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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过
这间屋子实在安静得过分,不仅屋内鸦雀无声,就连四周都好像空无一物,一切的虫鸣鸟叫风声人语都被一股阴森的氛围隔绝开来。
明寐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的小几上开始理第四遍红纱衣袖子上的纹路,窗外高悬的烈日没有一点下落的意思。
其实寻常时候罗刹门中也不算热闹,各人都有各人的任务要出,空闲时间也多是回自己的住处窝着,料理伤处修整精神。
也有那受够执行任务压力的,会外出纵情声色聊以释放。
可这些打发时间的方式她都很陌生,明寐往常从没受过伤——说起来她出任务的折损还抵不上自小练功上课——又正是十多岁的年纪,很多取乐的方式她还没机会尝试,这样的空闲对她来说就格外难熬。
还是第一次见门主这样生气,明寐从小几上站起,几步扑到床铺上趴着想,关禁闭也就算了,偏偏将她关到这门中禁地冥河边。
冥河没有河,有的只是如同河水般实质流动着的沉闷气息。
传说这里是罗刹门创立之时,手刃仇人的坑尸处,现在的庭阁屋舍下就埋葬着那些人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首。当年的门主被觊觎家产的江湖门派灭门,报仇之后,奉行以杀止杀的理念,成立了罗刹门。
明寐也曾听人讲过这个故事,却并不害怕。
一则她已经执行了好一些任务,不再是纯粹的小孩子,对于死人之类的东西早就有了免疫力。
二来是她曾在此长住过,习惯了冥河的氛围——冥河的气息有动摇人心神的作用,是修习迷魂术的不二之地,她的迷魂术也正是在此练成的。
况且第一次来时明寐就按捺不住好奇心问过门主传说的事,门主不置可否,只是对她笑笑,想来那都是些无稽之谈。
真正让明寐排斥这里的,是一些被她好不容易才遗忘的记忆。
她去年这时候出第一个任务,那时门主让七夜辅助她,只说这人已经出了一年多的任务,可以给她些指点。
那次任务很顺利,目标正喜欢她这样鲜嫩的,情迷意乱之时,目标意图更进一步,明寐有些惶急,之前都说好了,目标分神就动手,七夜人呢?
男人堆了三层肉的脖子上,一颗圆阔的脑袋已经快挨上她鼻尖,下一瞬,温热的液体迸射进明寐的眼眶,她反射性地紧闭双眼,感觉到眉间一股寒意。
勉力撑开跳个不停的眼皮,明寐看着短刀的刀尖从肥猪样的男人眼球中间探出,堪堪停在她额前不到一个指甲盖的地方。
七夜手持着短刀从男人后脑与脖子连接的地方捅入,也许是受了脖颈脂肪的阻挠,他捎带了些力将匕首旋转一周。
明寐眼见着白色的眼球变红破碎,飞溅到自己眼中的温热血液也将她的眼睛染得通红。
那男人在七夜抽出刀后失去支撑,僵硬地扑过来,明寐被他硕大的身躯压在身下,喉咙处哽住的震天呼喊一瞬间直冲房顶,撕心裂肺。
后来那家人被她的惊叫引来,所有人都只注意到趴在她身上惨死的男人,而她则像是被吓疯了般浑浑噩噩。
没人在意这个疯子小姑娘,更没人发现,她什么时候离开了这座府邸。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明寐做梦都是同样的场景。
-往日在冥河边修习迷魂术时陪她训练的男男女女,在一息之间,眼中都长出了利刃,绞碎了眼球,流出的血流得她满脸满身,流得冥河遍地糊腻,流到明寐神经麻木。
不仅是梦里,将近一年时间的任务中,七夜总是这般我行我素。
多次目睹相同的场面之后,明寐已然适应,但她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起从前门主被自己拒绝的提议:研究毒物,好让目标死得更体面一些。
趴在床上叹口气,明寐的情绪随着窗外的太阳一起低落下去。
直到天边最后一点光都散尽,本来随着时间逐渐淡忘的恐惧感,或许是受这故地的影响,再次卷土重来。
门主罚她思过三天,这三天白日里明寐还能控制心绪想想怎么跟门主忏悔,或者做些别的转移注意力。到了晚上,那些熟悉的画面准时地出现在她梦中。
不同的是,这次长出刀子的是明寐自己的双眼。
她看不见自己当下的模样,只能看到那突出眼眶的刀尖,身旁开着的红月季落下花瓣,轻柔地落在明寐面上,像是在代替她的眼睛流血。
身体下方的土地柔软湿润,黏腻地糊住她,让她缓缓下坠,动弹不得。
四方围墙将她围住。或许因在梦里,明寐被扎穿的双眼还能视物:这些墙框出来四四方方的一扇门,随着她的下坠慢慢打开,待得明寐半个身子都已沉入地底时,那扇门骤然大开,现出个纤瘦的背影。
明寐就是在门开启的一瞬间惊醒过来的,她全身颤抖呼吸急促,仿佛还被泥土包裹着,一动也不敢动,怔怔地望着床顶。
还是门口传来的阵阵敲门声让她意识到梦醒了。
松开紧握着薄毯的手指,明寐勉强定了定心神应声让人进来。昨晚是她禁闭的最后一天,门外的人是来放她出去的。
明寐在门开后逃也似的离开冥河,刚刚走到住所门口,就被等在那的人带去了练武场。
木质的平台边抱臂站着一位身着灰色布衣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个高她一头的少年。
男子表情严肃,少年却是嬉皮笑脸的,单手叉腰,另一手把玩着根长出他手掌寸余的短笛。
看到明寐来了,男子沉声吩咐:“纪修,去会会苏姑娘。”
“是,师父。”少年朗声回答,右脚反蹬平台边沿,整个人迅捷地飞落到明寐身前,持笛的手横笛而出,直击向明寐的右手手肘处。
明寐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慌忙挥起左臂格挡,整个重心落到右侧,来人瞅准机会,空着的手并拢做掌,狠狠拍向她左腰。
说什么会会,这场单方兴起的比试带来的后果就是本就不精拳脚的明寐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揍。
她本来养好的腿此刻又在隐隐作痛,宣告着少年下手的不留情面。
脸上的小伤口用了药以后早就完好,明寐现在又是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了。对着这样一张脸也能下如此狠手,此人当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明寐被打得心头火起,暗骂着这个怪人,连日来的恐惧都被冲散几许。
纪修低下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狠盯着他、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狼狈小姑娘。
她身上的红纱在两人你来我往的拳脚中印上了数不清的黑脚印,甚至有几块因她从自己手中勉力挣脱而崩断了的,此刻挂在她身上飘飘摇摇,显得岌岌可危。
即便如此,也能隐约看出少女初现玲珑的身体没什么力量感。
纪修收笛回身,抹了抹鼻尖,刚刚比试时的严肃认真又变为了毫不在意的调笑面孔:“纪修师命难违,还请明姑娘不要介意。”
见他退开了,明寐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扯掉那些要掉不掉的轻纱,状似无所谓地笑:“纪公子这番招待,我又怎能不放在心上呢?纪公子等着,我终有一日会报答您这番款待。”
说完对着他狠狠瞪了下眼,转身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明姑娘哪里去?今日的修习还未结束,门主吩咐了,往后明姑娘无事之时,每日都得到董某这修习武艺,我看姑娘像是旧伤未愈,今日就从基本功练起,先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吧。”
董雷人如其名,声音也跟打雷似的,轰隆隆地劈到明寐耳边。当即让她定在原地,她转过身,不敢置信地望着这师徒二人。
循着她的目光,董雷看向自己那明显幸灾乐祸的徒弟,又吩咐道:“纪修,刚刚为师让你跟明姑娘讨教,你手下没个分寸,将人家打……咳咳。”
他手握成拳,抵着嘴唇咳了两声:“弄成这样,既然如此,你也陪着明姑娘在这扎马步吧。”
这下不敢置信地望向董雷的目光又多了一束。
其实对于纪修来说,一个时辰的马步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师父这一招祸水东引也太突如其来。
董雷说完这几句,背着手跟着门主派来的人走了,徒留下两个水火不容的少男少女。
明寐眨眨眼,满脸微笑地看向纪修,抬手对着木质平台做邀请状:“纪公子,请?”
得了她的邀请,纪修紧咬牙关,皮笑肉不笑地也对着明寐回了一礼:“明姑娘,请!”
明寐皱着鼻子站到台上,脑海里想象左手指向的地方站着沉默的七夜,右手前方则是恼人的纪修,对着面前的虚空一顿猛锤,在纪修莫名其妙的眼神里,终于也规规矩矩地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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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冥河的能力,设定罗刹门在西南地区,可以理解为是瘴气溢出来让人昏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