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地基的家

　　身上的衣服太厚，行动迟缓不便。

　　湿地公园没有可以做记号的参照物，加上灯光不多，一人一石艰难的前行在偌大的场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有元牙这个导航，虽然不一定能出去，但可以找到传说中的灵石，能完成一个事务再说之后的事吧。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手表的零件冻坏不再走动，手机的电量也在寒冷的天气里极速耗电。

　　李曼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不行，休息一下吧。电子报废了，我也要充电。”

　　夜色乌黑，干枯的水草没想到成了挡风的好东西，唯有可惜的是寒意依旧可以从头顶沁入心底。

　　元牙悬浮在半空中发着微弱的光源。

　　“你要不要来我口袋里躲一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它身上的光较平时黯淡不少，猜测是与天气低温有关，便开口关心。

　　“你忘了吗？我没有五感。即便我拥有，地球的气候变化对我来说也完全没有刺激。”它的话音刚落，就被人的手掌笼住，突然对土地的连接尽断，但一股灵力冲入它的身体。

　　“可我看着好冷啊，还是休息一下吧，飞不也累嘛。”李曼衍也到了觉着别人会冷的年纪。

　　每每想到年龄就开始焦虑。

　　以前她觉得小学六年好漫长，如今想起来就像是一眨眼的事，什么回忆都没留下。后来，书架上的名著逐渐被言情小说挤压空间，看了中学六年时间，但所有的情节都只是轻轻拂过大脑皮层，又是什么都没剩下。一个扭头就站在十九岁的分水岭。

　　迷迷糊糊的到达二十岁。

　　与其说是恐惧二十岁的到来，不如说是对于一路看到头的人生的恐惧。

　　之后的三十岁、四十岁……

　　李曼衍好像看到自己一生都在彷徨中到达下一个目标。读书十余载，没有人教她如何生活，五险一金和三险一金的区别是什么？社保到底交几年?如果没活到八十岁交养老是不是亏本?

　　……

　　人生假设能活一百岁，过了五分之一除了考试什么也没学会。

　　“元牙，你多大岁数了？”

　　“二百多了吧，太久了，懒得算了。”

　　“哇塞，你们能活这么久啊？”李曼衍抬起手臂，打开手掌一条缝。

　　“我们的寿命很长，但我的星球非常危险，我的父母早在我还不到一百岁的时候就没了生命体征。”元牙还是第一次说起自己的过去。

　　在李曼衍遇上它的快三个月后才想到问起它的私事。

　　没想到就一脚踩到“雷”了。

　　半晌的沉默，只有穿过水草时呼呼作响风声。

　　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动，元牙晃了晃自己的身子，“我们没什么感情，不需要带入到你们地球人的思考模式。”

　　她点点头，搞不懂是不是一种安慰，只好打岔着起身，继续朝着目的地方向走。

　　元牙则趁机脱离她的手心，又到她身前慢悠悠飘浮。它身上裂缝的光比刚才明显强了些，可见度清晰不少，一人一石，一前一后地走了有半个多小时。

　　雪地在深夜快速堆积厚度，抬腿的动作越发吃力，呼吸间的水汽霎时间结成霜。

　　都说下雪比融雪时要暖和，可是零下几度和零下十几度对于李曼衍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为了提神，她又问起元牙外星的生活，“你们也会有阿姨婶婶，叔叔伯伯这些亲属关系吗？”

　　“勉强算吧。”

　　“勉强?”

　　这次元牙没有秒回，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又问的太多了，正准备换个话题，它又打断了她的思绪。

　　元牙还是说起了它所在的星球上的生物是从自然中出现，说是父母，倒不如说是这个词语更符合地球文明语境下的名词。它们有感而孕，不需要长时间的孕育，也不存在血缘的说法。

　　据元牙了解过地球的四个拥有原创文明的国家，不少民间的说法都和石头这一元素有解不开的缘分。

　　为了让李曼衍更容易理解，它只提供了和她息息相关的传说。

　　从上古出现的女娲手中补天石，定姻缘的三生石，到后来此为创作的顽石石矶，孕育齐天大圣，甚至现在还有人在研究的《石头记》。

　　这也是能解释有很长一段时间网络上流传着一种地球人是外星生物的产物的猜测。

　　这样的说法李曼衍昨天当然也看到过，她的态度却少有的嗤之以鼻。

　　过度神化的说辞都是纸老虎。

　　“这么厉害，你不也还是被困在着了？现在还是要和我们合作吗？就说明了我们没什么区别。”

　　她讨厌被小瞧。

　　只是针对她一人就算了，那样的说法仿佛是让全体地球人被视若无睹，没由来的怒气。

　　没想到就呲了一句，气氛就冷了下来。

　　是环境温度还是精神隔阂都已经不重要，暂时没有一方想要先低头的僵持着。面上她们是队友，底下的暗流涌动从没有停止过，就像刚才轻微的碰撞就足够引起口角。

　　两位都清楚她们站在不可调和的阵营。

　　逆着夜风走，眼睛睁的酸疼，当体力枯竭时，时间会被拉长。

　　李曼衍的方向感很差。在极端的天气里一切辅助的工具或多或少出现毛病，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身动物的天性。

　　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元牙还发光，即便她没有全然相信，但眼下的情况只能跟上脚步。

　　只希望明天，她不会成为被新闻主持人口中被冻死主人公。

　　距离最低温的一月份还有些日子，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样的气温。

　　天上繁星闪烁，是城市里看不到的风光。北斗星在任何地区都能看得到，最耀眼的银白色悬于头顶。

　　李曼衍冷静下来，打破沉默，“我们是合作关系吧？”

　　话毕，元牙一顿，停下前进的速度，又空了几秒，才给予回应，“已经快到了。”

　　两位对刚刚的话题都避而不谈。

　　没一会儿，元牙身上裂痕透露的光芒从湖蓝转变成了暖黄，“就在这里。”它绕着空地转了一圈，“直径越半米，大概深一米多的地方，挖吧。”

　　“我一个人?”

　　“不然呢？我没有手，等挖完我还要复原，现在就用我的灵力太浪费了。”它理所当然的指使。

　　显然李曼衍听出它语气里的不耐烦，身子不大，心眼果然也很小。但她还是照做了，毕竟这个现状原就是自己造成的错，没有办法，只能尽可能的补救，“最好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然我一锄头垂死你。”她咬牙切齿的发誓。

　　从站着到蹲着，现在直接坐下。

　　时间太久，挖的她没了力气。这个空间像是在给自己挖的坑。一整晚停停歇歇，终于在天色褪成浪漫的紫罗兰色时，再一个铁铲下去一个白光从黑土地中倾泻而出，她激动地丢下铁铲，脱下手套，改用赤手去轻轻地拂去泥土。

　　随着泥土一点点的剥落，一颗近乎透明如荔枝肉般剔透的宝石落在她掌心。

　　拿起石头，抬高到太阳底下，在第一缕曙光下散发出五彩的光，它似山泉水清澈，反射出世间所有颜色。

　　透过宝石，李曼衍看到天上厚重的云层上有着相同的风光。

　　许是太累了，她直接躺在了坑里，用一种扭曲不自然的姿势，感叹道：“这世界真是最厉害的艺术家。”

　　元牙在心里和她发出一样的赞扬。

　　是因为磁场相同吗？元牙虽然没太在意，但它还是给自己留了个心眼，过度的感同身受对它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不引起群众注意，让施元谦的拖延计划继续进行，元牙耗费了不少灵力复原了那个李曼衍千辛万苦挖出来的坑洞。

　　一路上狂飙，李曼衍竟然撞大运的在周玉凡九点叫早前赶回应家老屋。

　　这头关窗，那头敲门。

　　时间掐的正正好。

　　“好，我起来了。”李曼衍回应了一句门外就没了动静。累了一整夜，还要她提供情绪价值，骨子里是刻上奴性思想了。

　　她忽然觉得伤心。

　　难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真的只会打洞吗？

　　擦拭着外套上干了的泥点子，突然因这个想法而停顿手上的动作。

　　不曾思考过的问题，她的祖祖辈辈都是普普通通的工农家庭，只有蔡胜语才开始做些小买卖，那也是在遭遇大变后的决定。

　　门再次被敲响，三声后，门被打开。

　　进门的是拿着餐盘的应知笑，“昨夜下雪村口的路被封了，今天的早餐没有新鲜的牛奶，为您换了豆浆。”

　　“没事，我都喜欢。”

　　餐盘被搁置在书桌上，应知笑正准备退出房间，脚踩到一个硬物差点跌倒，眼神顺着看去。“这是您的吗？”她拾起滚落在地的乳白色石头。

　　“哦！我的，是我的。”李曼衍紧张地夺回宝石。

　　应知笑尴尬一笑，“那您放好，这一看就贵重。对了，今天天气不错无风还大太阳，应该可以找到您想要的石头。”

　　“不，不用了。”

　　“可……好。那今天您有什么想法呢？我去帮您安排。”

　　李曼衍看了眼石头，犹豫了一会儿，“算了，我想回金京了。”

　　旅程半路回府，这让应知笑心神不宁，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磕碰，上车前又撞到了额头。

　　走在她后面的李曼衍想看不到也难，拉了拉周玉凡的衣角，“笑笑是怎么了？没睡好吗？”明明刚送早点那会儿还好好的人。

　　问的话让周玉凡脸色为难，委婉的提醒李曼衍，提前结束旅程，在寺台的工作人员会因为办事不利而被扣除奖金。

　　在这个世界里规矩是凌驾在人头之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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