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阿珠
顶着过于直白的目光,程令仪轻咳一声,提醒道:“郎君,我兄长还好吗?”
那人闻言眸中诧异之色更甚,但病人在前,他便先掩去内心疑惑,不自然道:“娘子先把他放平。”
程令仪依言帮着将裴茗平躺,道句“劳烦郎君”后默默退到一旁,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这位主动相助的郎君手法的确娴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裴茗面色渐渐好转,眼皮动了动,掀起一条缝,颤颤悠悠抬起手,指向程令仪的方向。
程令仪立时俯身握住他的手,一副劫后余生的担忧模样:“兄长,你没事就好,怎么就不小心落水了呢?往后走路定要当心,看清些才好。”
……说谁走路不看路?!
裴茗一时激动,面色涨红,又用力咳嗽起来。
程令仪见状忙拍他的背,助他顺气:“兄长莫要激动。”
她细眉微蹙,面带关心,如果忽略铁砂掌般的拍背力度,裴茗有一瞬间真觉这位冒牌货妹妹是真心担忧自己的,就好像方才踹他入水,冷眼旁观的人不是她一样。
而国公夫人自得了裴小郎君在府中落水的消息后便匆匆赶来,此时气息都有些不稳,见裴茗已苏醒心下松了口气,忙派人将裴小郎君抬至近处的厢房,由医师再行诊治。
又缓声安抚旁观众人,引他们去别处。
众人大都只当看了次热闹,说是受了惊吓也不至于,毕竟落水的不是他们,况这裴小郎君是京城皆知的纨绔,失足落水也不惊奇,指不定是之前做了恶事如今遭了报应也未必呢。
总之,不算什么大事。
裴茗四仰八躺地叫人抬走了,程令仪作为关爱兄长的妹妹自然也跟着同去,只是自裴茗苏醒后,她便察觉到方才相助之人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了她身上。
程令仪只当无所觉,随梅府下人送了兄长进房,认真记下医师的叮嘱,吩咐青黛随府中仆人去为裴茗煎药,最后“兄友妹恭”地喂了药,待裴茗因药效昏睡后,才起身推门出去。
这是一处僻静的院子,宴席距离此较远,程令仪想了想,缓步走入附近的亭子,立在原处,若有所思。
手腕猛地被攥住,程令仪抬眸,视线在触及对方时,微微一怔。
郎君面带惊喜:“阿珠表妹,真的是你,我方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程令仪挣开他的手,转了转手腕,语气疏离:“这位郎君,你怕是认错人了。”
她的疏离和陌生太过明显,程晏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愕然开口:“怎么会认错!娘子与某的表妹的模样可谓是一般无二,我怎么会认错?!”
程令仪方想回答这世上相貌相似之人不知凡几,以此认亲理由也不足够的话堵回去,但还未开口,对面又扔下一个秘密。
“斗胆询问娘子一句,你左手手腕内侧是不是有一块月牙型的疤痕?那是小时候你我二人偷溜出去不小心磕伤的,为了不惹大人生气,便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个疤痕除了天知地知和你知,便就只有我知了。娘子说自己不是阿珠表妹,可以伸手让某看看,如果没有某绝不再打扰。”
“……”
程令仪下意识摸了摸那道浅淡的疤痕,她都快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道痕迹。
当年两人年岁都很小,程晏纵然天天受礼法浸润,也不能完全改了孩子爱玩的天性,于是在她的一番怂恿加诱导下瞒着大人们偷偷带她出府游玩。
只是途中她不小心磕伤了手腕,当时血流得吓人,实际上却没那么严重。直至如今疤痕虽未完全消除,但也很淡了,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只是当时几乎吓坏了小程晏,他执著地认为是自己的错才导致她受伤,非要向阿耶和阿公负荆请罪,动用家法,打他几闷棍。
程令仪当时忍着痛安慰他,最后才决定这是两人的秘密,不准告诉其他人。
如今这唯一的秘密竟成了他认出自己身份的标志,而且现在看来,自己这位表兄虽已是一副端庄君子样,但性子仍如此执著,或许更甚之。
思及至此,程令仪笑了笑,卸去方才疏离模样,道:“晏表兄。”
程晏原以为她会不承认,已经怀疑她是否是失忆,闻言一喜:“我就知道没认错,阿珠,果然是你!”
说着他想起方才的他人对她的称呼,起了疑问,“阿珠,你怎么变成裴二娘子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有难处?但为什么没来寻我们呢,阿公他们……”
面对被一连串的询问,程令仪几乎头痛,不得已打断他:“表兄,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顿了下,又道,“明日集贤楼二楼,你去那等我,到时我会将事情经过告诉你。对了,”
她仰起头,“你先不要将遇见我这件事告知他们。”
程晏意识到她说的是阿公他们,骤然皱起眉头:“为什么?他们很担心你。”
“不是都过了这么久吗?”程令仪忽而垂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很低。
“什么?”他没明白。
“没什么。总之明日就全知道了,表兄,你发誓。”在程晏不解的目光中,程令仪抬手攥住他手腕,硬生生让其竖起三根手指,而后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洒脱样,拍拍手,
“好了,你发誓了,必不能告知他人,不然你就是违背自己的承诺。”
程晏:“……”
程令仪笑笑:“我还需要照顾兄长,便先行离开了,程郎君自便。”
转过一个回廊,蓦地撞到一个人。
因没来得及避让,程令仪便直直撞入对方怀里,怀抱太过冷硬。
程令仪踉跄几步,被来人扶住站定,她揉着额头抬手,眼中有不满,在看清对方面容时,眼里的不满更甚。
被撞到的人却摊着手,两眼无辜,表示他可没动,是她直直撞进来的。
程令仪揉着额头,的确是她刚才心急了些,不过她皱眉凝视他,这人跟个冰雕一样僵在这干嘛?
“陆主事倒是很有闲心。”程令仪退后一步,唇角勾起一抹虚情假意的笑。
“难得今日不用上值,国公府的景色宜人,自然要分些时间赏赏景。”陆缙目中噙笑,却并未看她,而是颇有深意地朝其身后望了望。
程令仪偏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待看清后笑意瞬间消失殆尽,那处是方才她与表兄交谈之处。
“我之前怎么不知陆郎君还有听人墙角的习惯?”程令仪扯了扯嘴角。
“这娘子可错怪某了,我一直在此处观景,仰观天青云淡,俯看花枝冷艳,觉得此景实宜入画,偏偏景中突兀地走入两人,白白坏了一幅风景画。”
程令仪不理他的疯言疯语,只暗暗思忖,此处距方才他们的交谈地也有些距离,正常来讲,应当是听不见的,但这人……程令仪狐疑地盯着他。
在她饱含质疑质询的目光中,陆缙似乎想起什么,轻轻“啊”了一声,似笑非笑道:“转念一想,空景未免单调,适时出现一两个人物,也会添彩。是吧,阿、珠。”
他刻意放缓语调,话音越来越轻,结尾两个字含在口中欲吐不吐,显得缱绻非常。
阿珠,阿珠,阿珠。
程令仪眼眸微微睁大,顿觉一道白光在脑中轰的一声炸开,瞬间蔓延,麻痹神经,以至于她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与停滞。
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沿着脊椎骨攀爬,怔愣片刻后,程令仪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望见他眼底划过的一抹戏谑,于是压下那种酥麻感,冷着脸道:“陆仆射真是好耳力,与大理寺门前的黄耳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捕捉到她话中的称呼,陆缙的笑意微僵,似乎并未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娘子这是说破了?”
程令仪奇道:“陆仆射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吗?早在宛地之时,亦或许……更早。”察觉到并非只他一人重生。
她想到今生这几次的相遇,冷笑一声:“既如此,又何必每次都装模作样地演戏呢?”
“某还以为娘子会晚些再拆穿。”陆缙没有反驳她的话,不过此时说破重生这件事,确实比他预想的要早些。
毕竟……今日宴会上,她只当自己是个陌生人不是吗?
“我也从未刻意隐瞒。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程令仪顿了一下,而后扬了扬眉,眸中多了几分挑衅的笑意,
“陆仆射竟选择相助青王,怎么?前世成了败寇,前途未卜,今生欲改换门庭,转投青王门下?”
“娘子是怪某坏了你的机遇?”陆缙微微倾身,俯眼望她,眸中探究之意一闪而过,他盯得认真,仿佛要在她眼中捕捉什么情绪。
程令仪倒很平静,抬眸不偏不倚对上他的目光:“如此说来,我如今的身份也要拜郎君所赐呢。”
陆缙直起身,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娘子当真以为是某在殿中埋了炸药?”
程令仪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二人此时站在回廊,风乍起,穿廊而过,陆缙的发丝随风向她的方向飘来,几乎要触到她的脸,衣摆也随风飘来。
程令仪几乎有一种错觉,觉得他整个人随时会扑过来。
但没有,陆缙的身体实际上没有丝微的动作,他只垂眼看她,静待她的回答。
程令仪下颌微抬,黑眸同样定定地盯着他,而后她轻轻笑了笑:“我没有那么蠢。”她顿了下,移开视线,“或者说,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做。”
陆缙眼睫微颤,盯着她的侧脸一时没有言语。
风渐渐止息,衣摆缓缓回落,一如既往安静垂落,只是多了些褶皱,昭示着方才的风动。
而后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平。
插入书签
阿珠阿珠阿珠阿珠阿珠
01(阿珠)(忍着怒火

):这人的耳朵怎么比狗的还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