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迟意

　　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大家一起回海边的民宿换了衣服。

　　换后衣服后六个人出了民宿一合计，当即决定在附近的一家海鲜烧烤吃夜宵。

　　进店找了一张大桌，何穗和李梦阑坐在徐敏和苏晚榆的旁边，两个男生则坐在她们对面。

　　几个人熙熙攘攘地坐下，等着上菜的间隙没事干，周源率先提出了话题。

　　“你们之后想考哪里？”

　　在高考真正来临之前，每个人对于讨论未来理想院校这件事总是十分热衷。毕竟在真正的结果未出来之前，大家总是习惯性地对未来充满憧憬，理想的光辉在道路前方闪耀，总觉得未来的一切都将是光明。

　　周源最先问的，自然也是他最先开头。他语气十分笃定地说：“我想考P大，总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吸引着无数少年人心向往之。几乎每一个高考学子都有一个离开家乡去外面看看的梦想。

　　“P大。”谢陌风开口回答地很简洁，却不妨碍让人听出来他其中的深思熟虑和坚定不移。

　　“我也是。”何穗附和他们两个，说起理想院校，连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班长的语气都显得格外铿锵有力。

　　“我要考Q大！”李梦阑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势在必得地说。

　　这四个人连续不断地接着回答时，身上有着独属于少年人身上的一种傲气，闪闪发光。但好像此刻他们身上闪着的光很合理，P大和Q大是国内最顶尖的两所院校，位于京西市，在这样的年纪，是多少人眼中的遥不可及。

　　旁边桌正在喝酒的几个中年人已经有了醉态，听见他们的豪言壮志，纷纷侧头多看了他们几眼，随后笑着说：“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有志向啊！记得我们当年……”开始滔滔不绝地回忆往事。

　　他们说完后没人再接话。

　　“你们呢？”李梦阑问徐敏和苏晚榆。

　　“我也想考去京西，但要考哪所还没想好。”徐敏说完快速瞟了对面一眼。

　　李梦阑点点头，随即将目光专向苏晚榆，只剩下她没说了。

　　但苏晚榆还没想好自己要考哪所院校，不是没想过，是不敢想。

　　坐在这里的六个人，有四个是在重点高中霸占全级前五的人，剩下的徐敏保持正常水平发挥，也能考一所重点大学。

　　而她呢？面对这样的一群人，说没有自卑的情绪是不可能的。

　　甚至在平城的学校，老师让填理想院校时，她都不敢填重点大学，只是草草选择了一所大学敷衍地填了上去。一是因为害怕显露这样的野心会被别人诟病为痴心妄想，二是因为来到高中后她极速下滑的成绩，这样持久的低迷状态也不禁让她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和她一样原本优秀的初中同学升上来之后，也一直在熠熠发光，只有她自己，偏离了原本的航线，掉落到了队伍的最末端。

　　到了现在，再次提及这个话题，她还是没有勇气，甚至第一次在来到淮北市后产生了自负心理：“我暂时还没想好。”

　　是暂时还没想好吗？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没有勇气。

　　她眼睛盯着桌面回答，因此根本没注意到对面的人投来的深深一眼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菜已经陆陆续续上齐了。话题也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被终止了。

　　倒上饮料，大家碰杯后齐齐喝了一口冰镇的清爽果汁，接着又夹起一口鲜美至极的海鲜烧烤，微微海风从身旁缓缓刮过，身边是扭头可见的好友，人生这样的时刻恐再难寻。

　　刚才玩得太累，一桌子的海鲜瞬间被一扫而空。为了消食，他们请老板收拾了桌子，周源回民宿取了卡片，直接就在桌子上玩起了游戏。

　　桌子上摆放着三沓卡片，有两沓是一模一样的数字卡片，有一沓是任务卡。

　　因为有六个人，所以分别从两沓数字卡片里取出1－6。将取出的其中一沓数字卡打乱，然后各自从中抽取序号，之后按顺序由六个人轮流抽任务卡。

　　第一轮由周源抽，他把六十张任务卡打乱了好几遍，最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上面写着的任务是：数字小的人可以问数字大的人一个问题。

　　看完任务卡后，抽任务卡的人需从桌子上另一沓被打乱的数字卡片中抽出任务卡中所需要的人数，周源抽到了6和3两个数字。

　　“谁是6号和3号？”周源摇了摇手中的卡片。

　　“我是3号。”李梦阑把手中的数字卡片摆了出来。

　　“6号。”谢陌风把数字卡片放到了桌子上。

　　李梦阑的3号比谢陌风的时候6号小。

　　“好，那李梦阑问谢陌风一个问题。”周源继续主持。

　　思索片刻，李梦阑毫不犹豫地问谢陌风：“上次的情书是谁写给你的？”

　　这个问题一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有苏晚榆呆愣愣看了李梦阑又去看谢陌风。

　　她一直以为情书是李梦阑写给谢陌风的，加之上次撞见她表白之后，她就更确信了，可没想到现在李梦阑居然问出这个问题，看来那封情书并不是她写的。

　　但苏晚榆又转念一想，也确实该是如此，李梦阑那么大方热烈的性格，肯定是向对方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的心意，总不至于像自己一样，连写一封道歉信都是偷偷摸摸地夹到人家练习册里。

　　“那不是情书。”谢陌风开口解释了那件乌龙事件，接着又加了一句，“那只是一副很丑的画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苏晚榆一听见后面那句话，她就条件反射性地想起来谢陌风吐槽她画的那个双手合十的图案。

　　周源当时翻开的时候可是看见里面有一大篇字的，所以他才会说是情书，现在看谢陌风敷衍其他人，他也懒得戳破，只说：“回答了那就下一局。”

　　“下一局，该何穗抽了。”

　　把任务卡打乱了一通，何穗随手拿起一张，上面写着：数字大的人问数字小的人是否有喜欢的人。

　　这么明确的问题，惹得很多人心里都一毛。

　　“5和1。”何穗摊出了手中抽出的数字卡，然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周源：“1号。”

　　徐敏抿了抿嘴唇：“我是5号。”

　　但说完自己是几号后，徐敏却变得扭捏起来，全部人等了十多秒，她才缓缓隆重而又谨慎地问出那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周源十分迅速而又爽快地回答。

　　周源只是泰然自若地回答问题，完全忽视了旁边的人暗下去的眸光。

　　苏晚榆看着旁边的徐敏眼神好像霎时亮起来了一些，觉得她有点奇怪，从刚才她问问题开始就不对劲了。按苏晚榆对她的了解，她会是那种大着性子，开着玩笑问别人“你有喜欢的人吗”的人，而不是像刚才一样，显现出谨小慎微的姿态。

　　“李梦阑，到你抽了。”周源又开始cue流程。

　　李梦阑这次没有打乱任务卡，而是就着边上随手拿起来了一张，上面写着：1号对另一个被抽中的人说我喜欢你。

　　“啊？”周源觉得自己十分倒霉，下一次居然还要自己参与。

　　数字卡片李梦阑也没再打乱，也是随手拿起一张：“2号。”

　　听到数字的苏晚榆有点恍惚，低头一看，确实是自己。

　　“是我。”

　　虽然知道这只是任务卡上的一个玩笑，但在场所有的人都明显安静了下来。

　　挣扎片刻。

　　“哎呀，说就说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周源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样子，然后硬着头皮对着斜前方的人嘴里快速又略带含糊地说：“我喜欢你。”

　　苏晚榆坐在对面在想，这是什么任务卡，乱七八糟的。而斜对面的周源说完之后也像十分不自在一样，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然后还像真有什么似的又开口解释：“我上一轮可是回答过了啊，我没有喜欢的人，请各位都不要当真。”

　　话才说完，周源的椅子腿就被旁边的谢陌风一蹬：“少说点吧你，啰里吧嗦的，玩得什么破游戏。”

　　“你这人怎么还攻击上游戏了。”周源不服立马回嘴。

　　“不是你提议玩的？”

　　“那你还不是参与了。”

　　“诶，别吵了，”李梦阑出口制止，眸子微动，冲着周源说，“要怪就只能怪你手气臭，怨不得别人。”

　　“是是是，我手气臭，惹得我旁边这位不高兴，就是我的问题。”说完他却语气一转，“不过，我倒是想问一下，你是对这个游戏的哪个环节产生不满的呢？或者说，是什么事，什么话让你不开心了呢？”

　　“就是看见你扭扭捏捏的模样不高兴，有问题吗？”谢陌风只是心里莫名有点不爽，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只好随便乱说了一句敷衍他。

　　“没问题，没问题。”周源把整叠卡片放在桌上敲了敲，“那你没问题倒是说一次给我们瞧瞧啊。”周源开始憋着坏劲回击。

　　谢陌风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听起来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无聊。”

　　周源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心想：“不敢就不敢，还死鸭子嘴硬。”

　　-

　　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苏晚榆先洗了澡，紧接着李梦阑也去洗了一个。

　　洗完出来，苏晚榆擦干了头发就躺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卫生间门响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便快速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要和李梦阑说点什么，所以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梦阑把头发吹干之后也躺到了床上，两张床之间就隔着半米的距离。

　　“你在刷视频吗？”李梦阑主动开口打破死水般的宁静。

　　“嗯。”苏晚榆冲她点点头。

　　“哦。”李梦阑问完就半躺着靠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李梦阑像是酝酿了许久，才坐直身子转身把两条腿交叠起来，神情郑重地开口对苏晚榆说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也可以不回答。”

　　“可以。”苏晚榆因为李梦阑的神色和语气的正式而变得略微紧张起来。

　　“你有喜欢的人吗？”一个出乎苏晚榆意料的问题。

　　苏晚榆的脸上掠过惊讶，迷茫，然后是认真思考的姿态。最后得出了一个严肃的结论：“没有。”

　　“真的吗？”苏晚榆看到李梦阑的脸上流露出一点失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真的没有。”苏晚榆很肯定得说。

　　“好吧。”李梦阑刚才半耷拉着的背跃了起来，半是妥协地说。

　　之后两人就再无话。

　　关了灯，苏晚榆看着窗帘中间的缝隙中落下来的月色，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那个问题。

　　难道李梦阑主动提出要和她睡一个房间就是因为想问这个问题吗？可是她为什么会想问这个问题呢？

　　－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的时候大家一起看了一场日出，之后吃了一顿早饭，就又匆匆坐高铁赶回来了。

　　虽说不是高三，但高二的学习任务也不容小觑。开开心心耍了两天半的后果就是要加班加点地赶作业。

　　晚上苏晚榆看着桌子上的一叠练习册，一叠试卷，隐隐感到有点头疼。

　　还是先睡一觉吧，明天六点就起来做。苏晚榆暗自给自己下达了不自量力的任务。

　　早上六点钟闹钟响的时候，苏晚榆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鼻子很阻，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压在了床上一样。

　　她艰难地在床上摸索到了手机，关掉闹钟后，又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等苏晚榆一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房间。

　　她用手挡抵住了一会儿射进来的太阳光后才缓缓放下。脑子缓了半分钟后，她猛地窜了起来。

　　睡过头了！

　　按开手机一看，十点零六分了。

　　赶快起来随便吃了几块面包，苏晚榆就开始补作业。

　　看着眼前的作业，她想起来昨晚看着这些就头疼，原来是因为感冒了啊，她就说她可没那么不爱学习，而且还能到一看见作业就头疼的地步。

　　最后苏晚榆经过四天的苦战，终于在开学前的三小时完成了作业。

　　苏晚榆下午返校经过宣传栏的时候，看见已经贴着草坪音乐节的海报了。

　　上面一行大大的粗体字写着：快来报名吧，10月30日，淮实草坪音乐节，等你嗨爆全场！

　　停着看了两分钟，苏晚榆默默走回了教室。

　　“小榆，你看见音乐节的海报了吗？”苏晚榆刚一坐下徐敏就问她，虽然徐敏说要遵循苏晚榆自己的意思，但她还是想劝一劝，毕竟这么好听的歌喉不去展示太可惜了。

　　“看见了。”苏晚榆的声音有点沙哑。

　　“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嗯。”

　　“啊，那你还能参加吗？”徐敏一脸忧愁的样子。

　　“我本来就不打算参加，没什么好担心的。”苏晚榆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好吧。”既然苏晚榆都拒绝两次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

　　今天晚上的晚自习下得很早，但苏晚榆没忙着走，她打算把手里的这道数学大题做完再走。

　　其实苏晚榆自己都能明显感受到自己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她在平城，很多的假期作业她都是抄的，因为她一点都不想去做，假期里每天即使看起来是在很悠闲地有得无得做一些事情消磨时间，但那时每一刻都能感受到内心的烦躁和焦虑。

　　但她来到这里之后，双休和每天的课后作业她都会自己完成，包括这一次的国庆作业，全部都是她自己做的。

　　就像今晚她待在教室里攻克题目，心里有一种踏实感。不再是虚虚地漂浮在空中，而是双脚踩在结实的土地上的那种踏实感。

　　苏晚榆做完题目后抬头，看见教室里人已经走光了，只剩她和前面的谢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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