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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ring flow.13
前往兰州的航班轰鸣着冲上云霄,将城市的轮廓逐渐稀释成脚下模糊的几何图形。陈悠靠窗坐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舷窗,目光落在窗外翻涌如棉絮的云海上,心思却早已飘向了那片苍茫的西北戈壁,以及……那个此刻应该也在某架航班上,或许正翻阅着项目文件的男人。
她低头,解锁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许南山的微信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在她登机前发来的,言简意赅:「已登机。敦煌见。」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琐碎的叮嘱,只有这三个字,却像一块被投入心湖的暖石,持续散发着熨帖的温度。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是否要回复,回复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锁屏,将那份隐秘的悸动妥帖收藏。
“哟,咱们首席这魂不守舍的,是想敦煌的风沙,还是想……送行的某人啊?”邻座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压低的声音。是同剧团一起被选入拍摄团队的另一位舞者林薇,此刻正促狭地朝她眨着眼。
陈悠脸颊微热,故作镇定地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我在默想舞步。”
林薇“噗嗤”一笑,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了:“得了吧,昨晚庆功宴许总那‘不胜酒力’,今天一早又那么‘巧’出现在你家楼下送你?还有,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啧啧,我们可都长着眼睛呢。”她拍了拍陈悠的手背,一脸“我懂的”表情,“放心,咱们自己人,看破不说破。不过悠悠,许总这人……看着是真心不错。”
陈悠抿了抿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心底那池春水,被这番话搅动得愈发涟漪阵阵。连旁人都看得如此分明了吗?那他呢?他那句“敦煌见”,究竟是公事公办的知会,还是与她一样的……心照不宣的期待?
飞行在一种混合着兴奋、疲惫与微妙期盼的情绪中度过。当飞机最终降落在兰州中川机场,又经过几个小时的汽车颠簸,终于抵达敦煌驻地酒店时,已是傍晚。西垂的落日将无垠的戈壁滩染成一片壮丽的赭金色,远处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金色海浪,带着一种苍凉而震撼人心的美。
摄制组安排的酒店就坐落在鸣沙山脚下,带着浓郁的西域风情。陈悠刚在房间安顿好行李,房门就被敲响了。是副导演,手里拿着厚厚的拍摄计划。
“陈老师,辛苦了!导演组和投资方代表晚上七点在酒店餐厅的‘丝路轩’包间有个简短的欢迎晚宴,顺便沟通一下明天的拍摄细节,请您务必参加。”
“投资方代表?”陈悠的表情上是难以压制的开心。
“是的,”副导演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听说这次的项目,许氏集团也是重要的联合出品方之一,许总亲自过来考察项目进展,今晚也会出席。”
果然。陈悠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点头应下:“好的,我一定准时到。”
关上房门,她背靠着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风沙的粗粝气息,而她的心跳,却因为那个即将到来的会面,变得清晰而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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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丝路轩包间。
陈悠特意换上了一身具有民族风情的浅蓝色扎染长裙,款式简洁,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天鹅颈,淡妆素抹,在一群或西装革履或穿着随意的工作人员中,显得格外出尘又不会过于突兀。
她走进包间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导演、制片、几位主要演员,还有……他。
许南山就坐在主位旁边,正与导演低声交谈着。他换上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 polo 衫,下身是卡其色休闲长裤,比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打扮多了几分随和,但那周身沉淀下来的沉稳气场,却让他无论身处何地,都自然而然成为焦点。他似乎心有所感,在陈悠进门的瞬间便抬起了头,目光穿越众人,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依旧是平静的,带着惯有的审视,但在与她视线相接的刹那,陈悠分明捕捉到一丝极快的、如同流星划过的亮光,以及那微不可察放缓的柔和。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寒暄招呼,只是极轻地对她颔首示意,仿佛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礼节。
然而,就是这看似平淡的一瞥,却像一道无形的桥梁,瞬间将两人连接起来,隔着一桌的距离,形成了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微妙气场。
“陈老师来了,快请坐!”导演热情地招呼她,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安排在许南山的对面。
落座时,陈悠感觉到许南山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她垂下眼睑,端起面前的茶水小口啜饮,借此掩饰加速的心跳。
晚宴在融洽的氛围中进行。讨论的重点自然是拍摄计划。导演阐述着创意,希望在苍茫大漠和古老洞窟的背景下,用舞蹈诠释出敦煌文化中飞天乐舞的神韵与丝路精神的传承。
“……尤其是莫高窟前的开场舞,我们希望呈现出一种‘天人合一’的震撼感,陈老师是这段的灵魂……”导演滔滔不绝。
许南山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涉及到资金、周期或者资源协调时,才会言简意赅地提出意见或做出决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的存在,像一根定海神针,让整个项目的推进显得更加稳妥。
然而,陈悠却敏锐地注意到,每当她发言,阐述自己对某段舞蹈的理解或提出建议时,他虽然依旧保持着聆听的姿态,但那双深邃眼眸中的专注度,会明显提升。他放在桌面上的手,食指会无意识地、极轻地叩击一下桌面,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小动作。而当她说到某个需要特定光影配合才能达到最佳效果的镜头时,他会适时地看向导演,平静地补充一句:“这个需求,灯光组需要重点配合,预算可以适当倾斜。”
没有刻意提及她的名字,但每一次看似公事公办的支援,都精准地落在了她需要的节点上。这种无声的、恰到好处的托举,比任何公开的维护都更让她心动。
席间,一位比较活络的制片助理笑着调侃:“许总对咱们这个文化项目真是上心,百忙之中还亲自飞来敦煌督战。”
许南山端起茶杯,神色淡然,语气是一贯的平稳:“集团对文化板块的投入向来重视,敦煌项目更是今年的重点。亲自来看看,是分内之事。”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挑剔。
但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又看不出,这位日理万机的许总,那看似随意扫过全场、最终总会若有若无停留在某位首席舞者身上的目光,藏着多少超出“分内之事”的关注呢?只是大家都默契地维持着看破不说破的体面,偶尔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林薇坐在陈悠旁边,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腿,递过来一个“你看吧”的狡黠眼神。
陈悠面上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心底却如同被投入颗颗小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她偶尔也会抬眼,状似无意地看向对面的许南山。有时,会恰好撞上他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视线,那瞬间的交汇,短暂得如同错觉,却仿佛有电流窜过,让她指尖微微发麻,又慌忙低下头去,假装专注于盘中的食物。
他则像是无事发生,继续与导演或制片人交谈,只是那唇角,似乎在她低头的那一刻,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到极致的弧度。
这种在众人目光下,心照不宣的、隐秘的互动,像一场刺激而甜蜜的共谋,让这顿原本普通的欢迎晚宴,变得格外不同。
晚宴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陈悠和林薇并肩往房间走,在走廊拐角处,恰好遇到正与导演最后交代几句的许南山。
“陈老师,”导演笑着招呼,“明天一早五点化妆,我们直接去鸣沙山等日出光,拍摄开场舞,辛苦啦!”
“应该的,导演。”陈悠微笑应下。
许南山站在导演身侧,目光落在她身上,夜色般深邃。他没有说话,只是在陈悠与他们点头道别、转身离开时,对着她的背影,极其自然地、用那低沉而令人心安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明早风沙大,记得戴好面纱。”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提醒任何一位合作者注意天气。
导演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却没有点破。
陈悠脚步未停,只是背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直到拐过弯,确认他们的视线无法触及,她才感觉脸颊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连面纱这种细节……他都注意到了吗?
林薇挽住她的胳膊,低声笑道:“听见没?许总这‘分内之事’,管得可真宽啊,连面纱都操心上了。”
陈悠用手肘轻轻顶了她一下,嗔道:“就你话多!” 可心底那片被风沙覆盖的戈壁,却仿佛因为这一句看似随意的叮嘱,悄然生出了一片绿洲。
回到房间,陈悠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入浓稠夜色、只有轮廓隐约可见的沙山,天际繁星如碎钻般洒满天幕,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手机屏幕亮起,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早点休息。」
依旧是没有多余修辞的四个字。
陈悠握着手机,指尖在微凉的屏幕上摩挲了片刻,最终,也只是回复了三个字:
「你也是。」
没有称呼,没有表情,如同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
她放下手机,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窗外是千年敦煌的寂寥夜空,窗内是她怦然心动、无处安放的隐秘心事。
明天的拍摄,在那片壮阔的天地间,在他的注视下,会是什么样子?她期待着,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她知道,这场始于都市的邂逅,已然在这苍茫大漠的星空下,悄然按下了加速键。而他们之间,那根无形的、名为暧昧的丝线,正在这敦煌的风里,越绷越紧,奏响着无人知晓,却愈发清晰的心弦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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