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万里路
皇帝的目光投了过来,不怒自威,信使被吓得忍不住一抖,却还是咬着牙,把剩下的消息断断续续说完。
“还、还有…四皇子盛阑在潼关传信,响应卢相勤王。”
皇帝立刻回头,瞪了盛闻一眼。
盛闻吐了吐舌头,将自己的存在感尽可能降到最低,按照他的计划,盛阑只要控制了潼关渡口,就能把卢玉成从江南来的粮船全扣了,断了叛军的粮道。
这步假反棋既能暂时稳住了卢玉成,又掐了对方的命脉。
“镇西侯张承业亦在潼关附近。其亲率私兵,在潼关南渡口扎了营,不日即将强攻潼关。”
盛闻发愁,潼关是大雍的咽喉要道,一边连着京城,一边通着江南,镇西侯在那反,比在京西更危险。
所以他才会一早让盛阑掐住潼关,以免局势彻底混乱。
盛阑在潼关假反,盛阑和他都一早想好了退路,眼下镇西侯竟然会突然凑过去添乱,这两人都在潼关,一个假意反,一个真反,万一盛阑露了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信使接着道:“最、最险的是皇长孙盛闵…他没死!他带了东瀛浪人、吐蕃骑兵,从北安门杀来,以‘复太子位,清君侧’为号,北安门的守将…已经投降了!”
“盛闵?”盛芃芃在这其中反应最大,发生废太子案时她与盛闻一众小辈大都刚出生,根本不记事。
盛芃芃只知道这个同样姓盛的家伙不仅竟是假死,还引了外敌来犯,颇义愤填膺地喝道,“他竟敢勾结外人,祸乱大雍!”
盛闻看向皇帝,见老父亲脸色沉得像锅底,却没再发怒,反而抬手按了按眉心,显然是在快速盘算对策。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去京城救急。
皇帝摆摆手,命人将信使带下去休息,日后再做重赏。
“太子?”皇帝慢悠悠地道,“老四那边,就没其他消息告诉朕?”
盛闻顿时一个激灵,“我,儿臣过潼关时已考验过,四皇子将潼关北渡口已经攥在手里,镇西侯攻的南渡口只是支流,大宗的粮食不可能轻易过去。”
皇帝却没显露出半分松快,反而冷笑一声:“张承业这是打着围魏救赵的主意,他攻潼关,也不是真要将其占下,是想逼老四分兵,好让卢玉成的粮船从其他小路溜进京城。”
他转身看向宁直,“宁直,你带人去潼关,四皇子如何对敌你均不必管,只管盯着张承业,他敢往京城派一兵一卒,你便截了他的后路。”
“臣遵旨。”宁直躬身应下。
景破蛮亦道,“陛下,臣请战。”
皇帝自然不会不应,略一颔首,表示自己同意了,盛闻待两人离去,说道,“父皇,潼关这边,儿臣还有办法。”
笑话,他这么大费周章,是要把宁直和皇帝都带回京城回老家过年的,不能叫一个镇西侯白白绊住了手脚。
“之前皇祖母,姑母和一众太妃娘娘们想要出宫祈福,算算日子也该到冀州了。”盛闻道,“儿臣派了些太后娘家的老人跟在皇祖母身侧。”
“都是熟悉皇祖母口味的老人,会煮太后喜欢的吃食,还能帮着应付地方上的乡绅,省得她们在外头受委屈。”
皇帝一时哑然,这倒霉儿子竟把他花甲之年的老娘也派出来干活?
上到八十下到八岁你都不放过吗?
这么算来,他老娘现在离他也没多远了,他老娘那老胳膊老腿的,在这一帮叛军里乱跑,这真的好么?
皇帝自是知道,盛闻口中这些太后身边的老人定然不会只是些厨子,再不济,还有大长公主盛静姝的夫家儿女家护卫在侧,其人身安全倒是最不用担忧的。
皇帝还能说啥,只能将此事记在心里,等回到宫里再把逆子痛扁一顿,“太后若是在京里看着叛军闹,也是天天睡不着,去冀州换个环境,倒能安稳些。”
“给冀州州府传个话,有贵眷去那边祈福,要是贵眷要查粮车、调府兵,让他全力配合,别多问也别外传消息,但要是出了岔子,朕唯他是问。”
安排完潼关与冀州的事,皇帝的目光落在盛闻和盛芃芃身上,“你二人先行一步,走小路往京城去。”
“那山道穿山越岭,叛军多盯着大路关卡,疏于布防,能快些抵京。”
“进城前务必与平阳先汇合,确认她把青屿寨的要紧东西毁了也罢,交给你也罢,再联络卫垣顾青二人,摸清城内叛军布防。”
那所谓要紧东西,自然说的是那封或许是先帝留下的诏书。
那诏书的真实性毫无所谓,只要皇帝还在龙椅上坐一天,那诏书就必须是假的。
皇帝顿了顿,看向盛芃芃,语气稍缓,仍显持重,“你初临战场,沿途多留意叛军动向,若遇小股哨探,不必纠缠,尽快脱身。”
盛闻与盛芃芃一同躬身:“儿臣遵旨!”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冀州府。
晨雾亦是刚散,街边包子铺的白气飘了满街,肖太后一行人的确如盛闻所料,刚到冀州。
肖太后前几天从路过的商队处听闻说京城逐渐起了乱象,她心里不免一紧,将队伍中能打散的一并打散了,化整为零,悄悄地潜入冀州城。
此时若再以太后的身份招摇过市,便不再是倚仗,而是催命的符文。
肖太后也明白了自己那二孙子的布置,盛闻便是要借着倒腾这些律法俸禄之事,让底下彻底地乱起来,方便那些人浑水摸鱼。
他们这些女眷,在宫里就是纯当人质用的,还要专门腾出手来保护他们,如今在宫外,说不定还能起到奇兵的作用。
肖太后想明白了这其中关窍,几个人坐在这小小的包子铺里,盯着街上的人流看了起来。
他们这一行人假扮作落跑的商人来到冀州,加上盛闻派来所谓的“娘家老人”在旁打点,买吃食,寻住处都熟门熟路,便也少了些外乡的局促。
“夫人,您看那粮车的麻布。”随行的女侍卫凑到肖太后身旁,声音压得极低,“北方运送货物的布袋都用粗麻,那车的布看着细滑,倒像是江南漕运常用的料子。”
大长公主盛静姝亦坐在那张桌子旁,粗木的桌面上泛着一层不知原料的黑光,盛静姝皱了皱眉,她只默默地远离了那桌子一段距离。
一个作姑娘打扮的女子替她擦干净了一张椅子,两人相视一笑,安心地坐在了一处。
盛静姝因是皇帝这一代唯一的公主,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和一群小姐太太们的夫人外交又隐含了什么深意。
这次出门,一来是如盛闻所托,照顾一下太后和一众太妃们的生活起居,二来是借着这机会,去见见她远嫁多年的小女儿。
这不去不知道,因盛静姝远在京城,盛静姝小女儿安平郡主所嫁的夫家本着天高皇帝远的念头,早已偷偷与反贼勾连,明目张胆地宠妾灭妻,将安平郡主磋磨得不成样子。
肖太后自是大发雷霆,她原当自己那二孙子胡写的话本子天底下第一的搞笑,图一乐看看也就罢了,这世上怎么会有敢于将大长公主掌上明珠当成鱼眼睛的蠢货在?
现在看来,还是她的想象力太匮乏了。
肖太后与盛静姝二人直接宛如龙王归来,在安平郡主夫家杀了个七进七出,强要两人和离,连几个重外孙子孙女都一并打包带走。
若不是时间紧迫,肖太后还打算效法太子口中什么“离婚分一半财产”“婚姻过错方应该净身出户”,把安平郡主夫家的地皮都卷起来带走。
在外孙女婿家薅得羊毛全被肖太后用于填补车队路上的花费,一趟下来还赚了不少。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肖太后满意地眯了眯眼睛,难怪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哀家看万里路上的黄金屋果然不比书中少啊。
肖太后闻言顺着余黍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辆慢走的粮车上,粮袋布面细腻,跟本地粗麻截然不同。
肖太后略一思索,想起她早年管理内宫库时,见过江南漕运送来的粮袋,上面都盖着淡青色的戳记,她打了个手势,余黍便快步上前拦在粮车前。
车夫是个精瘦汉子,穿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见人拦车,眼神立时慌了下,强撑道,“姑娘别挡道,我给城里粮铺送粮,误了时辰要赔不少钱!”
余黍没接话,低声喝道,“冀州本地粮铺从不用江南漕运的粮袋,你这粮,到底要送去哪?”
车夫脸色“唰”地白了,伸手就要推车跑,没等他使上劲,几个穿便服的年轻汉子从旁边茶馆绕出来,一下子把他按在地上。
为首的年轻人和余黍对了个视线,吩咐道,“把人押到城外旧粮仓,派两个弟兄看着,别让他跟外人接触。粮车也推过去,别撒在路边让百姓慌神。”
这人自不是别人,是肖太后的侄孙,盛闻的好表哥肖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