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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巫山云
“谁?”
“元氏!”我几乎切齿说出这二字。坦白说,我同样也恨甄远道,但在这忠孝尤为重视的封建时代,我亦不晓得,是惧怕违背礼法人伦,还是念着血缘之亲,总之,我无法叫玄凌也杀了甄远道。
“元氏?”玄凌一愣,“你那样恨她?”
“当然!”我恨声道,“臣妹可以不计较多年来,她如何加害臣妹;可是臣妹的外祖父母全族人的性命,都被她一己私情所害。她,她不该死么?”
玄凌很少见我如此愤恨,不由得有几分动容,犹豫了半晌,还是道:“元氏当年年轻,纵有心害你外祖一家,也是她父亲的错。如今她父亲已然死了,此事也没办法再追究了。”
我愣了愣,还是不甘:“皇上,就算当年之事与她关系不大。可是周妈呢?若非元氏当年逼迫周妈害我,周妈何至服毒自尽?这可是她真真实实背的一条人命!”
玄凌闭目半晌——“身为嫡母,如此心胸狭隘,容不得外室,的确罪无可赦!不过,或许有其他的法子,不一定非要她死……”
“其他的法子?”我不解,见玄凌一味的偏袒,也不好十分的计较。若是再说下去,只怕玄凌疑我还在记恨着太后。想了想,到底忍下了一口气,伏首拜道:“不管什么法子,相信皇兄会为臣妹主持公道的!”
“起来吧!”玄凌伸手将我拉了起来。
我站起身,忽见芳若从院中走来,我知她奉旨照顾甄嬛的,突然来此,不免诧异。芳若进了屋,行礼之后,奉上了一个盒子:“莞贵嫔托奴婢将此物转交皇上,恳求皇上务必念着当初的情分,见她一见。”
玄凌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同心结。我对此倒是有印象的——某年某月十五,玄凌夜宿凤仪宫,却担心宠妃孤单,于是遣人送了一枚同心结去。甄嬛此刻急于求见,猜是知晓了娘家的事。至于如何知晓,要么偶然,要么就是不想让她生下孩子的人故意施为——比如太后皇后一党。唉,没想到此次进宫,竟趟了这样一回浑水。暗暗盘算着,只听玄凌道:
“她有急事要见朕么?”
“奴婢不知道,还请皇上见了贵嫔,亲自询问吧。”
玄凌眼瞧了瞧我,似有犹豫之色。我站了起来,“皇兄,臣妹与玉姚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借此机会,多待一会儿,臣妹先告退了。”说罢,福身欲去。
玄凌摆了摆手:“你且不急着去,朕一会儿召见她,你在屏风后头待着,顺便也听听她都说些什么。”
“是!”我唯有答应。
……
甄嬛很快来了,我依言转入屏风后面。轻微的门帘被挑起的声音,脚步轻微。“皇上金安!”是甄嬛的声音,透着茜纱的屏风,依稀可见她披了一身紫色云纹的衣裳,腹部突出,早已不见婀娜。脸上无甚妆容,憔悴中倒独有一份动人心肠的婉约。
“平身吧。”玄凌伸手扶了她一把,“听芳若说,你有孕之后,一直多梦。如今睡的还好么?”玄凌的语气很是温和。谁知,甄嬛却道:“皇上亲眼见臣妾多梦难安了么?”
玄凌显然愣住了。甄嬛娓娓道:“仅凭芳若一面之词,皇上就信了?也不问问太医是否开了安魂散,给臣妾服用。臣妾都梦到了什么?”
她如此咄咄,实令人莫名其妙,玄凌耐着性子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臣妾只想告诉皇上,凡事不可尽信一面之词。”
“那你睡得好么?”玄凌依旧耐着性子。
“起初睡得不好,现在几个月,渐渐好些了。”
“如此,芳若所言非虚。”
“芳若姑姑自然无心骗您,但朝中臣子,权力倾轧,并非人人坦诚无私啊。”甄嬛语声至悲至凄。
至此,我亦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宠妃,得宠,不全凭那一张赝品的纯元脸。只是,她嘴上说什么坦诚无私,心里却想的全是自己的家族荣耀。若在当初,玄凌必然感动至深,而现在,就未必了。果然,只听玄凌语气悲愤冷冷:“你百般求见,也不问朕好不好,就说这些么?”
甄嬛愣了愣,旋即哽咽出声,想必眼泪已如雨水般淌满了梨花面。
玄凌复又缓和:“当初对纯元大不敬之罪,你知错了么?”
“臣妾若说无心,皇上信么?”她语气饱含忍辱之痛。
“错便是错,无心也好,有意也罢!”玄凌封住了她辩解之词。此语,听的竟是那是那般熟悉。我遥遥忆起当年,元氏诬陷我偷盗,甄嬛便是以类似言语堵我,不听我分说。原来因果循环,果然报应不爽。我轻轻舒了口气。
甄嬛似哭还笑,跪倒在了地上,悲切而语:“罢罢,臣妾冒犯先皇后,罪孽深重,情愿一生禁足,羞见天颜。但请皇上能再审臣妾兄长一案,勿使一人含冤。”
“你兄长冤枉?”玄凌冷笑不止,“你方才告诉朕不要轻信一面之词,朕倒要问问你,甄衍觊觎皇妃,外面嫖宿娼妓顾佳仪,长相酷似安婕妤;甄衍不知避嫌,收留汝南王门客的小妾及其诗词;依你之言,这些证供,可都算得一面之词么?”
甄嬛哑口无言,却力争:“外间之事,谲诡莫辨,臣妾亦不十分知晓,但臣妾兄长对皇上一片忠心,皇上也半分不顾念了么?”
“好一片忠心!”玄凌讥讽的笑了出来,“你兄长与你里外联手,为刺杀玉隐,连朕的安危也不顾,一面私放叛军入城,一面浑水摸鱼,闯入梨棠宫刺杀玉隐。朕被慕容家的死士步步紧逼,若非玉隐及时赶到救驾,朕的命早就没了!这一切,全拜你兄长一片忠心所致!你叫朕,如何顾念他的忠心?”
“皇上听那贱婢说的是也不是?如何听她一面之词,便认定兄长私放叛军入城?”
“朕亲自查过,便是你兄长镇守的东北角门,叛军从那里鱼贯而入,和玉隐说的方向分毫不差!”
甄嬛骇然坐倒在地上,还是撕扯着嗓子喊道:“皇上!究竟是铁证如山,还是皇上耿耿于怀汝南王一事,才偏听那贱婢一面之词!”
还一面之词?我冷笑不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玄凌怒极,挥手扫落了桌上的信笺。信笺轻飘飘打到了甄嬛的脸上,她随手一拂,手竟按在那张纸上,擎在眼前看时,竟然呆住了。片刻,薛涛签如一叶残蝶,飘然坠地。玄凌俯身拾起,望着信签,眼神温柔无限,只是那份温柔,半分也不落在甄嬛的身上。“不要告诉朕,你到现在才知道!”顿了顿,玄凌又道,“其实,长了有几分像菀菀,何尝不是你的福气?”
甄嬛自是无语。虽早知自己是替身,然此时真正面对,又是何等羞愧?
“臣妾是蒙在鼓里的,臣妾从不知皇上将臣妾当做先皇后的替身!”甄嬛掩面痛哭,“皇上如此待臣妾,叫臣妾情何以堪!”
“是么?你父亲身为大理寺的官员,爪子却能伸到宫里,聘请当年纯元身边的伴舞宫人教你学舞,你敢说不知?你上来便叫朕四郎,你从何得知朕的小名是四郎的?”
“那最多,也只能证明父亲知道,臣妾年幼,如何晓得这么多?”
“那么,纯元喜欢的梅花诗呢?你叫朕如何相信,这一切的巧合,都是偶然?你方才说什么铁证如山,朕倒要问你,你要什么铁证?莫非,朕非要亲眼看见那两个舞娘告诉你朕和纯元的一切,才叫铁证如山;莫非,朕只有亲眼见着你哥哥与皇妃暧昧传情,亲耳听着你哥哥辱骂朕昏庸无道,才叫铁证如山,证明你哥哥藐视君王,欺君犯上么?朕为了你,才将此案拖延至今,更想饶过你父兄的死罪,你反倒进门就咄咄逼人,试问朕究竟何处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甄家了?”
“皇上,难道就不能给甄家留条后路么?”甄嬛伏地,嘤嘤而泣。
“后路,你现在为你甄家倒想起了后路;你当日以‘郑伯克段于鄢’的春秋典故,劝朕将汝南王及其势力连根拔起之时,可曾想过给他人后路?”玄凌不齿之至,“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坦诚无私,又劝朕不能偏听偏信,可是你自己呢?你为你甄家苦苦求情,也算得坦诚无私么?朕已留得你父兄性命,你倒说说,你还要什么样的后路!”
“臣妾斗胆问皇上,要如何发落父兄?”
“你父亲发往川北为江州刺史,你兄长一家发配岭南充边,无召不得入京为官!”
“臣妾父母一把年纪,臣妾侄儿致宁,只有一岁;川北崎岖,岭南多瘴气,他们如何受得了?”
“莫非,照你的意思,他们犯了错,朕也不该叫他们去边关受苦,而是该修座豪宅,让他们在京城养老享福了?”玄凌讥讽道。
“皇上,您将臣妾家人都发配出京。臣妾在宫中,还有未来皇子,究竟还有何颜面立足?”甄嬛痛哭不止,竟妄图以腹中孩子打动玄凌心软,殊不知自己这一胎是个女儿。
真应了那句话——人心苦不知足。甄远道好歹还是个不小的江州刺史的官,并没有被削职为民;甄衍犯了那么多错,也不过发配岭南。甄嬛还是不足,说到底还是为了她的面子。
玄凌气的发抖了,用手点指:“说了半天,你还是顾得你自己的荣辱,何尝又半分顾及朝廷大局?如此贪得无厌,真是不可理喻!”顿了顿,他又道,“若非玉隐劝朕从轻发落,你以为朕还要留着你兄长的性命么?”
“玉隐?”甄嬛讥讽的笑,“那贱婢也配叫玉隐?贱婢何尝有一丝好心,一定是她撺掇皇上处置甄家的!若是没有她,皇上不会如此重罚兄长!”
玄凌瞅着不再矜持,濒临发疯的甄嬛,大抵在这一刻,才瞧清楚这女人的真面目吧。“玉隐是你妹妹!不是贱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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