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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生非死
岁月倥偬,往来如风,五十年后,燕然山脚下。
年轻人的脸缩在裘衣里,白色的毛皮围在他脖颈,他眉间有一道红金色的剑纹,眼瞳如耀目的烈日。
千金裘下一柄剑,一支竹笛。
此人就是近日来声名鹊起的真仙人——曲濯。
凡俗没有救世之法,听闻天外还有天,仙人踏仙途,登仙桥,才能得真正的逍遥,也或许能救他们于苦难。
总之,曲濯仙长绝对是千百年来最有望过仙桥之人!
世界的命运交付到他手中了。
听闻此人在短短十年内游遍山川冰原,拜过魔道鬼宗尸宗为师,遇见过红枯山的前辈高人指点命数,还在蜃影浮玉山崖下参悟已故陈掌门的剑法,甚至通过仙室山门前的八苦阵,心性高出世人千万倍。
百家绝学尽负于一身,可谓千百年来第一人。
而这人自称是,已经覆灭的太和山弟子。
他游走四方学百家绝学,就是没有去过乐游山。
一个才崛起几十年的仙门而已,一定是他知道学不到什么。
臻至化境,曲濯终于登上了乐游山,要来看看故人。
山门为他大开,就是试剑场上练剑的故人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迎客弟子将他带到议事堂,言明掌门已恭候多时了。
曲濯心有疑虑,他从前看不上乐游山,在外游历多年,懂了乐游的难能可贵后,他还是看不懂。
乐游是桃源,他毁了。
当年小师姐做的事曲濯知道,他以为乐游山终于要变成充满猜忌和欺骗的地府,可经历过覆灭之灾的弟子眼神依旧清澈。
他们应该恨他的,恨到咬牙切齿,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他,就像小师姐对他师父顾双城做的那样。
而小师姐做了那样的事,应该日夜提心吊胆他来报仇才对,就像当年不杀尽乐游亲传弟子就睡不好觉的李还真一样。
此时此刻他仰头看向主位上端坐的女子,其实大家都不年轻了,七八十的年纪在凡间,生年已尽的比比皆是,不是小孩子了。
曲濯见故人音容未改,唯独觉得,何元初沧桑了许多。
乐游山的小师姐少时好鲜衣,鹅黄柳绿、春花冬梅时兴的颜色没有她不敢穿的,她如今只着灰色道袍,那抹灰和她整个人很契合,宛若游走在黑与白之间的幽灵。
曲濯稽首,横笛和青丝剑交叉行礼,“曲濯拜乐游何掌门。”
“哪里来的无礼之辈,你家亡故的长辈没有教好你,竟如此不知礼数!还是说,太和山如今荒无人烟,你不愿以太和弟子自称了?”何元初骤然发难。
这话说的,好像曲濯就是个趋炎附势追名逐利的小人似的。
多年未见,他不惧何元初,也不在乎她话锋利刃,只是仍旧不想在乐游山掌门面前,自称太和弟子。
说不上来是哪点私心作祟,曲濯不情愿,以他如今的实力,无人能逼迫。
“三师姐逐我出乐游山,她不是掌门。没有任何一位乐游山掌门逐我出师门,我虽不愿意乐游弟子自称,认真算起来,却也还算乐游弟子。”
“砰”地一声,议事堂的门应声而开声响刺耳,外头站着的人难掩愤怒。
“当日三师姐逐你出师门,旁人不知,我等亲眼见证,当时你挺乐意的,怎么现在反悔了?”
刘刈麦瞬息到曲濯身侧,剑出鞘半尺,距他颈侧一指就能要他的命。
曲濯不以为然,拂袖坐到客座上,不紧不慢用手拔开剑锋,道:“刘师兄此言差矣,三师姐没有做过乐游山掌门,她的话算不得数。”
“你……!”
“有道理啊,师弟你先消消火,我跟咱们小师弟好好说道说道。”何元初笑着让刘刈麦收剑,后才道:“小师弟说三师姐没有做过掌门,那么我照理应该是乐游山第七代掌门的。”
周瑞和刘刈麦在殿外两侧,如同守卫一般,不着急了。
“继任掌门之位那日,昭示乐游山先圣,我是第八代掌门。曲濯仙长没空在意我们小门小户的掌门典礼,但来观礼的人都知道,我是第八代掌门,七代当然是三师姐。”
何元初嘲弄地看着曲濯,道:“太和弟子曲濯,昔年曾为乐游弟子,当日我三师姐逐过你一次,你不认,那好,今日乐游第八代掌门再逐你一次。”
“曲濯,两代掌门弃徒,谨以已故亡魂为证,何元初代乐游山,誓与你不死不休。”
放狠话这种事,气势足了果然事半功倍。
可曲濯从没有被这种狠话吓到,他说:“我此来不是为了这些琐碎小事,近日忽有神莹气满之感,故而才来乐游山。羽化飞升许是妄想,但天外有天,若有救世之法,还望乐游山与其他仙门一起,不遗余力拯救世人。”
听明白了,这是少年英雄学成绝技,拯救世间,希望过往仇人不计前嫌,不要因为救世的方法是他找的,就弃之不用或者有意阻挠。
何元初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她一笑置之,难为曲濯还记得他跟他们乐游山有仇。
瞧他今日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乐游山亏待于他,欺他少年穷呢。
“如此该先恭喜曲濯仙长。”何元初抬手间召了他的青丝剑来,说:“此剑是我乐游依山长老跑去域外寻到的玄铁,经由月桥长老锻造而成的剑,是我乐游山的东西,掰扯清楚您的归属了,想必您不稀罕。”
曲濯伸手阻拦青丝剑的离去,窄袖间飞出细而韧的蚕丝,灵巧如刃,刘刈麦惊呼示意何元初当心,周瑞冷眼看着,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寻剑的亲人被你害死了,你在挽留一柄不属于你的剑吗?实在是虚伪得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周瑞并不担心小师姐,他看着笑得沉静,温婉异常的何元初,甚至觉得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曲濯袖中丝不偏不倚要击中的是何元初,青丝剑还没到她手中,曲濯袖间飞出的蚕丝刃已经至眼前了,何元初任由青丝剑凝滞于空中,像是她力有不逮,实则剑鞘挡住丝刃,轻巧的反击,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
何元初缓缓轻笑,放弃了对青丝剑的把控,顺从地还给了曲濯。
回到他手中的剑,刚到掌心,剑鞘从正中间断裂,鞘中剩了一片片碎裂的冷铁,咣当几下跌在地上,剑身如镜,照见曲濯怒火与茫然交织的双眼。
“哎呀呀,你看看,曲濯仙长不乐意交还我乐游山的东西直说就是了,何必要与我争抢,毁了最后的情分呢!”
曲濯再绷不住他淡然的面孔,拾起地上的断剑,拂袖离去。
刘刈麦在身后放肆地大笑,边笑边锤着周瑞的肩膀,道:“一来就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还不是夹着尾巴走了,解气,太解气了!”
周瑞拍拍被刘刈麦伏着的肩头,心中无限感慨,刘兄这样天真的人真是太幸福了。
几十年前他们回到乐游山,乐游山静山上多了一个不知姓名的守墓人,还收留了双月境魔人,周瑞那时就觉得事情不太对。
他曾经听到过小师姐和静山上那位说过的几句话。
那个不知名的人道:“生路,除了不曾抵达的地方,天空尽头和大地深处。”
这话不难理解,就是尘世找不到生路,之后周瑞就听到了小师姐的话。
“我要曲濯用最短的时间学最多的东西,要天材地宝、要命运都眷顾他,要他登临世界的巅峰,要他成为救世的英雄。”何元初笑着又极其怨毒,“我不要他的命,我要榨干他每一寸可利用的价值,我要诛他的心。”
周瑞没有听到守墓人怎么说的,他猜,掌门师姐大抵是恨曲濯的,起码绝对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云淡风轻。
因为曲濯已经走上了她为他铺设的道路。
不到百年,他学遍了各仙门的绝学,成为同辈第一人,也在世俗打响了最有望羽化登仙的名声。成仙呐,仙门仙人不足以救世人,也许天外天有办法。
周瑞心想,小师姐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曲濯乐游山之行没有一点风声透露出去,几日后,乐游山附近的山中,惊雷劈了几十道,幽蓝色的天穹撕裂一样仿佛真的能看见天外天的星辰,那里说不好真的有一个仙宫或是极乐世界。
金红光芒从曲濯头顶的裂缝招摇下来,很温暖,此间的人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
天门打开,曲濯即将遁入其中,何元初将手放在眼上,似乎被金光晃眼一样,听到高周四下都是雀跃,满目皆是希冀的眼神。
何元初心说,这些人怎么就不长记性啊!
曲濯登仙就能救你们了?你想得可真美,他连他自己都救不了!
何元初对空中遥遥,金光笼罩全身的人说道:“你这样弑母杀父害亲的罪人都能脱离苦海,老天还真是不长眼。”
她的声音不大,没有特意呼喊,很多人没有听到,但她说给曲濯听的,无论如何都会让他听到,轻微的呢喃声听在他耳朵中如乐游山的青铜钟声一样振聋发聩。
他听到天空传来洗尘路上惊雷的声音,听到海浪翻滚的声音,看到了双月境被他一剑穿胸的傅东风,被他挖了仙骨的绛珠……
还有什么?
曲濯不是很确定了,解依山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除此之外,曲濯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啧啧!”
三分聪明的人以为自己十分聪明,这就叫自作聪明,何元初称其为,愚不可及。
“你是个凡人啊曲濯,你挖了你亲娘的仙骨把自己送上仙门,还找错了仇人害了我乐游山,这段恩怨不算清楚,凭你也想登仙?”
“还有啊,你知不知道,解依山被控后,杀的谢三问是你的什么人?与谢三问的尸首一起漂到浮玉山的凡人又是你们的什么人?”
“那个人,他被仙道囚禁蜃影海域,是谢三问的养父啊!”
“解依山,谢三问的养父,哪个是凡人,曲濯你怎么会是凡人?你说的官话里,到底是哪个‘谢’你分清了吗?”
曲濯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我不信!”
“随你信不信。”何元初心想,你尽管不信!
顾双城给他编织的谎言有太多漏洞,曲濯不敢拆穿,蒙骗过自己了也就能假装骗过所有人了,但真相不会这样。哪怕听起来再荒诞无理,真相就是处处有证可依,由不得曲濯不信。
于是这位开天门本该登仙界的大人物疯癫了。
何元初不无感慨地望向大开的天门,说道:“世人要是能上去,说不定有生路呢!”
信了她这话的人都去试上一试,果真有能登上天门的,也有走至半道上让雷劈死的。
个人命数个人抉择,但开天门的是曲濯,他明显承受不住这么多人过门,浅蓝的衣衫被撕裂的表皮渗出来的血迹浸润,他整个人只知道抱着脑袋困兽一般嘶吼。
为什么嘶吼何元初不想知道,她既然打算榨干曲濯的利用价值,一定说到做到。
何元初在自己和曲濯之间施展了一道术法,她从张翠微那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为曲濯铺路的时候让他拜了那个救了害了二师兄鬼道前辈为师,她趁机学了这百年身,没想到会用到曲濯身上。
“人世无常啊!”人世无常,她就是要曲濯非生非死,日夜忏悔,还要他亘古永存!
“四师兄,你和温师兄还有乐游山的人都去试一试吧,生与死都这样了。”
钟酉神情惊愕,指着曲濯,看他似乎打算引颈就戮。
何元初淡然出剑,乘风化雪的一剑抹了曲濯的脖子,血涌出来七尺高,可他不会死了。
“你还想死,因你而开的天门能出去多少人,能活多少人我是无所谓的,可你欠了我乐游山那么多,现在有机会救他们,你还要他们去死吗?”
曲濯不动了,他已经被何元初杀了,但他不觉得自己死了。
不知何时站在何元初身侧的楼夙淡淡道:“天门外不一定就是活路。”
“不求活,求一个末路的希望。”何元初无所谓,她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做不做得到都无愧乐游山,求个尽力而为,不至死后无颜见亲长。她惊疑问道:“你居然真的以为有救吗?”
楼夙迟疑半晌,老老实实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天门有称重的极限,再有人继续上去,天会塌下来,曲濯说不定会碎裂成很多片。”
“没关系啊,曲濯都疯了,他还不会死。而且我的针线活没随我师父,还算不错。”
听了何元初的话,楼夙没吭声,望向愕然的钟酉。
四师兄面孔悲戚,哀意尽显,没空跟何元初掰扯,他喊道:“别再上去了,上面也没有活路!赶紧逃!”
往哪里逃?钟酉刚说完,就见天空的金光覆盖的地方越来越大,光芒从外照射下来,死亡的阴影笼罩,钟酉留在最后,岁月淹没了他……
何元初笑得越来越大声,她拍着楼夙的肩膀,捂着肚子笑道:“我们乐游山的石刻上说,性命第一性命第一,你看他们哪个做到了!哪个做到了!”
楼夙悲悯看她,“你做到了,想让失去的人都回来吗?”
“这是可以做到的吗?”
“……”
鎏金的天光依旧没能融化冰雪,赠予世上一片哀嚎,少年终于还是都老了。
忆昔饮酒花亭中,师友共举杯,今朝共醉碎琼下,歧路照无终。
顷刻间,天穹碎裂。
碎琼滚烫炽热,巨石从颠倒的山峰滚落,奔腾不歇的时光碾过他们,人们迈开腿,奋力奔跑,他们想活着,拼尽全力。
人呐,究竟能不能跑赢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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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想取个好笑点的名字,这卷叫《你的盒饭我来发,别抢,人人都有》!
要说的话有点多,垃圾小写手的絮絮叨叨而已,跟剧情的关系不大。
关于这一卷呢,其实是整个故事的框架,起源于,我和一个朋友说我在写小说,给她讲个我想写的故事。
大概就是说,修仙的男主,身世凄楚,费劲千辛万苦,得到仙骨,拜入仙门,然后他觉得这个仙门上上下下都瞧不起他,还欺负他,男主小男孩后来伙同外人灭掉了这个仙门。
他说修仙界弱肉强食,能者居高位,他厉害他牛逼他就是老大。虽然曲折万端,最后长大还是成了龙傲天,一剑斩天登仙,然后……疯掉了。
原因是,他这辈子最后的一丁点温暖仍是那个破落仙门给他的,他所谓的仇恨是一厢情愿不自知的真相,而他为了登顶世界巅峰的宝座,失去了所有本来可能会爱他的人。
这是曲濯。
这个师门呢,有个小师妹幸存,小师妹喜欢大师兄,大师兄为救她而死,但这个大师兄啊,他其实是个超级间谍,和反派还有一腿!
反派其实也蛮惨的啦,从小就被仙门控制,毒打一顿给点甜头,毒打一顿给点甜头,他心智坚韧,终于摆脱了,想我这么牛逼了,回家养老吧,狗日的仙门,把老家给屠了。
反派被追杀,很俗套堕入魔道了,被追杀过程中遇见了个仙门假正经,居然在围剿他的时候放了他一马,哎哟喂,这人还是个快死的废柴,不如让他当我的间谍,我让他活命啊!
这个间谍他不会传消息,他还自己找死,他对自己的师门还挺忠心的,反派也没放在心上,算了,废柴就是废柴!(间谍这个设定没用上哈哈哈)
某年某月某天,反派路过雪山啊,见了一个大冬天泡冰水澡的二傻子,他顺手就给人捞上来了,然后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
小师妹当然不知道那两个人的奸|情啦,后来师门兄弟姐妹什么都没有了,她才知道大师兄喜欢了别人,但这也不重要了,她决定,和反派联手,为师门报仇硬刚主角小男孩,顺便振兴宗门。
她和反派联手了嘛,自然就变成不择手段的坏人了,最后振兴了宗门,蠢货小男孩发现是他自己亲手毁了所有的美好,疯了,疯疯癫癫地斩天,世界毁灭了!
主要是,她和反派都没拦,也没想着拦,这就是结局(笑)。
朋友说,听出来四个人,一点都不龙傲天但本该龙傲天的男主斩天了,心机颇深但丧丧的和反派勾结的大女主振兴宗门了,反派最可怜,一开始啥也没有,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最后还是啥也没有,至于宗门早死的大师兄感觉是个人物啊,就是死得太早了,还有那个潦草的结局,斩天灭世……
“不会有人喜欢这四个角色的,甭管喜欢这几个角色里的谁,珍视的讨厌的都死了,悲剧嘛就算了,最后世界还毁灭了!无聊的悲剧,哼,谁让我看这种东西我打谁,西内,这是屎,给爷死!”
以上是那个朋友所说,唉,听到这番评论我真是如遭雷劈,没想到竟然构思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嘛,没办法,咱就是想写嘛,嘛,人菜瘾还大,咱就是不喜欢悲剧嘛!咱就在想悲剧的源头在哪里,怎样才能改变悲剧,美好的结局是什么,然后就有了这个(加了很多主线副线乱七八糟线的)故事。
文案最初写了不虐,因为咱就是为了改写悲剧而来的嘛,那怎么会虐欸!我自认为应当是不虐的。
我始终认为,傅东风就是个缺大德的,楼小夙就是个缺心眼的。
缺大德的遇上缺心眼的,不虐,不虐的,不虐的……吧?
——碎琼照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