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的自我休养

　　我是赵攸之。

　　很小的时候家里也曾对我寄予厚望，父亲逢人就要提起他那个聪明好学的儿子。

　　毫无疑问，我的分数和学历让他面上有光，觥筹交错间，奉承与漂亮话不绝于耳，他笑得春风得意。

　　不过在他的成就面前，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装饰品，是个不重要但又不能没有的勋章。赞美和荣耀并不为我而来，这点我向来清楚。

　　没关系，我也不稀罕。

　　我放弃了他眼中的大好前程跑出去搞乐队，没多久又破罐子破摔一样地暴露我那非同一般的性取向，气得他难得失态。

　　心中并没有多快意，但不需要再伪装总归轻松一些。

　　音乐顿挫悠扬，可抒胸怀。

　　李唐润如珠玉，可系情丝。

　　刚来xx市的那一星期是我这些年最快活的日子，抬眼望去是梦想之地的华灯璀璨，低头打开对话框是爱慕之人的和风细雨。说句感情事业双丰收也不为过。

　　不过此刻，我却突然情愿自己从未接触过音乐，从未遇见李唐。

　　不接触音乐，就不会参加这场盛会，徒生变故。

　　没遇见李唐，就不会让他得而复失，只增伤悲。

　　我快要死了。

　　浓烟顺着门缝往屋里滚，打湿床单将门缝堵住，我用湿毛巾沾水捂住口鼻趴伏在地上。

　　火灾不知道因何而起，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发现时一切都晚了，我错过了最佳逃生时机，被困在宾馆里，等待救援或者死神。

　　打开手机，在几个聊天记录框里来回辗转，面对着顶端的备注发呆。

　　语音键按下又上滑取消，打下一长串的字符又一口气删掉，按熄屏幕。

　　如果真的死在这里，那今天发出去的每一段话都会成为至爱之人的午夜梦魇……

　　但什么也不说……真死掉又怎么办？

　　于是颤着手又切回聊天框。

　　对父亲，我难得心平气和，推心置腹，只说当时年少轻狂没体谅他的感受，选择的方法激进，求他谅解，但对自己选择的道路并不懊悔，哪怕到了今天。火灾只是个巧合，并不是因为我当时选择了自我。

　　对母亲，我强作镇定，只谈自己不孝，让她牵肠挂肚，不得安宁，竭力作出一副坚强气概，只求她看不出我此刻的忧惧，不要因为他儿子死前的害怕孤独而悲伤。

　　写这些时意外地冷静流畅，苦笑着自恋一下，不愧是我赵攸之。

　　做完这一切后视野越发模糊，烟熏得我眼睛疼，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兜兜转转又回到李唐的对话框，顶端的备注是“李唐唐”，聊天背景是他的照片，他伏在案边睡觉，电脑屏幕还亮着。照片是我偷偷拍的，在一个黄昏，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安适宁静，让人想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身子越来越沉，灵魂和□□若即若离。

　　我有些后悔了，后悔这么快找到他，后悔死皮赖脸跟着他，求他和我复合。

　　如果我们结束在那个平凡的午后，他就不会再得知我的死讯，也不必因为我难过。

　　在他记忆里的永远都会是那个开朗热情，阳光一样的赵攸之，而不是一具死尸，一个让他病情愈发严重的诱因。

　　我又想起那个神棍的话。

　　——无一日安宁。

　　我以为我会是陪你走过一路风雨，看你健康长寿，苦尽甘来的那个人，没想到，我是你不安宁的原因，反倒成为你人生中的又一个打击。

　　意识越发模糊，手指按下语音键。

　　我想告诉李唐我爱他，想叮嘱他好好活下去，可张嘴后却只听到一声微弱的咳嗽。

　　四肢彻底脱力，手指一松，手机落在地上。

　　一条并无实际内容的语音条发了出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