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罥索之死
2008年7月20日,白川百穗确实死了。
她的血,她的肉,她的每一寸骨头,都失去了她的灵魂,变成了与死掉的耗子、干瘪的甲虫、落地的树叶毫无区别的东西。
然后她的灵魂在这个世界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已经走出几步的羂索惊喜地转过身,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她闭着眼睛飘在半空中,抱着自己,像一个婴儿一样蜷缩着,从肉体凡胎化为了一具纯白色的雕塑。
她好像是褪掉了一层肉色的壳,露出了里面的白色瓷胎。全身都是由云构成的,又好像一缕轻烟,那么的洁白,那么的飘渺,但是又那么的真实。
完美无缺的咒力,完美无缺的灵魂,完美无缺的……诅咒。
好美。
羂索看呆了,她如痴如醉地伸出手,如同朝圣般轻轻用指尖触碰她的腿。
真人无法理解那是什么。
一个死人的灵魂怎么可能是那个样子的呢?怎么可能那么的洁白无瑕又那么的美丽呢?
怎么可能像活着一样充满生机呢?
会死的。
他们会被眼前这个喊不上名字的东西杀掉的。
它看着羂索的动作,觉得她一定是疯了。毫无犹豫地将手中的狱门疆扔下,真人用出自己最快的速度撒腿就跑。
然而还是太迟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将鸣魄像投掷一枚小石子一样朝它投掷过去,将它穿在地上。
“嗬——啊!!!”它发出一声痛呼,摔倒在地。
她看到它被穿到地上,就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
她刚刚没有伸出手,没有弯下腰,更没有去捡起鸣魄。
但是鸣魄还是按照她的意志被她投掷出去了。
她的灵魂在空气中好像鱼在水中一样自在,空气中的所有咒力和残秽都能被她所驱使。
现在只要她想,她可以做成任何事。她的咒力像她的灵魂一样,变得如海洋一样磅礴,又如最精密的仪器一样毫秒不差地流动着。
“百穗……你真美……”羂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痴迷地看着她。
是这个。
自己想看到的就是这个。
百穗握了握自己的手,逐渐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她没有理会羂索,而是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她看向周围的人,周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她,他们只是看着羂索。
咦?为什么他们都不看她呢?难道他们看不到她了吗?
她记得她刚刚已经死去了。那么她为什么还活着?难道她成为了……咒灵吗?
不!
她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成为咒灵!
她蹲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尖叫起来。
“没事,没事。”羂索轻轻地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一切都过去了,我的好孩子。”
她像一位真正的母亲一样安抚着百穗。
百穗猛地抬起头,看向羂索,羂索立刻就被空气中的力量按倒在地。百穗走到她的面前。
“羂索,求求你,我该怎么做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她凑近羂索,满脸是雪白的如同蜡烛般的泪,用颤抖的声线问道。
“哈。”羂索看着像一条人鱼一样美丽的她,呼吸困难,但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绝对知道!!”百穗崩溃地摇晃她,像小孩子摇晃一个关节滞涩的玩具一样。
“求求你,求求你……”她揪着羂索的衣领。
“这样多好啊,你多么的自由,多么的强大,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你甚至可以杀了宿傩,你会真正成为信仰的。”羂索平静又温柔地看着她,说着不相干的话。
百穗把她甩开,回到自己的尸体旁边,痛哭着抱起自己的碎肉,头、手、胳膊、腿、肠子,血红的、粉红的。她想要回去,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可是她怀里的不过是一堆碎肉,已经彻底与她分离。
她尸体里流出的血液将她纯白的皮肤染上红色。
她真的是咒灵吗?她将手里的碎肉扔在地上,一口咬上自己的胳膊。
胳膊被她咬破了,里面流出金红色的液体。
金红色的……
这是灵魂。
她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灵魂。
在她意识到她是灵魂的那一刻,她变得透明起来,形态也变化起来,从固体变成了能够流动的某种东西。
金色与红色伸展起来,她不再保持人形,而像是海洋中的无骨生物一样扭动着,流淌在地上,无法维持一个固定的形状。
“那是什么东西……”真人目瞪口呆地看着。
那是,什么东西?
它说不清。
这一滩东西重新长出一张嘴,尖叫起来。其实她可以不用嘴就发出声音。但是她那时想象不出来,还是选择了用人类的方式。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羂索看着这一滩东西,开怀地大笑起来。
一千年了,这是她看到的最有趣的东西。
美丽,自由,超越了人类与咒灵,成为了一种新的存在,纯粹的诅咒。
她死而无憾了。
“白川百穗!”她大喊起来。“你看看自己!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你就是!天!生!的!诅!咒!!”
这滩东西原本在地上流动着,此刻愣住了。它变得更高,更高,逐渐出现了人形,变成了类似人类的样子。然而皮肤之下,她依旧在流淌着。
“我!不是!诅咒!!!!!!”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尖叫,却没有人搞得清楚这个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真人痛苦地捂住耳朵。
百穗与羂索之间相隔几米,然而羂索的四肢全都被扭断了。
羂索尝试着,发现她扭断的似乎是那部分灵魂,无法用反转术式修复。
她已经必死了。
不过即使这样,她还是笑着。
“我是人类!!”百穗用自己类似眼睛的东西“看”着他,用自己类似声带的东西“说”着。
“你需要一面镜子吗?”羂索笑着说。
百穗将自己的“手”穿过了羂索的脑袋。
记忆。
她要看到有用的记忆。
她的意识在羂索一千年的记忆中穿梭着,不断获取那些记忆中的信息。
如何展开净界和梵界……
如何展开无边界的领域……
如何把两面宿傩的灵魂切分成二十根手指,制作成咒物……
突然,她停下了。
“如何制造一副全新的身体……”
这不过是羂索看到的一本残缺的古书,是不完整的。
不过,对她来说或许足够了。
她收回手。
羂索知道她看到了,笑着眯起眼睛。“怎么,你要那么做吗?那可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你闭嘴!”空气出现一只手把羂索的嘴死死地捂住了。
羂索的眼睛里还是满含笑意。
这也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周围的人看着羂索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堵住了嘴。
她意识到这一点。
不要看了,不要再看了!!
我是人!
她近乎崩溃地降下一个结界,将她、羂索和真人与其他人分隔开。
她能做到的。
百穗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咒力从她的灵魂里流出来,一点一点地把她的灵魂整个覆盖住,厚厚地包裹起来。
骨头、血管、皮肤、头发,这些东西从她的灵魂中逐渐长了出来,像一颗种子发出了芽,又异常快速地生长着。
最后她的皮肤愈合了,只在表皮有着细微的裂缝,里面闪着金红色的光。
她重塑了她自己。
从头到脚都与原来一模一样,只是不再有那些疤痕,并且有了明亮的眼睛。
她走出来,光着脚踩在地上,又沉默着用自己的手把旁边一具尸体穿着的长外套扒了下来,披到自己身上。
有了新的身体,她终于冷静下来了。
她凝视着羂索。
“你就那么得意吗?”她皱着眉头看着羂索。
明明她立马就能把羂索杀死,可是她竟然还是微笑着。
“是啊,因为你已经变成了你自己,你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百穗歪歪头。“如你所见,我是人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大笑了起来。
“你不过是一个有了躯壳的诅咒而已。而且,这副身体到底稳定不稳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是的,由于羂索记忆的不完整性,这副身体也是不稳定的,即使现在还维持着人类的形态,也很容易陷入崩溃。
百穗看着自己即将变为液体的手指。
她垂着头,再次浏览着羂索的记忆。
她的身体里缺少了一样类似凝固剂的、能够让她维持人形的东西。
是什么?
她看向羂索。
“你说我不是人类,有没有可能是你看的人不够多呢?”
“那可是一千年!足够多了。”她的笑很温柔。
“那你到底是凭什么说我不是人类呢?你为什么认定人类做不到这种事呢?”她把自己不断流淌的手指给羂索看。
“人类要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一旦立下了束缚,就一定要遵守。人类会老,会死。人类只有一种术式。人类不能穿越时空……”羂索说着。
“不对。”她打断羂索。“穿越时空不是我想要做的。”
“那又怎样?有谁的出身是自己选择的吗?”羂索笑着看着她。
“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之间穿梭,原本就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你从一开始就是个怪胎?”
百穗没有说话。
“天元和我其实有着一样的目的。”羂索说着。
“你在骗人!”百穗喊道。
羂索眼里的笑意更浓。这个孩子怎么只要一听到不合自己心意的话,就要说别人在说假话?
“我没有骗人。”
百穗握紧了手。“就算有一样的目的,天元也不会让我成为诅咒。她才不会这样随心所欲地玩弄他人的生命。”
“‘诅咒’到底是什么不应该由你来定义。我没有要故意伤害过他人,我没有像你一样玩弄他人的生命,我没有……我只是想回家而已,这不是我的错。哪怕你是一个人类,你才是真正的诅咒。”她盯着羂索。
不能被羂索的话打败,不能承认自己是诅咒。
羂索笑了笑。“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可这里的人还是因为你的干涉而死了,他们原本用不着死。当你以后半夜惊醒的时候,也要用你的那些理由安慰自己吗?”
是啊,今天这里有这么多人因为自己而死去了。
百穗低着头思索着。
羂索知道,自己说服她了。
她抬起头,语气平静。“我会忏悔的,羂索。我会为我的渺小、自大、脆弱和笨拙而忏悔。”
“我会放弃我的不切实际的理想,我不会再想着利用盘星教改变这个世界了。”
羂索还是笑着。“死人根本不在意你的忏悔,你不管做什么都只是在欺骗自己而已。”
“……或许是这样。不过,活着的人会在意。”她朝羂索举起手,手指依旧在向下流淌着。
她要杀了羂索,让两面宿傩不再复活,让死灭回游不再发生。
有许多人因为百穗今天的举动死去。但她已经帮助了很多人,并且,她接下来的举动会拯救更多人的生命。
“你不想知道如何拥有人类的身体了吗?”羂索笑着问她。
“我总会知道的,你大可以安心地死去。”
“是嘛,我们聪明的百穗确实能做到呢。”羂索笑着。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百穗凑近一些,望着羂索漂亮温柔的脸。
她已经活了一千年,只为看到更多更精彩的东西。
她尝试了所有自己能够尝试的方法,毫不退缩地面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她一次又一次地使自己成为一个人,再成为另一个人,无时无刻地与他人的记忆对抗,坚定地向自己的理想前进着。
就算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这个不是人类的东西打败,她也从没有退缩。
一千年,她的理想此刻就在她的眼前。她感谢自己走过的每一步路。
就像今夜那些漂亮的烟花一样,哪怕只能闪烁一瞬,她也心满意足。
她已经毫无遗憾了。
她享受着理想实现的喜悦,微笑起来,表情是那么平和。
“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烟花。”
话音将落,她的头就被切开,里面的脑子被虚空中的手揪到了地上,百穗狠狠踩上去,光着脚将那团粉红色的脑花碾成黏糊糊的一团。
“……我才不是你的烟花。”终于成功杀掉了自己的仇人,百穗看着这具失去了上半块头的尸体,喃喃地说。
羂索毫无遗憾的灵魂开始消散了。
百穗伸出手,在她的灵魂完全消散之前把灵魂聚拢到一起,捧在自己的手里。
她蹲到真人面前。
“真人,你说我该怎么处置这个?”
真是的!明明放着不管就会自己消散的,为什么还要来问它呢?
“随你……随你心意。”它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百穗总觉得羂索的灵魂是有用的。
思索了一会儿,她回到羂索的尸体前,手从羂索胸腔伸进去,她把里面的心脏掏出来。
刚停止跳动不久的一颗心,还是温热的、鲜红的。
百穗捏了一下这颗心,把手里灵魂放进去,两只手捧好,用自己的灵魂点燃这颗心脏。
白色的火焰席卷了这颗心。
她刚刚已经看到了羂索把宿傩的灵魂保存在手指里的方法,那么她也可以把羂索的灵魂保存在心脏里。
当然,举一反三,她还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个特殊的咒物制作成咒具。
真人吓得发抖。白川百穗阴晴不定,它真怕她下一秒就把这东西放到自己身上。
好在她并没有这么做。
火焰烧尽,心脏和灵魂一起消失不见,百穗的手心中还剩下一条五色丝线编成的绳索。
承载着灵魂和记忆,羂索这位存活千年的咒术师被百穗制作成了咒具——不空羂索。
羂索是无悔的,但是百穗不会放过她,她要用这种方法使羂索最后为这个世界带来一点益处。
“你想要被我祓除,还是跟我走?”
百穗摸着手里的绳索,低着头,没有看向真人。因此真人甚至有些怀疑,她是否是在和它说话。它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问,但它想要活着,于是疯狂地点头。
“我跟你走!”
百穗这才看向它。她用自己流淌的手把鸣魄从它身上拔出来。
真人知道自己逃不走,于是乖乖地跪在原地。
她把鸣魄变成一条带铁链的手铐,“过来。”
她朝它招招手,真人膝行过来,乖乖地伸出手。百穗把手铐“咔哒”一下扣在它的手上,另一端拽在自己手里。
她看到了它手上竟然还戴着五条悟的戒指,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真人直冒冷汗。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朝它伸出手。
它乖乖地把戒指摘下来,双手递给她。
“变小一点,我带你走。”她说。于是真人将自己变小,再变小。它发现不管自己变得多小,手铐都紧紧地贴着它的灵魂。
它的心一沉。
百穗单手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然后真人发现他们隐身了。百穗把帐解除,周围的人也看不到他们。
狱门疆就在地上。
百穗看了一眼,没有捡。
她的戒指也在地上。
同样,她也没捡。
她沉默着,缓慢地走过身边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手紧紧地抓着真人,陷进真人的皮肤里,流出红色的血。
可是真人不敢多说什么。
她碰到帐,手一摸上去,帐就解开了。
然后她给自己设下了那个能够瞒过所有咒术师的束缚。
最后,他们走出了北千住站。
站在马路上,百穗看着辅助监督回收狱门疆,看着夏油杰带着硝子赶来,看着他们开展救援,看着人群陆续离开北千住站。
每一个走出来的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或带着惊恐,或带着麻木,或带着庆幸。
她沉默地伫立在那里,一直看到太阳升起,才带着真人离开,去了一个鲜有人经过的小巷。
在小巷尽头的杂物堆后,她摔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
“真人!救我!”她喊着,狠狠地把真人抱住,她的外壳渐渐碎裂,难以维持人形,露出里面的金红色。
真人被她抱在怀里,好像泡在一个岩浆里。它快要被她烧死了,哪里还有什么余力去救她。在强烈的求生欲下,它开始挣扎着想要逃走。
哪怕带着手铐逃跑也可以,它忍受不了她了。
可它越是挣扎,就被抱得越紧,他们两个一起尖叫着,过了很久,百穗才安静下来。
真人回头一看,她的脸上还维持着有裂痕的状态,不过在慢慢修复了。
“真人,我要你帮我。”百穗轻声说着,她松开抱着它的手,然后拽了一下链子。
“帮你干什么?”
“找出使我完全恢复人形的办法。”
真人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只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全然不知自己掉进了百穗的陷阱。
百穗把真人当成了她的实验品。
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实验品。
真人哪怕被伤害到灵魂,只要没有被彻底祓除,就能够逐渐恢复,因此可以被百穗重复利用。
在那个小巷子里,百穗不知日夜地实验着。
“真人,只要你帮我恢复人形,我就放你走。”百穗看着它说。
“可是你现在除了不能维持人形以外有什么不好?你不用吃饭,不用上厕所,不用睡觉,还不会变老变丑,比世界上所有的人类和咒灵都要强。”又一次实验失败,真人倒在地上,慢慢恢复着自己被她烧掉的半边身子。
“真人,你不懂。因为你是咒灵。”百穗坐在它身边,扶着真人,让它躺在自己的腿上,用自己的手给它梳头。
她绝对无法接受自己是那一滩东西,她也不想让五条悟看到她是那一滩东西。
“咒灵又怎么样?人类又怎么样?你还真是傲慢。”
“……”百穗蹲在地上,皮肤上的裂口闪着金光。
五条悟的事不用她担心,反正甚尔还好好的活着呢。
可是……天元的事还需要她去做。
她需要稳定下来人形,然后继续研究。经历了这一次的灵魂离体之后,她对研究有了新的看法。
2009年10月,“七·二〇”事件发生后的一年零三个月,她找到了能够使自己维持人形的方法。
百穗站在一个法阵的中央,拿起那把组合咒具对准自己的胸口。
咒具的一端是鸣魄,一头是尖的,有一根手指那么粗,另一端的针孔里则穿着羂索。
先启动法阵,然后把这把咒具扎到自己的心脏里,把羂索留在里面,把鸣魄拿出来。这样自己的灵魂就会被削弱,人类的身体也就能够维持下去。
法阵已经开启了,现在正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
百穗有些头皮发麻地看着手里尖锐的针尖。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怎么,你下不了手吗?”真人坐在一边,脸上带着天真的笑。
“……没有。”百穗摇摇头。
反正她又不会死,大不了疼一次就是了。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控制住颤抖的手。
“三,二,一——”她将鸣魄穿胸而过,撕裂灵魂的痛感立刻传来,血涌了出来,将她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染红。
她跪倒在地上,咬着唇缓了一会儿,颤抖着将手伸到背后去找那个穿出来的针尖。
针尖沾了血,有些滑,而且她痛得使不上力气,抓了好几次才抓到针尖。
她说服自己,猛地一用力,把鸣魄从后面整个拔了出去。
她将鸣魄改变形状,针孔处断开,把羂索留在她的身体里。她把鸣魄拿出来。
“呼……呼……呼……”她跪在地上喘息着。羂索留在她的心脏里,每一次心脏跳动都会让她感到疼痛。
她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手。手上的鸣魄沾满了鲜血,但是皮肤变得光滑,不再出现裂纹,手指也不再流淌,变得五指分明。
终于,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腿在切实地接触着地面,自己的手在切实地撑着地面。
她微笑起来,把剩下的法阵进行完。
没事了。
她终于再次成为人类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自己的胸口,胸口处出现了一道无法消失的红色伤痕,伤痕呈现圆形,向周围放射着,在缓慢地愈合着。
她用眼睛搜索着真人的身影。
真人在她把鸣魄扎进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就逃跑了。这也难怪,虽然自己答应它会放它走,可谁都知道那是一句假话。
下一秒,她出现在真人的面前,把鸣魄化成刀,架在它的脖子上。
“喂喂喂,是你说会放我走的吧?”真人吓得立刻举手投降。
“我反悔了。”百穗毫不犹豫地把真人重新铐住。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饿了,要先想办法解决吃饭的问题。”
“人类就是这一点麻烦,你昨天还不用吃饭呢。”真人嫌弃地撇撇嘴。
“我该怎么才能吃到饭?”百穗有些无理取闹地问道。
她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衣服也破烂得不行,比乞丐还要乞丐。
“当然是先把人杀了,再把他的钱抢走。”真人背着手。
“我不要。”百穗摇摇头。
“那你就等着饿死吧。”
百穗带着真人一边走,一边想办法,可是她想不出办法。
她茫然地走着,和真人走进一个居民区,发现这个社区设置了旧衣回收箱。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她还是从箱子里找出两件能穿的衣服来,套在自己的身上,把原先的那身破烂儿给扔掉了。
她发现附近有条没人的小河,小河看起来很清澈,于是她试着踩了一下水。
才10月份,水就这么凉了。
她有些犹豫,不过还是一步步走到了河里。
冻死了!
她忍不住发抖,哆嗦着将自己身上的血迹和灰尘快速洗干净,又爬上岸。
“为什么咒灵不用洗澡?”她把衣服赶紧穿上,湿漉漉的衣服沾在身上,很不舒服。
“哗啦”一声,真人一下子跳下河,把水全都溅到百穗身上。“所以我们才叫咒灵!”
百穗被泼了一身,气得把链子收紧再收紧,把真人像拽落水狗一样用力拽上岸。
“真人,你想死吗?”她难得气愤地看着它。
“略。”它故意吐了吐舌头。打又打不过,整天被虐待,溅点水又怎么了?
百穗懒得和它计较,用一张符咒把自己的衣服烘干,继续赤着脚往前走。
走到便利店,她进去问需不需要打工。结果果然被拒绝了。
谁会认为一个连鞋都不穿的人是来打工的呢?
她饿得头晕,只好继续往前走,打算找些出路。
可她走了很久很久,不停地被拒绝,最后也没有成功。
她有些沮丧地蹲在地上。
难道自己真的要去当小偷偷东西吃了吗?
“你——要吃这个吗?”百穗抬起头,发现眼前是一位抱着小婴儿的短发女性在跟她说话。
“谢谢您!”百穗感激地笑笑,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面包,撕开包装,开始啃起来。
“小妹妹,你为什么不回家,这么晚还在外面呢?”她在百穗的旁边坐下。
百穗有些无奈。“我……现在没有可以住的地方。”
“这样啊。”女性看着她赤裸的、沾了许多灰以至于成了黑色的双脚。
百穗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有些离奇,这位女性把她带回了自己那个小出租屋,帮她洗澡,请她睡在沙发上,还送给她鞋子和衣服。
这位女性说她叫雾见晴琉,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叫雾见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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