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熙录

　　云锦熙定眼一看，少男明眸皓齿，乌发间的桃花木钗惟妙惟肖，自然是觉得齐止南人比花甚，但要让她夸，她也夸不出来什么，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很漂亮呀。”

　　闻言，少男竟轻轻瞪了她一眼，这可是平日里怯弱温顺的他没有过的神情，把云锦熙搞得莫名其妙。

　　齐止南有了几分脾气，或者是终于捡起来点气性。
　　不知这是不是人的劣根，他被旁人冷落惯了，见了热气就感恩涕零，却又总想试探对方的真心，于是得寸进尺起来。
　　同时，齐止南自认不是纯善之人。
　　他最开始把陪礼藏起来，没给云锦熙看过一次，便是早早打听到少女的坏名声，留了一个心眼，给自己保以后。
　　虽说男儿的亲事不能自己做主，但如果到了绝境，他凭借这点薄财，又有刺绣的手艺，也能自个活下去。

　　如今，他断了自己的后路，全心信着爱着对面的人，也就展现出了点小男儿的本色。

　　“那……妻主说，哪里漂亮？”
　　齐止南微微靠近了些少女，想故技重施，像昨晚一样，不知不觉依偎到她怀里。

　　少男知道云锦熙不愿主动碰他，于是只能自己使点心思，可一靠近就嗅出了怪异之处。

　　不对劲!
　　她的身上——
　　有男人的脂粉味!

　　少女身上一般只有阳光气息和无患子味，今日却多了一分若有若无的牡丹幽香。

　　齐止南登时心慌不已，脸色一下惨白。
　　这味道过于热烈浓郁，以至于仅残留丝丝缕缕，也只需一闻，便可知道那人绝非善类，不是什么居家良男。

　　难道，他赌错了吗？
　　仅仅一晚，云锦熙就迫不及待地拿着他的陪礼去见了外面那些狐魅子？
　　不可能的，妻主是他见过最好的人……

　　少男咬唇，想问又不敢问，只能旁敲侧击。
　　“不说这个了。妻主，你上街遇到了些什么新鲜事？”

　　“就东跑西跑买东西啊，我还探了探镇上的饭馆小摊，看看有没有商机……”
　　云锦熙不明所以，老实回答。
　　“对了，半路遇到一个小男子，才十四岁上下，就摔到我怀里，还骂我耍流氓，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少不得纠缠呢!”
　　少女一提起这个就后怕，她的桃花运似乎穿到这个世界后就太旺盛了些，开局就结亲不说，居然到了走两步路就遇到投怀送抱之事。

　　齐止南见云锦熙表情不似作伪，长舒一口气，抱住了她的腰身。
　　“我……我还以为……”

　　“你以为？”
　　云锦熙摸不着头脑。
　　这实在怪不得她，不能怨齐止南内心戏太多。

　　“没什么……”
　　齐止南微红着眼眶抬头，潸然泪下。
　　“就是以为妻主去了烟花柳巷之地……”

　　少男终于意识到云锦熙是个榆木脑袋，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定要让妻主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难过，不能和妻主猜来猜去，有话必须直接说，不然对方根本猜不到。

　　“我哪有钱去那种地方!”
　　云锦熙大呼冤枉，紧接着发挥本色，转移话题。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齐止南!根本是个……是个忌夫!”

　　“忌夫？”
　　齐止南最怕听到这种话，连忙辩解。
　　“我不是的……”
　　少男迟疑了片刻，终而闭眼说道。
　　“如果妻主想要旁人服侍，日后我也可做主找些……”

　　“现在哪里有钱给我找小三小四呀？我们不要扯那么远的事情，反正我没去那种地方。”
　　云锦熙是想转移话题，但也没想把话题扔到天涯海北。

　　“小三小四？妻主，我知道的……但我真的不是忌夫，我识过些字，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男子。”
　　齐止南口是心非。

　　这是假的。
　　哪有那么大度的男子？
　　男儿以妻为天，以妻为地，把自己的天地分给别人，有谁不心痛？

　　“好啦好啦，你还没换上新衣服呢。快去试试吧。”
　　云锦熙扶额。

　　闻言，少男松开抱着她腰的手，捧起那豆绿衣裳，嘴里还是止不住。
　　“妻主，以后莫为我添置这些了，以后蚕养起来，我们自己就能做了。”

　　“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
　　云锦熙使出糊弄大法。

　　齐止南这才放心，进寝房换了，快步走出来。
　　他未曾穿过豆绿色，今个一试，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温软素净的绿意在身上漾起，层层波浪，显得他脆生的脸像草丛间的洁白多瓣繁缕，小小的，规整对称。
　　黑发被他挽成繁复的夫郎髻，高耸斜在后脑右侧，桃花木钗从中露头。
　　活脱脱一个俏丽小少夫。

　　“怎么那么漂亮呀？我的眼光真不错，那个卖货的也没夸大。”
　　云锦熙上前仔细端详，眼里没有世俗的欲望，只有全然的欣赏。
　　这就是观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异性的快乐!
　　自己只用舒舒服服地用眼睛记录就行了。

　　齐止南的脸颊红了又红，忙走进厨房，把饭盛好端出来，听到云锦熙还在那里“啧啧”称赞，忍不住说道。
　　“妻主……莫要嘲笑我了。快些吃。”

　　云锦熙应了一声，开始速速扒饭。

　　用完餐，她宣布。
　　“齐止南，咱们以后要认真过日子了!”

　　少男轻轻点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等她发话。

　　云锦熙继续说。
　　“我是这样想的，田里的庄稼是不能放弃的，但春种秋收的东西解决不了燃眉之急，所以我打算支个小摊，在村头卖些吃食，赚点零钱。”
　　她在镇上采买东西的时候就打听过了，这个世界也有士农工商之说，但最近几十载莫名放宽了许多，边种田边经商是完全可行的。
　　“你呢？你除了种豆和养蚕，可有什么想做的了？”

　　少男被她的干劲感染，沉思片刻，说道。
　　“之前也提到过的，我在家绣些纹样，卖到镇上的绣庄，也能换点铜钱。”

　　“不行，你都说过你手腕有疾了。”
　　云锦熙一口否决。
　　“我的意思是，你绣坏了手，谁给我洗衣服呀？”

　　“不打紧的，我有分寸……”
　　齐止南摇头。

　　“好吧。那我们争取在秋收前增厚点家底!”
　　云锦熙握拳。

　　“致富后……造人？”
　　少男试探着说，模仿着她之前的说法。

　　“那可不行。这太远了。以后再说。”
　　现在到少女疯狂摇头了，她不懂齐止南三天两头为什么尽扯些这种事情，连忙站起身。
　　“我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齐止南落寞。
　　这武周国没有妻夫几年之内必须有孩子的传统，但没个准话，他真怕云锦熙被半路上的人勾走。

　　云锦熙忧愁于去哪里找辣椒，沿着小径走，路过一排排乡舍门口。

　　云村民风淳朴，虽有泼皮无赖，但没人欺负到小孩头上，这些顽童又精力旺盛，用过晚饭，就在路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你追我打的。

　　夜色朦胧，月色流华。

　　“尝尝这个!”
　　一小女孩手里攥着什么，猛地塞进身旁小男孩的口中。

　　“呸呸呸!什么东西？嘴巴好疼!你喂我吃什么了？是你说过的火之环吗？”
　　小男孩感受到嘴里一片灼烧感，把嘴里的东西呸到手心里，在月光下仔细观察。
　　红红的一个小圆圈。

　　“对啊，我骗你干什么？你可是我的童养夫!快吃掉。”
　　小女孩一本正经。

　　“你别胡说，我爹爹说他可没答应我当你的童养夫。”
　　小男孩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乖乖把东西嚼碎了咽下去。
　　“疼疼的。”
　　他试图龇牙咧嘴，但还是憋住了，做足了表情管理。

　　“疼，就对了!这是给最勇敢的侠士的嘉奖，待会儿一股能量就会从你的丹田升起，喷涌而出!”
　　小女孩热情解说着。
　　“感受到了吗？”
　　下一秒，小男孩直吐热气，嘴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小女孩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信我啊？”

　　“你……”
　　小男孩又气又恼，还被辣哭了。
　　“我再也不要当你的童养夫了!”

　　“别啊别啊!我就你一个童养夫呢!”
　　小女孩一看他哭了，也慌张起来。
　　要是被娘爹发现，她可少不了竹笋炒肉吃!

　　云锦熙碰巧路过，听完这一连串对话，忙窜到两小孩身边。
　　“我也想看。”

　　小女孩抬眼一看到云锦熙，眼珠子就转了转，说道。
　　“你把他哄好，我就给你看我的好东西。”

　　云锦熙没哄过小孩，说了几句“她不是故意的”“女孩子就是调皮捣蛋嘛”“她欺负你正是因为喜欢你呀”后，小男孩明显哭得更大声了。

　　少女慌里慌张地摸兜，还真让她找着个碰巧能用的上的，一小块包好的糖。
　　不知道谁塞她兜里的，她记得她没买过，那肯定是赠品了。

　　“不哭不哭了啊，再哭我把糖都给她吃，一点也不给你。”
　　云锦熙绞尽脑汁，开始威胁小孩。

　　听到这等诱惑，哭得一抽一抽的小男孩瞬间不哭了，擦擦眼泪，止住抽噎。

　　云锦熙一掰，试图把冰糖一分为二，结果两个明显一大一小，只能把大的给了小女孩，小的给了小男孩。
　　谁让辣椒的下落在前者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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