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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
写有雍字的明黄色大旗在晨雾中低垂,只偶尔被风掀动一角,此刻显得有些蔫耷耷地,像是也被夜里的战场余气浸得没了精神。
盛闻正试图骑上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皇帝跟看猴一样抱着胸口看自己的蠢儿子和这匹马搏斗。
这匹马是左贤王的坐骑,是昨日在战场上缴获的,性子烈得很,盛闻折腾了半天也没将其降伏,若不是皇帝身边的侍卫及时将他救下,盛闻的脑袋都差点被这马踹烂了。
“啧。”皇帝发出一声意味深长地咋舌声,“太子的马术,这一年多没啥长进啊。”
你行你上。盛闻雷霆小怒了一下,丢了缰绳马鞭,去牵宁直专门给他寻得一匹小花马。
小花是匹母马,性情温顺,盛闻从自己的口粮里分了些米糠豆子,就把小花马驯得心服口服了。
盛闻骑着小花马在皇帝面前哒哒哒地转了两圈,那意思是自己很行。
皇帝不屑,但他低头看见自己明显多出来的小肚子,便歇了展示他高超骑术的想法,命人将宁直招呼了来。
“陛下,太子殿下。”宁直正忙着做出行前最后的检查,这部分其实一早就筹备的差不多了,昨日打扫了战场,今日也不缺什么,随时可以出发。
“这是阿史那从前的坐骑,你若是驯得服它,朕就把它赐给你。”皇帝也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一指。
宁直看了眼盛闻,鲜花配美人,宝马赠英雄,就没哪个气血方刚的小伙子能抵抗得了一匹骏马的诱惑。
可战利品拿下来不得这爷俩先挑么?
盛闻前世也喜欢各种各样的摩托和赛车,今世倒不是不喜欢这匹相当于大奔的宝马了 。
问题是奔驰可不会咬他屁股啊!盛闻摇摇头,表示你随便表演。
宁直纵身一跃,直接跃上马背,缰绳一拽,那黑马疯狂地在原地乱蹦了一阵,想要将宁直从背上摔下去。
数次未果,黑马撒开蹄子在这片草地上狂奔了起来,宁直也不拦它,很快他俩的身影就像一个小黑点一样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盛闻目瞪口呆。
我那么大一个人加一匹马呢?
盛闻张着嘴,盯着宁直和黑马消失的方向,小花马在他身下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嘲笑他的没出息,盛闻伸手拍了拍马脖子,恼羞成怒道,“笑什么?你要是有那本事,追去啊!”
“急什么,他总得回来。”皇帝抱着胳膊,嘴角藏着点笑意,刚才宁直纵身跃马的样子,倒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想起和盛闻的母亲卫皇后初遇的场面,卫翰是少有的几个能在骑术上碾压他的人,第一次见面,卫翰也不管他是不是当朝的皇子,驾着马直接在马场上套了他的圈。
皇帝从回忆中抽身,瞥了眼盛闻气鼓鼓的样子,这玩意到底像谁?
“你要是羡慕,等宁直回来,让他教你两招,不过依你这水平,怕是得先跟这匹花马再练半年。”
盛闻一阵呲牙咧嘴,皇帝随口问了句,“那边是谁在忙?”
盛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兵器架旁,一道银灰色身影正给士兵们分发弯刀。
军中女将本就少,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无怪皇帝奇怪。
盛闻看着那些箱子十分眼熟,正是他和碧儿姬等人从振远的船上劫下来又一时无法处理而暂时埋在土里的弯刀。
“那个…”盛闻心虚道,“是三妹。”
皇帝掰着手指数了数,老大在他身边,老四在守潼关,老五在守京郊大营,现在老三也叫太子给薅过来了。
老子生的是公主皇子,不是给你生的牛马!
“还不快把你妹妹叫过来!”皇帝险些气笑了,将手掌在盛闻脑袋上一敲,“昨日为什么不同朕说!”
“我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盛闻狗狗祟祟地跑了。
不就是让三妹噶了个人又运了几门炮上清河吗,他还没说六七八那三小只正在监国呢,老头脾气越来越大。
盛芃芃自然没穿平日里的宫装,选了件方便行动的劲装,裙摆掖在腰侧的皮带上,露出小腿上绣着暗纹的皮护膝。
这护膝盛闻见过,这是去年她刚去清华园学骑射时,淑妃亲手做的。
见盛闻过来,她抬手抛来一个鼓囊囊的鹿皮小袋,“这是止血的金疮药,我用炭火温了半宿,怕晨露冻住药性,你记得贴身带着。”
“谢了。”盛闻捏了捏小袋,更是心虚,“父皇要见你。”
“见我?”盛芃芃有些吃惊,她母妃丧偶式育儿这么多年,她还以为他们家是独生子女家庭呢。
哦,现在可不敢说是丧偶式家庭。
盛芃芃敛了敛劲装下摆,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淑妃啊。皇帝盯着盛芃芃小腿上的皮护膝,那上面的暗纹绣得细密,他偶尔去淑妃宫里坐坐,还见过淑妃拿着什么东西缝缝补补,想来就是这副护膝。
皇帝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看着眼前女儿这副干练模样,嘴边的话瞬间消了大半。
“起来吧。”皇帝抬手,“振远号的那些兵器,是你和盛闻一起从船上劫的?”
“可不是和我。”盛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就一助攻,捡漏的。”
“是。”盛芃芃直起身,声音沉稳,“儿臣同碧儿姬姑娘的商队截了这批弯刀,一时没处安置,就暂埋在清河近郊,昨日清理战场时正好挖出来,分给兵士们防身正好。”
盛闻对着皇帝挤眉弄眼一阵,他还没来得及清点碧儿姬的收获,但碧儿姬一出手就把土豆子和胡萝卜都弄来了,等回京种下一茬,过年时就能吃到各种各样的土豆料理了。
皇帝没看懂盛闻眼神里丰富的内容,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三人一时无人开口,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盛芃芃从小跟着母妃,皇帝总是忙着朝务,也压根没跟她说过什么贴心话。
盛芃芃道:“若无其他要事,儿臣先行告退。”
“传朕旨意。”皇帝道,“朕之三女禀性聪慧,秉德温良。”
盛闻一愣,此处没有随行传旨太监,他只好暂时担任狗腿一职,拉着还在状况外的盛芃芃跪在地上。
盛闻从怀里取出一支只剩下尾巴的铅笔在巴掌大的草纸上听写。
朕之三女幼承庭训,恪遵礼训,不耽闺阁之常。
长习骑射,兼通韬略,常怀家国之念。才识胆魄,不输男儿,足慰朕心。
念其累有勋劳,德才兼备,特册封为“朝阳公主”,赐金册、金印,许佩紫金鱼袋,仪仗加等。望尔内安宫闱秩序,外助宗亲平叛,毋负朕之期许。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皇帝张了张嘴,直接给盛芃芃加了一级封号,又反手给淑妃升了一级,如今是淑贵妃了。
那还说啥了?盛闻把铅笔收回袖袋里,直接给钱给地,太性情了爹。
至于对梅贵妃与盛阑的处理,盛闻又心虚地想着能隐瞒一时是一时,让老四假装造反这事也是他自己同意的,梅贵妃那边的工资他可一毛钱也没克扣。
盛芃芃尚没来得及给皇帝谢恩,刚要再说些什么,远处的雾里突然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快得像急雨打在青石板上,带着股慌不择路的乱劲。
盛闻瞬间绷紧了神经,几人身侧的侍卫立刻握住了腰间的短刀,眼神锐利地盯着雾中动静。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个小黑点正快速靠近,是宁直和那匹黑马。
不过片刻,一人一马就奔到了近前,黑马的鬃毛被风吹得凌乱,却没了刚才的狂躁,反而温顺地蹭了蹭宁直的腿,连呼吸都匀匀的。
宁直从马背上扶下一个精疲力尽的士兵,他身上皮甲的缝隙里嵌着干涸的血痂,左臂的甲片碎了大半,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看样子是一路拼杀过来的。
他的头盔歪在脑后,头发被汗水黏成一缕缕,脸上又是汗又是泪,连喊都喊不出完整的话,只指着坞堡东门,嘶哑地重复:“急报……京城急报……”
信使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一封密信,信纸被汗水浸透,边角卷成了湿纸团,上面的炭笔字晕得一塌糊涂,得凑到眼前才能辨认。
盛闻展开信纸,目光刚扫过开头“卢玉成”三字,心猛地一沉。
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连笔画都在抖,显然是急到了极致。
“卢玉成……于昨夜子时谋反,率京郊大营叛军围宫城!”
他接着往下看,视线扫过“京郊大营”“五皇子盛阗”时,还稍松了口气,盛阗那小登,打架向来不要命,守住大营应该没问题。
“六皇子盛阆、七公主盛蓁蓁、八皇子盛阊闭宫门据守,宫内侍卫与叛军激战于承天门。”
“宫城的情况具体如何?承天门的防守还撑得住吗?”盛闻问道。
“回殿下,影卫传信时,承天门的箭楼还在咱们手里,只是叛军架了云梯攻城,侍卫们伤亡不少,六皇子让侍卫长护着七公主和八皇子去了内宫。”
“还有呢?”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盛闻回头,见皇帝踱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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