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逢你

　　风晔起夜的时候发现席子温已经不在床上了，走出屋子，他看到席子温正背对着他坐在院子里。风晔没见过席子温那个样子，师兄在他们面前有过严厉、温柔、开心、幽默，他唯独没有在师兄身上看到过落寞。
　　“你起了？”席子温转过头，“不去睡了，你不是爱睡懒觉吗？”
　　风晔目光落在席子温的手臂上，昨日之前他还不知道师兄胳膊上有那么大一块疤，“师兄，你的胳膊没事了吗？”
　　“没事了，不必担心。”席子温晃了晃胳膊，“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师兄，别太勉强自己了。”风晔拍着胸脯，“你还有我们呢！”
　　“好啊，风晔也长大了。”席子温难得地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次日。
　　“又碎了！！”第一个迈进前院的人惊叫起来。
　　众人又一次聚集到了一起，杨程昨日说的没错，因为今天这块玉已经突出的很明显了，对应的碎玉更多，神像的一只手臂已经掉了下来。
　　“到底是谁要偷东西！”曹承宣顶着微微消肿的脸喊道，“是谁！快点站出来！”
　　“呵呵，终于压不住要变回疯狗了？”杨程冷笑。
　　“姓杨的，你他妈别得寸进尺！”
　　杨程两手一摊无辜道，“哦？你哪里看见我得寸了，不过也没人说过进尺必须要得寸？”
　　“喂，看看这玉后面呗，看看不就知道是撬的还是怎么回事了吗？”一个声音提议道。那个人便在大家的注视下走近了观察，“啊，”那个人表情一惊，“这个玉后面的石头不平整。”
　　“什么，我来看看。”曹承宣扒拉开那人，自己凑了过去，“竟然是真的。”
　　“这师傅也太不专业了吧。”“对啊，不平怎么能嵌呢。”“那就再把师傅叫来看看吧。”
　　众人又散了去。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弄清楚这石头上的是什么就可以了吧？还剩下余府的事情没弄明白，今天我和风吾去吧，你们两个看家。”
　　颜恩清没有否定，席子温也点头答应了。
　　“风晔，你和他们去吧。还有，”席子温转头看向杨程和风吾，“我在前厅画了招魂阵，也兴许是画错了，请你们帮我看看。”
　　“好好。”杨程答应着就揽着风吾走了。
　　“我们走走吧，这成府还蛮大的。”颜恩清转头对自家弟子嘱咐完就和席子温溜达起来。
　　“孟仙首早年常常散播恩惠，这天下受他恩惠的人数也数不清。仙首于家师有过救命之恩，家师常教导我们遇到仙首和仙首的弟子一定要多帮衬。”颜恩清声音轻缓，“今日得以一见，见徒如见师，想必仙首也是位高风亮节、舍己为人的高人。”她停了下来面对着席子温，“此来扬州路途遥远，有何不便的地方烦请开口，颜氏必会帮忙。”
　　“那子温先谢过前辈了。”
　　颜恩清笑眼弯弯，“孟公子客气。”
　　“那个孩子还好吗？”
　　“你说昨天被当成靶子的颜爻？”
　　席子温点点头。
　　“他没事了，这孩子运气不太好，总是碰上这样容易误会的事。”
　　“贵宗卜卦极准，想来前辈已经算过了，不知成家这事如何？”
　　颜恩清叹了口气，“此行虽不易，但总会柳暗花明。”
　　“那也便是好事。”
　　两人转了一圈回到院中，没一会儿就等来了师傅。
　　“哎呀。”师傅跑着进来，擦着额头上的汗，“又怎么了？”等他定睛一看，“怎么会这样？！这，这不可能！”他赶忙凑上去仔细查看，原本平坦的石壁上有了几个圆形的凸点，很明显正是突出的部分将玉顶了出来。
　　“这么明显的错误我怎么会犯！”师傅赶紧拉住成大少爷的胳膊，“少爷，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啊，少爷！”
　　成大少爷脸上满是不耐，“昨日说是玉在搞鬼，今日又说是石材的问题，明日你又想作何借口？！”他挥手甩开师傅，“我看这石头还没搬进新府就要碎完了！”
　　席子温发现了问题，“成家的少爷，依你看，这石壁是不是与早晨不太一样了？”
　　他和其他人都依言仔细观察起来，清晨时石壁的其他部分还算正常，但现在再看似乎多了很多小的凸起，甚至不局限于圆形。
　　他皱紧眉头，“这是什么情况！”
　　“少爷是否愿听孟某人的猜测？”
　　听到席子温的话，大少爷也算冷静了一点，“你说吧。”
　　“有问题的并非这玉，而是玉后面的石头。不知何人将某人的魂魄封在了石头里面，如果作为影壁成为新府的一部分那他将永无重见天日的时候，所以只要这个魂一天不愿进入成府，影壁就进不去。”
　　“可是！”一个修士打断席子温的话，“我第一天就招过魂了！里面根本没有魂魄！”
　　“招魂确实可以将封入其中的魂魄暂时招出，但如果我说你招来了他，但他无法说话呢？”
　　人群窸窸窣窣起来。
　　颜恩清顿悟，“你是说拔舌？”
　　“招魂无法看清魂魄所有者的身体，既然如此那什么情况都有可能，拔舌、剜目、割头、切尸……”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仇什么怨啊……”“这得是报仇吧。”
　　“那他应该怨气很大，为何我们这么多人却一个人都没事？”
　　席子温转过身面向说话者，“目前为止只是孟某的猜测，如若真是如此，恐怕只有熟识死者的人才能明白其背后的真相。”
　　以曹承宣为首的一行人嗤笑起来，“要我说，孟氏的招魂术也不过如此，连句像样的话都问不出来。”
　　席子温握紧了拳，手臂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冷笑，“曹前辈这么说，难道是有别的见解？”
　　“哼，当然。”曹承宣大摇大摆地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甩了过来，席子温抬手接住，封面上写着：丁全。
　　“丁全？”席子温念了出来。
　　“丁全就是跪在地上那个！”曹承宣眼神怨毒，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雕石师傅，“这便是我在他家桌子上找到的。昨日成大少爷不是说这个师傅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挑的石头吗？我当时还想，取石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跑到几千里之外的幽州，他是受人指示去幽州的，我看从头到尾就是他在其中搞的鬼！”
　　席子温展开信，信的内容很短，说的是幽州有他想要的石头，如果他去幽州采石，信里的钱就都归他了。席子温将信传给了颜恩清。
　　丁全立刻开始解释，“幽州那么远，我一开始怎么敢去啊！”
　　“那你为什么后来还是去了？”
　　丁全似乎回想起了当时的事，咽了口唾沫，“信里确实放了不少钱，我想钱都到我手里了，我为何还要去幽州呢，我就没去。但是有一天晚上睡觉，他他找上我了！”
　　“谁？”
　　“我，我不知道！他脸上捂得很严实，我看、看不出来！”
　　曹承宣难得地十分有耐心，“继续，发生什么了？”
　　“他，”丁全眼神惊恐，“他说收了钱就要办事，我要是再不去幽州，他就杀了我！但他他走的时候我看到他背后有条好长的尾巴！那是狸奴的尾巴！”
　　“猫妖？”曹承宣冷笑道，“老东西怕不是昏了头，方圆几里都没有一只狸奴，你说这里有猫妖？开玩笑吧？”
　　席子温不得不承认曹承宣说的对，在来之前听说扬州水患后鼠疫紧随其后，如果扬州有猫妖，怎么会患鼠灾？
　　“那，也可能是老奴看错了，但他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啊！大少爷，相信老奴，真的是这样啊！”
　　“世上怎会有这样巧的事，有人要你去幽州，你就带回来一块有问题的石头，你当大家是傻子吗？！这分明是你做的！”
　　“老奴、老奴……”
　　“大老远就听到狗在叫了，让我听听怎么个事呗？”杨程一行人回来了。
　　“杨程，你又胡说什么！”杨程一回来就把曹承宣气得跳了起来。
　　席子温走上去，“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有啊。”杨程从怀里拎出来一只幼小的狸奴，还没睁开眼，显然刚出生没几日。
　　“这是我在余府的房梁上发现的。”杨程举着幼猫向众人展示。
　　曹承宣攥紧了拳头，“嘁，一只崽子而已，又不是妖。你拿来作甚？！”
　　“妖？”杨程冷笑，“你以为它孩子在这里，它会不来吗？”
　　“你疯了？”曹承宣指着杨程大骂，“这里这么多人，你还想把他引过来？！”
　　“当然不是，你以为那妖跟你一样蠢？”杨程将猫抱了起来，“这里这么多人它当然不会轻而易举地来，总要做些乔装吧？”
　　“乔装？”
　　“当然，拆除它伪装的方法也很简单。明日十五是他妖力最弱的时候，届时我会向大家演示，如何揪出这个妖怪！”
　　“散了吧，赏金肯定又是杨氏的了。”“怎么又是他？”“我不信，我偏要明日看看他是怎么做到的。”
　　成大少爷命人将地上的碎玉收拾起来，再在影壁前的地上铺上了厚厚的软垫。
　　“杨兄！”席子温疾步过来，“此物如烫手山芋，恐怕猫妖不会等到明日！”
　　“我当然明白。”杨程摸了摸猫的脑袋，“那不是为了防止他们来凑热闹吗？”他俯下身耳语，“戌时来大门外，我们等你。”
　　戌时，成府门外。
　　席子温来到时三人已经等在外面了，猫还在杨程怀里小声呼唤着它的母亲。
　　“杨兄，如果猫妖不肯来怎么办？”
　　“你是说它吗？”
　　“嗯。”
　　“那就带回恭州当灵猫，总比当猫妖的孩子来的强。”
　　咔嚓。
　　几人回头，一只巨大的猫妖趴在房顶上正盯着杨程手里的孩子。
　　“把孩子还给我。”
　　“真是低估你了。”杨程笑道，几个人都能感受到这只妖身上的妖气，已经快要成精了。
　　“再说一次，把孩子还给我。”猫妖尾巴不耐烦地甩着，拍打在瓦片上，瓦片应声碎裂。
　　“还给你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要挟丁全去幽州采石的？”杨程举起猫崽，他的手掌可以轻松掐死一只幼猫。
　　哈——
　　“敬酒不吃吃罚酒！”猫妖朝着杨程扑过来。
　　杨程抛出手里的扇子直奔猫妖面门而去，“为何不说，难道是你做的？”
　　“闭嘴！”猫妖躲过扇子，人脸大的爪子扑向杨程，啪的一声，一只符贴在它的前臂上。
　　“定！”
　　猫妖一个不稳翻落在地，几米长的尾巴向席子温扫来，席子温躲开的瞬间猫妖撕开符篆再次向杨程扑去。
　　“看来真是你做的！为什么这样做！”杨程向后翻滚，依旧保护着怀里的猫崽，扇子飞回来划过猫妖的前臂，血肉飞出顿时血流如注。
　　颜恩清抛出捕妖网，罩住了猫妖。嗖——风吾两箭贯穿了猫妖的两条后腿，将它钉在了捕妖网内。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们分明无冤无仇！”
　　“抱歉，我们收了钱就要办事。”杨程走上前，“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只要你说实话。”
　　猫妖身体起伏着，大口喘气，“不说怎样？”
　　“会要你的命。”
　　猫妖眼睛瞥向稍远些的席子温，他身上血腥气最重，左手抬不起来，应该是受了重伤。
　　杨程注意到猫妖视线的变化，“不好！孟子温！”
　　吼——
　　猫妖一声咆哮，捕妖网碎裂。猫妖旋即跳起扑倒了席子温，“既然你们想用我孩子要挟我，也得让你们尝尝被要挟的滋味！”猫妖按着席子温的手臂，锋利的爪子搭在他的脖颈处，它轻轻用力，血就流了出来。
　　“你别动！”杨程大喊，“你的孩子，我还给你！不过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至少有个理由吧。白天敢装人，晚上胆子就小了？！”
　　猫妖不怒反笑，“你小子既然发现了我，怎么不敢说出来？”
　　“装人？”风吾不明所以。
　　“嗯，它就是白天的曹承宣。”
　　“什么？！”
　　“昨日之前还是他本人，他应该是昨日清晨出府时被袭击然后换了芯子。”
　　风吾追问，“你怎么发现的？”
　　猫妖手下的力道逐渐加大，它发现了空气中一丝不对劲。
　　“曹承宣那个臭屁的家伙，如果剑断了必然不会再佩戴在身边。而今天的曹承宣腰上竟然配了剑。最重要的是，”杨程冷笑，“它说话比曹承宣干净多了，他骂我不带脏字是不可能的。”
　　席子温抬起左手，手臂上的布条掉落，猫妖突然看着手底下的席子温，“这气息，你、你是……老夫人的！？”猫妖脊背上的毛骤然倒竖起来，眼神狠戾，妖气更加浓烈，“不、不可能！你竟然敢冒充他！”猫妖嘴里发出赤色的光。
　　“它会喷火！孟子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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