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垂青[快穿]

　　与艾德里安一同前往死城柯林斯的，还有另一位高官，【正义】大法官费加罗。

　　起因是伊利亚三世召开讨论会，针对如何快速有力地解决瘟疫，要找一位大阿尔卡纳坐镇骑士团，以防瘟疫背后有邪神牌在做手脚。

　　费加罗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在会议上高调地发表了很多言论，激情澎湃地表示散播疾病是正义所不容。

　　那么在别的大阿尔卡纳根本懒得动弹的情况下，自然就选费加罗去了。

　　一行人即日启程，纵马疾驰，在沿途的城市补给。

　　四个日夜马不停蹄的赶路，他们来到了柯林斯与另一座城市的接壤乡野，曾经郁郁葱葱的野生树林已经被大火烧毁，在医疗条件不足够的情况下，只有火能彻底清理疫病。

　　土地焦黑，空气中飞灰无数。

　　因为大地已经一片空茫，艾德里安甚至能看见遥远的柯林斯城市轮廓，情报里，从大火隔绝了柯林斯以后，再也没有生命从那里走出来。

　　进城前的最后一个休整的夜晚，费加罗独自找了当地的贵族家族询问细节，回来后脸色十分难看。

　　“城里不一定没有活人，之所以柯林斯没有消息传到王都，是因为周围的城市在知晓疫情后第一时间联合纵火，火焰烧了半个月，里面没有人能走出来。所以他们传递的讯息，是完全模仿迦太基的情况发送的假讯息。”

　　艾德里安若有所思，侧头看了眼另一个房间，里面柯林斯的主教在做夜间祷告。

　　“无需让他知道，”费加罗叹了口气，这位法官的白发更扎眼了，“不必强求让这天底下的肮脏都暴露在阳光下，法庭不是用来审判每一个人的。”

　　似乎话里有话，艾德里安敏感地联想到了前些日子的那场反奢靡大会，可惜费加罗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

　　第二日，他们戴好防护用的药草口罩和厚厚的手套，将板车装满食物、水和医疗物资，越过烧毁的地带前往柯林斯。

　　离城墙不远，就开始有尸体。

　　靠近后可以明显分辨出他们的死状，一小半是得了黑百合瘟疫死掉的，应该是城里人已经无力再做掩埋，干脆直接将这些死者运到城外；而尸体中的大部分，其实是活活饿死、渴死的。

　　艾德里安甚至能想象出，这些平民在逃出城后，却发现外面是滔天的火焰，既不敢回头被疫病感染，又没有能力在物资匮乏的城内收集到足够的食水，只能企盼着火早日熄灭，最终在火熄灭前走到了生命尽头。

　　如此惨状，触目惊心，【世界】平时都会从客观角度点评点评莱昂帝国发生的事，然而这一次它也沉默了。

　　…

　　柯林斯里面的情况比外面整洁，进入城内后，各家各户闭门不出，原来最繁华的宗教城市街道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主教一心直奔教堂，费加罗和艾德里安则要先去行政所，就与他分道扬镳。

　　教堂的情况如何不知道，但来到行政所的骑士团却被震惊了。

　　这里鱼龙混杂地聚集着不少人，在院内立着帐篷做饭的，在原本办公、开会的地方睡觉的，粗略看去有百多人，人与人之间没有隔离，完全是一副不害怕感染的模样。

　　在骑士团观察人群的时候，人群也在隐隐向他们包围，水泄不通地将他们堵在原地。

　　艾德里安举起最高骑士会的金色长剑，大喊：“都停下！我们是从王城来此调查的骑士团！”

　　包围他们的平民像是都饥饿了许久，脸肉枯瘦，目珠浑浊，双手掐着奇怪的印，如同两个孔雀眼咬合在一起，又像一朵绽开的六瓣花，四根叠合的手指拟态着花心。

　　面对艾德里安的喝斥，诡异的人群并不在乎，重重叠叠地推挤着骑士们的盾牌，发出整齐的念诵声。

　　“无上高塔，痛苦雷霆。”

　　“无上高塔，赞颂雷霆。”

　　“无上高塔，业罪雷霆。”

　　“无边无际无上无生苦，赐福赐享赐难赐皈依！”

　　面对平民的推挤，骑士团的第一反应是持盾防守，然而随着经文念完，第一个平民不管不顾张开嘴，带血的牙龈咬在骑士的脸上时，情况彻底失控。

　　“拔剑自卫——！退出行政所！”

　　艾德里安见状反手长剑出鞘，横剑挡在平民撕抓的手前，那些朝他出手的平民把手伸向他的脖颈，中途被剑身削了手指，血流如注，却是用手直接握住剑，不顾死伤，让自己的同伴能够进一步得逞。

　　那边的骑士已经发出了惨叫，他们毫无准备，竟然直接被咬掉了几块脸肉！

　　血腥味刺激了人群，枯瘦肮脏的平民像嗜血的鲨鱼使出浑身力气撕咬。

　　费加罗苍老的声音突然朝艾德里安喝道：“祭出你的星币退走！这里交给我处理！”

　　话音未落，大法官全身散发淡淡的光辉，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正义女神高大的金色虚影浮现在他背后，金发如光从天垂落，丝绸长袍流淌一地，祂圣洁的神貌肃穆刚决，左手持剑，右手拎着纯金小天平。

　　正义女神左手的剑虚影挥下，刺眼的金光朝行政所深处蔓延而去。

　　金波涤荡，在经过办公室时似乎触动了什么，一道灰白芒爆发，挡住了这一记锋锐的斩击。

　　【有大阿尔卡纳】世界快速在艾德里安心中道，【只有神会受到正义的精神之剑的伤害，普通人不会受伤，你快走！这不是现在的你能抵挡的，不能让失去执掌者的恶魔牌被祂们发现】

　　恶魔牌还在艾德里安身上，听了世界的话，他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启动了世界中星币骑士的力量。

　　半空中勾勒出一枚硕大的星星图案金币，流光化作光盾，笼罩在所有骑士的身前，无形的力量将骑士与疯狂的平民们分隔，光盾迅速撑大，推开了平民。

　　骑士的力量，是最适合在世俗中作战的，这一点在阿尔卡纳牌中都有公认。

　　“保持阵型，全体退后！到教堂与主教大人汇合！”

　　艾德里安领着众人退到门外，翻身上马，带队冲过城市街道，将如狼似虎的平民抛在身后。

　　…

　　来到教堂门口，忧心忡忡的柯林斯主教已经带着几个修士在台阶下等他了。

　　不等他下马，主教就急忙挽着袍子走上来：“哎呀，我真该让你们跟我一起先来教堂！修士刚刚告诉我，这里的官员和贵族在瘟疫事发时就不知所踪，可能是畏罪逃跑啦！现在还在行政所那里的是另一伙人，组建了‘高塔教会’，他们趁着疫乱与启示教会争夺信仰，现在完全占据了上风，几乎整个柯林斯都已经陷入他们的统治了！”

　　艾德里安长呼了口气，摇摇头：“现在说也没意义了，费加罗大人在那边发现了疑似邪神的大阿尔卡纳，留下来殿后，教会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靠着圣水，还活着一部分信众和教会成员，但是健康的不超过三十人，大部分都是患病的信众在接受治疗。”主教坦诚地说。

　　教堂内，同样有一些虚弱的民众和修士在休息和祷告，而患者按照得病的严重程度，被隔离在几间距离较远的祷告室内，顽强地存活着，等待几乎不可能到来的治愈曙光。

　　艾德里安做好防护措施，近距离地查看了几个患者。

　　还活着的大部分患者都是清醒的，他们虽然痛苦且萎靡，但精神劲头还可以，甚至有力气念《启示之书》。

　　少部分患者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全身都长满了腐败的黑百合纹路，皮肤灰白，也没有出现精神狂乱的情况，只是器官衰竭，眼看活不了了。

　　艾德里安意识到了什么，问：“高塔教那边，是怎么获得平民信仰的？”

　　主教叹息。

　　一旁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修士修女们说：“他们宣传，只要信仰他们的教，健康的人就能预防疾病，患病的人能够感觉不到疼痛，宁静地离开。

　　“开始只有一些患病严重、精神失常的家庭去尝试了，结果似乎真的有效，那些改教的人到处去传播信仰，后面还开始传新的流言，把信仰启示之神说成一种原罪，黑百合瘟疫会杀死所有信仰启示之神的人……”

　　【果然是大阿尔卡纳的邪神污染】世界也下了定论，【看教会的名字，就是高塔牌了】

　　【高塔的权能是灾难、天启、剧变，每一次社会动荡，都是这张邪神牌暗中冲锋在前】

　　艾德里安将世界告诉他的信息转达给主教。

　　信仰不坚定的人才会在染病后感到精神上的痛苦，这符合邪神无孔不入的侵害手段，而那些信仰高塔的患者，同样不会得到治愈，这是因为邪神只能让人生病，却不能治病。

　　“那我们该怎么办？”主教容色哀愁，“要把高塔揪出来，战胜那个持牌者吗？”

　　“但是我听说，正义大人并不擅长战斗，不知道赢不赢的了啊。”

　　艾德里安安抚他：“不要担心，高塔同样不擅长正面战斗，等费加罗大人回来，我们会商量解决方法。神牌之间的斗争，普通人焦虑也无用，不如早些休息，养好精神照顾患者。”

　　主教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谢过了艾德里安，带着其他人继续去维持教堂里的秩序了。

　　一直到夜晚，费加罗才至。

　　老法官鬓发散乱，衣袍破损，看起来经历了一场大战。

　　但是费加罗却带来了好消息：“是我胜一筹！高塔这张牌，没什么本事，我将高塔和他的信众赶走后，击破行政所的房屋，在地板下发现了祭祀的阵法，里面供奉着传播疫病的载体，快带上恶魔牌，和我去将那个肮脏的载体吸收了，柯林斯的疫病就能消失！”

　　艾德里安有些吃惊，费加罗不仅赢了，还立刻找到了瘟疫的源头，一切都顺利得过分。

　　“好，带上骑士团……”

　　“太慢了！就你我速去速决，不然让高塔反应过来他的布置也被我发现了，肯定要再起波澜！”

　　艾德里安皱眉迟疑了片刻，看着费加罗疲惫但精神奕奕的双目，终于点头。

　　【正义】是一张绝对的好牌，不心持公正道义的人，不能驱使这张神牌。

　　就在不久前，费加罗还当着他的面召唤出了正义女神的投影，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走！”

　　两人心念联系神牌，艾德里安从月光里召唤出了一匹披覆铠甲的骏马，拍马赶向行政所，费加罗的袍子则再度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双脚离地飞行。

　　夜晚的行政所和白天又有不同。

　　黑暗里，黢黑的低矮成片古典建筑如同张开血口等待投食的野兽。

　　四下寂静，连风流动的声音都没有，唯独两道脚步声走动，白日还血腥、麻木、疯狂的行政所院子里，空无一人。

　　费加罗的确没有说谎，办公室被翻开的地板上，一张占地极广的黑魔法大阵正在呼吸般微弱地发光，法阵魔纹如蛛丝蔓延，形同缠枝蔓叶的重重百合，中心摆放着一尊孩儿小臂粗的灰色雕像。

　　月光黯淡，看的不甚清楚，隐约能分辨出，雕像是一座破损的塔状物。

　　确像是邪神的塑像。

　　“别走进去，很危险，这是神像阵，是最高级别的祭祀，接受的是疾病、痛苦和不安的信仰，”费加罗将艾德里安拦在黑墨水绘制的法阵外，“直接拿出恶魔牌，将那尊神像的法力吸收掉，封闭黑暗元素门！”

　　【他说的做法是正确的】世界说道，【还记得我们从大公那里复制过来的能力：黑暗力量吗？光明之门被正神掌控，但第二元素门只有邪神能够开关，你复刻的力量只能开闭个人用来淬炼的小门，这尊神像开启的门太巨大，而且经历了整座城池的瘟疫献祭，你降神了也没有用，只有恶魔这样的强神牌才能关闭】

　　艾德里安盯着这张流淌着阵阵邪恶能量的大阵，心底泛起极度的不适。

　　他反复想起曾经在恶魔大公的卧室中偷看到的那个阵法。

　　大公吝啬地划开自己的胳膊，滴了一滴血进去，在恶魔咆哮时，冷哼一声击碎了杯子。

　　那种掌控神牌的姿态，那种主导、无比自信的魅力，令神也屈服，令【世界】也心向往之。

　　眼前这座肆意宰割生灵的法阵运用，只不过屈服于欲望和神灵的力量，和大公比起来，就同萤火之于皓月，比不上后者的寸许光辉。

　　而这样的卑劣执掌者，竟然能够横行于世？

　　大公，却背负恶名，被自己的亲生哥哥百般忌惮，关入死牢。

　　何其不公！

　　艾德里安的胸口发闷，气血微微波动。

　　“你还在犹豫什么？”费加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催促道。

　　艾德里安有些苦涩，手伸入内襟，抓紧了兜里的恶魔牌：“阁下不知，大公对我有教导之恩。恶魔的权能是欲望、束缚，与高塔有本质的区别，如果我用恶魔牌，吸收了这些黑暗力量，大公恐怕会生不如死。”

　　也许是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费加罗有些沉默。

　　半分钟后，费加罗说：“救人如救火，你不知道吗，你是最高骑士长，帝国第一骑士，你应该效忠于国家。”

　　“原来阁下白天说的那些话，不是那个意思，是在下多想了，”艾德里安有些失望，但也没讲什么，除了他之外，看来是不会有第二个同情大公遭受不公审判的人了，“我愿意拿着恶魔牌来，只不过因为我知道，即使是大公亲临，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罢了。”

　　老法官的面孔浮现一丝迷茫。

　　艾德里安掏出恶魔牌，正持举起，牌面遥遥对着灰白神像，另一只手引导出星币骑士的力量，牵引阵法中的黑暗，向恶魔牌投去，同时他高声喊道：

　　“来自地狱的神明，来自深渊的魔鬼啊，我召唤你来，收回这股力量——”

　　黑暗的薄雾被强行牵扯得十分不情愿，即使星币骑士再努力地拉取，也只有一小角被拉到了恶魔牌前。

　　然而，当这股黑暗力量一接触到牌面，恶魔牌突然迸发出强劲吸力，嗡嗡震动着将这团黑暗从尾到躯干，全部逐一拉进牌面中，紧接着对头部缠绕的灰白雕像也不放过，直接拉进牌中消散不见。

　　在载体神像消失后，恶魔牌还在持续拉扯不明的东西，嗡嗡声越来越激烈。

　　到达了一定的临界点，阵法绽放灰白色强光，空气中有一道沉重的隐形大门徐徐脱出，剥落了古老的历史，呈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道完全敞开的石门，门后来自深渊的风呼呼刮响，敞开吸收着现世的生命、灵魂、健康和快活——这是洞开的邪恶，但不是如同恶魔、死神那样纯粹的恶，而是一种肮脏、堕落的恶，却无比扭曲美妙，吸引着从未见过祂真面貌的人投入其中。

　　“快关门！”费加罗急迫喊道。

　　艾德里安已经使出全力催动手中不听话的恶魔牌，但恶魔在牌面中咆哮舞动着，不愿意听从他的指挥。

　　情急之下，他试着喊：“魔鬼，关上它，大公会给你一个解释！你不是见过我吗！你知道我！大公站在我这边！”

　　羊角恶魔似乎还有些不高兴，但祂感知到了艾德里安身上有自己的降神术，出于执掌者与艾德里安的关系，终究是不情不愿地用出了更强的力量，将沉重的邪恶石门合拢。

　　这股异象之强，引动现实中也发出了轰隆隆的雷声。

　　待石门全然合拢，皲裂的现实屏障也恢复了，法阵瞬间失去所有光彩，变得灰扑扑不起眼，只像一幅单纯的涂鸦画。

　　艾德里安重重松了一口气，额头满是汗水。

　　接下来只要将阵法破坏……

　　一只苍老的手突然从旁伸出，从他手中夺去了璀璨鎏金的漆黑神牌。

　　艾德里安拧眉猛然看去，对着神色犹疑的费加罗厉声责问：“你在做什么？还给我，你不知道陛下亲口让我看管恶魔牌吗？”

　　费加罗胡须细微颤动，神情忽地变得有些难堪，以及抱歉。

　　【不好，有股很强的力量在靠近这里，快跑——】

　　世界在他内心大叫道。

　　“什么？”艾德里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费加罗，“正义，你难道？”

　　漆黑的苍穹中突兀地飞来一朵灰白色的云。

　　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从云中落下，手握雷霆，意欲向艾德里安投出去，笑道：“这不是风头正盛的帝国第一骑士吗？我看跟当年的血腥大公比起来差得远啦。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把星币骑士留下来怎么样？”

　　惊雷闪过，却被费加罗抬指间消弭。

　　费加罗脸色难看：“你敢动他！你与老夫约好了，消停灾难，不要干涉其他人，这是我的条件！”

　　黑袍人“切”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落在地上：“我看，能削弱皇室的事情，百利无一害，这与恶魔牌是一个道理，你还是畏首畏尾了。小子你还在看什么，他愿意护着你我也没办法，滚吧！”

　　艾德里安对费加罗怒目而视，捏在荣誉宝剑上的手青筋暴裂。

　　世界别无他法，只能再次像以前那样劝道【走啊，走吧，忍！我们要忍啊！】

　　忍，忍，忍！

　　从土地被领主夺走，沦为奴隶开始忍！

　　在斗兽场与狮子搏斗，接受老爷们打赏时忍！

　　在骑士比赛前不惹事，做缩头乌龟时也忍！

　　看着唯一低下头来帮助过自己的和善大人物被废除爵位，交出神牌用来吸收瘟疫也忍！

　　到现在这张神牌要被邪恶势力夺走，也忍！

　　生命教会他的，这个世界教会他的，没有一件事是有用的。

　　他总是在后退，在不断地后退，然后失去一切——

　　费加罗怔怔望着年轻人扭曲血红的表情，自诩从没退缩过的他突然不想再面对了，对着黑袍人冷哼：“你再刺激他试试看？”直接飞走了。

　　黑袍人耸耸肩，跟着踩云离去。

　　只遗留清寒月下的凉风，还在持续地经过城市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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