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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相较
“呃……”何元初最先从十多天的梦中清醒,她看看祈天阁的小阁主,看一眼忙移开,再看一眼,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以不同的介质入梦的师兄师姐们各自沉思,何元初不敢打扰。
也不能说不敢,她就是……那梦太逼真了,也不能这么说,那不是梦,是眼前的小阁主切身所历。
小阁主的师兄师姐,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他们,全都离开了。
何元初刚从梦中醒来,见到的就是这三个人,恍惚分不清梦与非梦,故而不敢跟他们说话。
趁着没人注意,何元初推开沉重的祈天阁大门,见到了沈原先生和嫣娘,他们两个不远处站着褚欢。
褚欢言笑晏晏,“哎呀,没哭啊!”
黄沙漫天,何元初揉了揉迷住的眼睛,竟有了代小阁主在此处等了十年百年的感觉。
傅东风在她身后跨门而出,何元初瞥了一眼,不以为然,又看二师兄和三师姐正互相凝视。
“大师兄在想小师弟,二师兄和三师姐的别扭也不用我们来劝了。”
再看沈原先生和嫣娘,她道:“这叫什么事儿!”
寒鸦跟在小阁主的身后,亦步亦趋,小阁主好像跟他说了什么,他踯躅二三,向何元初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走了。
沙丘上远望冰雪样,实在不怎么美丽,小阁主摘下面纱坐在何元初身旁,等着这个话多又天真的姑娘开口。
“那个,寒鸦先生是你亲手缝的呀……怪不得他说话不利索呢,你说比师父的针线活好也太敢说了,我跟师父的针线活水平其实差不多的。”何元初皱眉噘嘴,罢罢手,后又不好意思地挠头。
小阁主:“……”以前的我竟然是个傻子吗?
“哈哈哈……”不远处的褚欢捂着嘴狂笑,沈原先生的肉身抱起他自己和嫣娘的木偶,狂奔了一里地,小阁主袖袍一挥洒,掀起来百尺狂沙堵了褚欢的嘴。
一时间只能听到褚欢呸呸吐沙子的声音。
何元初终于正经了,她问道:“是你杀了顾双城,你怨恨那个世界的所有人是么?”
“是吧,你感受到的是怨恨,那就是怨恨咯。”
何元初点头,倒是不难理解。小阁主失去了所有人,还用百年身将自己和寒鸦先生这个她最怨恨的人绑在了一起,十年百年,此仇此恨消磨得干净了,人却成了行尸走肉。
仇啊恨的,何元初经历太少又太沉重,她不想提这个。
“你喜欢我大师兄?”
“我不喜欢你的大师兄,我喜欢我大师兄。我大师兄是雪中枯木,你大师兄是葳蕤青山,枯木与青山怎么会一样,我喜欢的不是他。”
“你分得清他们两个?”何元初手指动了动腕间的金铃,与祈天阁檐角的铃声呼应,她苦恼道:“怪你这梦太真切,我都有点分不清楚了。”
小阁主忽而大笑,笑出了眼角的泪水,捧腹笑够了,凑近何元初盯着她看。她伸手捧着何元初的脸,阴森吊诡说:“我一人建立祈天阁,一人改写命数,你既然分不清了,那我能不能取你而代之呢?”
“你做梦会来得比较容易一些。”何元初回望不远处顾不上她的师兄师姐们,他们都在看着她这边。
无言无声,却是最坚实牢靠的后盾,她不必落到眼前人的凄惨下场,永远不会。
“我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和你的不一样,而乐游山的一切都在我的记忆里真实存在。对我来说,你给我们看的一切都是幻影,哪怕它是可能存在的另一种可能。”
小阁主不甘示弱,“对我而言,你就是我。我拼尽全力改变了你的悲惨下场,我凭什么不能成为你?”
“你都说了你不喜欢我大师兄,我大师兄不是你大师兄,你怎么会想取代我呢?”
何元初怜悯地看向她,这点本事,吓唬吓唬她那个不长脑子的曲濯师弟就罢了,吓不住她的。
小阁主不语,她能分得清他们所有人,她知道那不是他们,但还是会心绪难平。
“那你呢,你就不喜欢你大师兄?他对你不好?”
“好啊,当然好。”何元初支着脑袋斜睨着她,说道:“其实大师兄也给我唱过曲子哄我睡觉,我任性藏起来让师父他们着急,大师兄背我下山还帮我遮掩,这些事都做过。”
何元初道:“少时萌生过爱意,但你知道的嘛,后来小师弟就来了。大师兄依然是大师兄,对我们师弟师妹几个很好,他对我们是一视同仁的呀!”
“做师妹的,心安理得地享受师兄的好很正常。而小师弟却在不遗余力地对大师兄付出,那时候吧,我就只拿他当兄长看了。你想啊,小师弟为他学纵横捭阖之术,为他做国师,为他离开乐游山,为他杀李还真,为他不惜浪迹天涯,为他流落不可知之地……”
何元初掰着手指头数,摇了摇脑袋,罢罢手道:“哎呀,大师兄这人不行的,换我来,不等小师弟告白早就喜欢的不得了了,他居然还能在小师弟告白后撑那么久才答应,缺德得够厉害哟!”
小阁主细细瞧着何元初飞舞的眉眼,拈酸却生动的神情,不禁自问:我以前真的是这样的吗?
何元初可管不了小阁主想什么,继续吹捧她大师兄和小师弟是天下绝配。
“大师兄把全天下的人当成朋友、兄弟、姐妹,对上敬爱亲长,对下爱护弟妹,甚至普天下的平头百姓他都爱护,对他们都很好,跟个普度众生的活菩萨一样,可这样的人有什么意思?唯独小师弟能让他有点人气儿,嬉笑怒骂才像个人。”
闻此言,小阁主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还要说什么,何元初没耐性了。
“大师兄!”何元初喊道。
小阁主连忙戴上面纱,傅东风正向她们这边走来。
何元初从袖子里掏啊掏的,取出来一个透明罐子,罐子口用透亮的纸糊住,扎了几个透气的小孔,罐中养了只深蓝色的凤尾蝶,鳞翅上的金粉扑扇着,触角微动,带着温度。
“小师弟养的蝴蝶,在山上没人照料,我就把它带下山了,给你!”
何元初脚尖踮着沙子,飞快地走远了。
傅东风看着手中的蝴蝶,他与小阁主没什么话要说,他道了声谢。
小阁主嗤笑,没有回应,傅东风继续问道:“你去过乐游山,对么?”
虽然相像,区别还是挺大的。楼夙第一次登静山后来下山的时候,他们遇见的那个何元初,不是那时候的何元初。
“你一直都这么聪明啊,傅东风。”
“以前还叫过我大师兄呢,身份拆穿了连大师兄也不叫了。”傅东风无奈,许是他在小阁主的世界里死得太早,诸多苦难随风而逝,他只当这个人是他的师妹,不同于何元初的师妹。
“你不是我大师兄。”小阁主说:“你想不想知道楼夙是怎么死的?”
“从月公子就是楼夙,那我在乐游山见过他,他把阿玄送到了我身边。”
其实一切都不是无迹可寻的,傅东风只能说,这个世界有些疯,疯到他缺了点想象力。
“楼夙……从月公子,把我和寒鸦带到了这个世界,来到在一切都来得及之前,然后他死了。寒鸦用鬼道之术强留了他一些时日,因为时间和空间的错乱,他脑子不好用了,时常幻化成我大师兄的模样临水自照,可不可怜?”
怎么会不可怜,可从月不在了,他所爱之人,早便不在了。
傅东风看着罐子里的蝴蝶,突然说道:“楼夙入乐游山是你安排的?”
“不是。”小阁主道:“我只是让天子城下了一场冷雨,如果你没去,没有带他回乐游山,他当然也等不到李还真,会直接死在那个雨夜。”
傅东风觉得她是在嘴硬,天演人算,小师妹失去的天赋都在她这里,小阁主不可能没算到傅东风会带楼夙回去。
不知不觉间,竟然承了她这样多的恩情。
“三年后此间坍塌和双月境合二为一,冰冻三尺,民不聊生,亡国的大周天子还操了一颗拔生救苦的心……我让你们看的就是穷途末路,你们的世界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拯救的,走吧。”
小阁主没有看张翠微和韩香絮,沈原先生送客去了。
褚欢又来她眼前晃悠,说道:“你来此间的年头也不少了,上辈子你不知道你大师兄是周天子,是么?”
所以你本来有机会让傅东风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帝王君主,一开始就改变他的命运,但你没有。
“我要的是乐游山的一切,不是未经苦难的傅东风。”小阁主如此说道。
过燕然山边境,傅东风顺手刨走了扎根的银杏树。
若是依照小阁主所说,冰天雪地,公孙令仪非冻死不可。
傅东风前脚费劲挖了他的根,后脚银杏树妖大雪天地摇着折扇脚步风骚地就来了。
“傅兄,我没挖你家祖坟你干什么挖我的根!”
“我不挖你的根日后就得来挖你的坟了。”
傅东风拍拍公孙令仪的肩膀,不得已还是得劳烦二师弟和三师妹,他道:“你们带老银杏回乐游山,我有些事要办。”
张翠微和韩香絮相视一眼又各自移开,窘困难当,张翠微道:“大师兄,我……”
“你什么你,你再说一句不回乐游山了,我去找四师弟来揍你,你信不信?”
韩香絮淡淡道:“大师兄,不用四师弟,我可以代劳。”
何元初举手,“我,还有我,我也可以,只要二师兄不还手!”
张翠微:“……”虽然他能理解那个张翠微怎么想的,但此时此刻更能理解师弟师妹想揍他的心情。
求亲人动手杀自己这事儿,太诛心了。
别的且不说,三师妹这里就不会轻饶了他。
张翠微豁出去脸面,讨好的语气说道:“三师妹,我愿意跟你一起回去乐游山。”
“不是愿意跟我回去。” 韩香絮一句一顿认真地说:“你不是最讲道理吗?你是乐游山的二师兄,乱世将临,你理当跟我回去,对不对?”
张翠微左右相看,每一个站他这边的,韩香絮目不斜视非要他点头,还真是让人拿捏得死死的。
老银杏在旁偷笑,哎哟哎哟,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乐游山这俩死正经的小辈这么好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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