捕捉着张竹生的所有面部表情。
“今天去了北区的工地,没顾得上来?”
张竹生诚恳的两下点头。
贺振华身子一动,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审视着张竹生:“但今天高凌也在北区,刚给我来的消息,说今儿一天都没见你啊。”
“那你下午这是哪儿去了,张大秘书?”
“......”
贺振华的声音像是一记重拳,撼得张竹生脑袋嗡嗡的响,一时无言。
紧接着,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衬着贺振华那双相当有威慑力的眼睛,张竹生清了清干哑着嗓子——
“贺总,我发誓,我和知行没关系。”
......
距离永音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急诊科内。
蒋沐凡胳膊和头上都缠着绷带,脖子上贴了块儿大大的纱布,蔫不唧唧的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
旁边是一路上都一言未发的蒋萍,母亲手里捏了一大堆化验单报告,都是蒋沐凡的,脸色很臭。
忙忙活活一整,蒋沐凡的检查和包扎工作已经全部处理完了,医生说回家正常该换药就换药,慢慢养着就行了。
他头上的那处伤虽然深,但也不碍事儿,好好包着也可以不用受那缝针的罪。
刘小龙下手虽狠,此时却也能看出他还是有数的,蒋沐凡样子看着那么惨烈,最后拿到的伤情鉴定竟只是个四级伤残,啥啥都不是。
这会儿这母子二人都是在等贺白的。
贺白把刘小龙打进了医院,自己的手也受了伤,等把蒋沐凡送进了急诊室的了之后才发现,他的右手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原本贺白没想着处理自己的伤,他一个学医的,对自己的身体是相当的心里有数,觉得回家自己包一包就行了。
可奈何蒋萍的神色实在是可怖,贺白就算再强大,碰上自己亲妈这个表情,内心也难免发怵。
外加上医院护士看见贺白的那只血呼啦碴的右手,再一通制造焦虑,贺白无法,还是选择乖乖的听一回妈妈的话。
叛逆要叛在刀刃上,这个时候把蒋萍惹急了可不是个好时机。
于是贺白潦草的拍了个片子,就自己自觉的跑去了包扎室去做处理了。
这医院虽是个三甲,但人也不算多,贺白没怎么排队,十分钟就出来了。
他那时的脸色已经回归了正常,平平淡淡,没了刚才揍刘小龙时候的暴戾,到了蒋萍跟前,甚至还带着些讨好的模样。
“我好了。”
贺白肘着一个被包的像个粽子似的右手,冲蒋萍老老实实的摆了摆:“那咱们回家吧?”
蒋沐凡也不敢去看蒋萍的脸色,听见贺白出声,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捧场道了一声:“好啊,回吧!”
“……”
蒋萍始终是黑着脸没变过,一动不动四平八稳坐在的凳子上,冷冷的垂眼看了看贺白的手:“你的手能开车吗?”
“问题不大吧。”贺白道。
瞪了贺白一眼,蒋萍鼻子里哼出了口气,接着便不再说什么站起了身子,径直越过了这哥俩就朝外走去。
“把车放这儿,挡车回家,回头你给你爸打个电话说叫人来取。”
贺白跟在蒋萍身后,乖乖的答应:“哦,好。”
蒋沐凡也紧随其后,屁也不敢放。
刚走两步,贺白没忍住的回头看了蒋沐凡一眼,下意识的缓了些脚步,想着等一等蒋沐凡,毕竟人小孩儿一身的伤,得扶他一把。
可蒋萍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前面没走两步就停下了脚,猛的就回过了头。
贺白和蒋沐凡统统被吓了一个激灵。
“凡凡。”蒋萍像是压着火的样子,看都不看贺白一眼的低声一唤,“你先出去等我,贺白留下。”
蒋沐凡顿足一愣:“啊……?”
“去吧。”
蒋萍断然一声,冲外摆了摆手臂,不由分说道:“妈妈有话对哥哥说,你去外面等等我们。”
“……”
蒋沐凡能看出来,蒋萍是在极力的继续扮演着曾经那个温柔的母亲。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蒋萍,又望了望贺白。
犹豫之间,贺白淡淡的他笑了笑,跟着补了一句:“去吧,没事儿。”
内心一个长叹,蒋沐凡用眼神道了句“好吧”,无奈一声没吭的出去了。
望着蒋沐凡的背影渐行渐远,蒋萍终于慢慢的回过了身子——
她定定的注视着贺白,贺白也无畏的望着她。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蒋萍字字清咬的问。
这是她这一天,第二遍问贺白这个问题。
贺白的神色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他坚定的站在原地——“我知道。”
“……”
长久的沉默,母子二人此时此刻仿佛是有了极致的默契。
他们都知道了对方话里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但他们却一个也不敢将这真相轻易说出口。
蒋萍望着贺白的眼睛,不由的觉得天旋地转。
……
“……你知道你现在想要做的事,是什么性质吗?”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这么做可能会造成什么后果,付出什么代价吗?!”
“我知道。”
……
从始至终,贺白回答的都是无比的平静。
他的眼神虽是坦荡柔和,却教人一丝一毫也无法侵犯与动摇。
贺白是蒋萍一手带大的第一个孩子,他什么模样,是什么脾性,蒋萍摸得一清二楚。
望着贺白此时的状态,蒋萍内心深处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无措,这种无措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愤怒。
不顾周围医院的人来人往,蒋萍再也忍不住的爆发了出来——
“混账!”
“你敢让你爸知道吗?!”
只见贺白也像是在很久之前就准备好了一般,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紧接着就沉声一句:“……我敢。”
“你是不是疯了?!”蒋萍大怒,“大逆不道!你怎么敢?你…你你怎么敢?!”
看到蒋萍那不顾形象的在医院大吼大叫,贺白心中忽而不小心一个酸痛。
——终于来了。
自己的这方阴暗不堪的欲望,终于是到了要在阳光下示人的时候了。
那个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优秀的孩子,也终于是要把自己身上那“永远走在正道上,从不让人操心”的假象,残忍的要在最亲的人面前彻底撕开剖掉了。
当贺白一想到自己这个一生都图个体面的温柔的母亲,会因为这个恶浊的自己变得张牙舞爪,丑态毕露……他就一阵难以言说的无奈与难过。
“妈,对不起。”
贺白甚是有些悲伤的望着蒋萍。
“可这就是我啊。”
……
一时间,所有微妙的画面,在蒋萍心里都顺理成章的连成了一条线——
不远万里从学校赶回来,只为给蒋沐凡按摩肩颈的贺白。
开学音乐会上,在台下不知不觉间就热泪盈眶的贺白。
蒋沐凡发烧时,那过于慌张焦急的贺白。
……再加上蒋沐凡在刚得知自己的身世真相的同时,就向她坦言他“犯下了错”。
紧接着,贺白就说了的那句“他有些胆小,不敢跟我再往深走”的另有深意的话……
……还有贺白在梦中那样痛苦的念着“凡凡”的名字……
最后,还得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冬日的夜晚——
她不小心看到了贺白坐在钢琴前……俯身向对面的弟弟情不自禁,像是在索吻的模样……
一切的一切,在贺白不惜想要就此灭了刘小龙的性命一样的冷漠与疯狂的拳头中,都有了答案。
顷刻间,蒋萍感觉自己的视野就像是一面脆弱的镜子,恍然开始有了支离破碎的迹象。
蒋沐凡的坦诚她还未曾好好消化,贺白如今又要给她致命一击。
“……就这么喜欢?”
蒋萍最后不可置信的一问。
她不敢连名带姓的问个清楚明白,蒋萍深知自己没有那个承受力,如今就连当下这个问题,她都不知道自己是鼓足了多少勇气才问出来的。
而对面的贺白却根本是毫无悔意,竟然还得寸进尺地直视着自己,无比肯定的回答说——
“不止是喜欢。”
“……”
霎时间,蒋萍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要站不稳。
她一只手扶住了医院走廊上的墙壁,止不住的有点想反胃。
贺白有些担心的上前迈了一步,似乎是想要扶住母亲,可却是被蒋萍无情的将手打掉了。
“别动我…!”
蒋萍沉声一喝。
她强忍着恶心,站直了身子,少顷面无表情的冲贺白抬了抬手:“……你今天说的这些我全当没听见,也没听懂——不管事实是什么…我不接受。”
“死都不会接受。”
……
“快考研了,学校应该也挺忙的,好好复习,没什么事的话,就到暑假的时候再回来吧。”
“……好。”
……
远处。
蒋沐凡无知的顶着一身狼狈,形单影只的立在医院急诊楼外的一颗樱花树下。
一片淡粉色的樱花碎瓣,随着远处贺白的那一声似是能穿越时空的“好”,毫无分量的落到了蒋沐凡的肩膀上。
从此春风过隙,直到知了叫声挂满了枝头——
贺白都没再回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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