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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旌摇曳
为了解毒,撷芳殿中所有熏香全都撤去,香囊、香包等物也都搜刮干净,整个大殿彻底笼罩在经久不散的药味中。
但褚明夷一直昏迷不醒。
即便没有香的加持,他仍像是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鹤梦,眉目安静恬然,仿佛就要这么一直睡下去,直到生命尽头。
萧辞生把萧竟明关在诏狱中整整五天,以示惩戒。又差人暗中寻找当年内务府为褚明夷制作簪子的人,只是时间太久,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一直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因而萧辞生每日心情都很差劲。
那些在楚王授意下按捺不住弹劾褚明夷的官员也都遭了殃,进门先迈左脚都能触到皇帝的霉头,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暗下决心以后跟褚明夷有关的事绝不沾边,看见就躲得远远的。
至于景清,只知褚明夷被关进了诏狱,情急之下选择给萧辞生去信,却见他接回来一个人事不省的老师,骂了他整整三天才消停。
此事后萧辞生对于这个废帝的态度有所转变,他着实没有料到景清会选择向自己求救——虽然留在宫里的影卫已经早一步将消息传给他,收到信时他已在回程的路上。
所以这小孩骂便骂了,萧辞生听多了竟然也觉得顺耳朵,也允许他每天来看看褚明夷。
转眼就快到中元节。
白日仍有些闷热,采荷将殿中的窗户都打开通风,却不慎被卷跑了书案上没压住的纸,那是景清昨日来自己做完的作业。
她忙将身子探出窗户,想看看掉到了哪儿。
面前忽然一暗,一个黑影从房檐上倒吊下来。
“啊!”采荷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头还磕到了旁边的椅子扶手,疼得捂住抽气。
一只手伸进窗户,卷跑的纸被递到面前。采荷睁开一只朦胧泪眼,好半天才看清那黢黑一团是那晚皇帝唤来的影卫,赶忙收回视线起身,接过用镇纸压好。
再回头时,影卫已不见了踪迹。
自打褚明夷受伤以来,采荷便隐隐约约察觉到撷芳殿多了东西。但那感觉时有时无,有也像是错觉,且景清日日来都没提及,她一个宫女不敢吱声。
现下总算是知道了缘由,暗道是影卫也好,起码不会有什么危险。
快到褚明夷服药的时间,再过一会儿萧辞生也要前来用午膳,采荷需要先去药房取熬好的药,再去准备午膳用具。
方要动身,床帐中传来一丝响动。
她忙小跑至床边查看,见褚明夷眼睫翕动不安,唇齿间溢出断续的呻吟,手指时不时抽动几下,顿时眼眶一红,狂奔至殿门:“来人!”
话音未落,宫人还没来,影卫就闪身出现,平静的双眼盯着她:“是醒了么?”
采荷快要习惯了惊吓,下意识点点头,随后补了一句:“只是有反应了。”
影卫眨眼间消失在原地,黑影一闪而过,掠起一阵劲风。
想他应该是奉命第一时间通知皇帝,采荷只好对慢一步前来的宫人说:“快去请堂溪大夫,就说大人有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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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辞生正去撷芳殿的路上,接到消息后直接使了轻功赶来,裹着一身凌厉的风直入内殿:“堂溪鹤人呢?”
“这儿呢这儿呢!”堂溪鹤气喘吁吁地提着药箱跑进门,喘得像个破风箱。“哎呦真是跑不过你们这群带功夫的,得亏离得近。”
“少废话。”萧辞生轻手轻脚坐在床边,拉过褚明夷的手摸了摸,细细瞧着他的脸,皱起眉毛:“快来看看,怎么又没动静了?”
“甭急,急也没用。”堂溪鹤把过脉,掏出针扎了几个穴位。
沉寂下去的睫毛再次颤动起来,萧辞生屏住呼吸,不断轻吻着褚明夷的手。
殿中陷入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那只蝴蝶张开翅膀。
直到一道语调拖沓、语气阴寒的声音响起,骤然打破了这种凝滞但和谐的安静:“皇兄一转眼就跑没影了,是嫂子醒了么?”
萧辞生冷冽的眼风仿佛要片下他的肉来:“朕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靠近撷芳殿?!”
萧竟明抱着胳膊倚在不远处的隔断上,似笑非笑:“我就是来瞧瞧,又不做什么,皇兄不必紧张。”
掌中的手指忽然一动,萧辞生顿时没心思再搭理他,低头小声呼唤:“褚明夷?”
沉重的睫毛终于颤抖着抬起,他太疲惫,又瘦了很多,眼皮的褶皱都比以前要深。那双眼中仍有细碎的光芒闪动,眼珠茫然地转动,缓缓将床边围着的几人收入视野中。
萧辞生一张脸占据一大半,正殷切地看着他。
只是视线并未在他的脸上多做停留,反而滑向一边,待看到不远处的萧竟明时,他瞳孔开始战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再次露出那种表情,怀念、绝望,复杂难辩,最终化为一串凄苦的眼泪,从眼眶中决了堤。
“明夷?”萧辞生见他忽然哭起来,登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检查他的身体,但只虚虚抚过,不敢用力。“身上还疼?”
被握在大掌中的手轻轻挣动,褚明夷不说话,只是执拗地拗着手腕。萧辞生只好顺着他的力道,见他缓缓将指尖探向自己……身后的萧竟明。
一时几人都愣住了。
细瘦颤抖的手指擦过萧辞生颈侧,一直探到胳膊伸直,还在竭力地继续伸着,身子也缓慢地随着移动,渐渐脱离床榻,僵硬地抬起来。萧辞生不得不捞住他的后背抱着他,他就挣扎着扭动,小口小口地快速吸气,脸颊泛红,眼泪流个不停。
情绪不稳,眨眼就细细地咳嗽起来,目光飘忽涣散,却仍盯着萧竟明,盯得他站直身子,往一旁躲了躲。
褚明夷的眼珠便跟着转。
“你看他干什么?”萧辞生被忽视得邪火直冒,一把掰正他的脸。褚明夷顿时哭得更厉害,喉咙里发出抽气声。
“……”拿他没办法,萧辞生怒道:“还不快滚过来!”
“我?”萧竟明指指自己,一脸懵地挪近了些。
冰凉的指尖搭上手腕,萧竟明身形微顿,心跳突然加速,不着痕迹地又挪了一步。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褚明夷的手指白蛇一般顺着楚王的手腕向上攀爬,缠住手肘便用力向下拉,竟把人拉得弯下腰。
没人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又或者只是憋着一口气,非得把人拉过来才肯罢休。
萧辞生的脸已经黑如锅底,萧竟明余光瞥见,忽然勾起一个玩味的笑,顺着褚明夷的力度一屁股坐在床边。
挑衅地迎上萧辞生猩红的目光,眉梢高高扬起。但下一瞬他便笑不出来了,褚明夷的手竟然摸上了他的脸!
萧竟明:“……”
堂溪鹤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冲采荷拼命打手势,示意咱俩先跑。
几息之后,两人还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敢动。
萧竟明同样浑身僵硬,全身的汗毛都要炸开。他猛地偏头避开那只冰凉苍白的手,举起双手示意萧辞生他什么也没干。
“褚明夷。”萧辞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咬牙一把将人薅回怀里,“你闹够了没?!”
他一抹就是一手的泪,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只能用力把人往自己怀里塞。褚明夷像是听不见他说话,也感觉不到他浑身如有实质的怒火,还想往萧竟明那边钻,嘴里小声说着什么。
“……怎么平时不见你这么犟……你说什么?”萧辞生抓住他两只手腕扣在身前,自身后将他锁在怀里,耳朵凑在他嘴边听,“什么?”
“你怎么……”褚明夷的声音也是碎的,哽咽着,湿漉漉地在喉中翻滚。“你怎么走得这样快……都不等等我……”
他在极度的痛苦中露出一丝怅然的笑:“我如今……比你都大了……”
“谁?”萧辞生腾出一只手扳过他的下巴,“你说的谁?褚明夷,褚明夷!”
不知是哪个动作刺激到了他,或者是萧辞生的嗓门太过骇人,褚明夷忽然格外剧烈地挣扎起来。他瞳孔刹那间扩大,张嘴拼命地呼吸,嗓子里挤出“嗬嗬”的气声,间或尖利的叫喊和呻/吟。
萧辞生一个不慎让他从怀里倒了下去,刚要将人捞回来,却见褚明夷疯狂地用头撞击床板。他心中大骇,立马伸手垫在他后脑,而对方此时已蹬开被褥,整个横了过来。
“完了,这是犯癔症了。”堂溪鹤掏出针包凑过去,“快快,按住他,我扎两针就好——哎呦!”
他被褚明夷踹了一脚。
精神恍惚的病人力气格外大,仿佛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正不遗余力地透支着生命。
唯恐他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挣开,萧辞生拼命捞住他上半身,却按不住下半身,褚明夷的头还在他怀里乱蹭,时不时撞到他的下巴和脸。
他只好瞪向萧竟明:“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萧竟明闻言犹豫一瞬,抿唇压住了褚明夷的双腿。
长裤在蹬踹中滑了上去,露出笔直的、线条流畅的小腿,白得发光。萧竟明只觉得自己手中的脚腕单手就能握住,踝骨硌着他的掌根,大片肌肤在视线中摇晃。
银针挨个扎过几处大穴,褚明夷仰起头,纤长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格外明显。汗水顺着皮肤滑落,他发出痛苦的呜咽,脚趾蜷缩,被大力禁锢住的地方磨出红痕。
身上寝衣松垮,衣领歪到了一边,露出锁骨与半个胸膛,嫣红一点在苍白皮肤上格外显眼。
向下是柔软薄瘦的小腹和腰,随着呼吸起伏不定,落在萧竟明眼中,宛若欲/海泛起的波涛,逐渐汹涌。
他目光幽深,瞳孔紧缩,定在褚明夷身上的视线几乎要把皮肉烧穿。
手中力气大了些,褚明夷痛呼出声,每一声都勾得他心旌摇荡。周围的人仿佛都消失了,他眼前只剩下这白瓷一样的人,在自己身下软成一滩春水。
身上很热,喉咙也很干,吞咽时有股干涩的痛。
他很渴,而褚明夷香汗淋漓。
方才被抚摸过的地方此时烧了起来,一路成燎原之势,烧得他双目赤红,神志不清。紧随而来的便是强烈的嫉妒与恶意,他忍不住越发用力,用力到几乎将两只脚腕捏碎。
褚明夷刚才透过他在看谁?
怎么会有人让他如此悲伤,如此念念不忘?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人不是他?凭什么褚明夷心中有人,还能委身于兄长,却不肯投入他的怀抱?
好想缠住他的身体,让他颤抖、呻吟、求饶,然后在恐惧中被自己吞下去。
想要他。
萧竟明此刻才真正懂了萧辞生的执念从何而来。
欲/望化为毒蛇,向这个脆弱的、一无所知的人,吐出了剧毒的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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