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度循环

　　“救命！江国栋要杀我！西郊厂区3号冷却塔！”
　　“苏晚 2005.7.15”

　　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血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江临的视网膜上，也烙印在他濒临破碎的灵魂上！妈妈！妈妈在临死前，用鲜血写下的求救信！她不是离家出走！她是被这个恶魔追杀！而最后的踪迹……指向了3号冷却塔！

　　巨大的悲恸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江临所有的理智！他死死攥着那张染血的求救信，如同攥着母亲最后的气息，猛地从肮脏的草席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出集装箱！

　　“江临！冷静！”沈念一把拽住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外面天快黑了！冷却塔情况不明！可能有危险！”她迅速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散发着浓烈酒臭的江国栋，“而且他随时可能醒！”

　　“放开我！”江临嘶吼着，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我妈在那里！她可能……可能还在等我！”他无法接受“遗骸”这个冰冷的词，绝望地抓住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我知道！”沈念用力稳住他颤抖的身体，目光锐利如刀，“正因为如此，我们更需要谨慎！不能让她最后的线索断在我们手里！”她拿出手机，快速拍下血书的正反面，将照片和位置信息加密发送给李峰，并附上简短信息：
　　“峰哥！苏晚血书求救信！指向西郊厂区3号冷却塔！疑为案发现场或藏尸地！江国栋涉嫌谋杀！已被控制（昏迷），位置同上！速派支援！重复！速派支援！”

　　发完信息，她立刻关机，拔出SIM卡（防止追踪）。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强光手电，递给江临一个：“拿着！跟紧我！保持警惕！”

　　暮色四合，废厂区如同巨大的钢铁坟墓，迅速被浓重的阴影吞噬。只有远处城市边缘透来的微光，勾勒出巨大厂房和冷却塔模糊而狰狞的轮廓。夜风穿过空旷的管道和废墟，发出呜呜的悲鸣，如同无数冤魂的哭泣。

　　3号冷却塔是厂区里最高大的几个构筑物之一。巨大的圆柱形塔体锈迹斑斑，表面布满了脱落的隔热层残骸，像一个被剥了皮的钢铁巨人。塔底有巨大的、黑洞洞的进风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塔身中上部，环绕着几层狭窄的、锈蚀严重的检修平台。

　　沈念用手电光束扫视着塔底。进风口被粗大的铁栅栏封死，但其中一根栅栏似乎被暴力扭曲过，留下一个勉强可供一人钻过的缝隙。缝隙边缘，挂着几缕深蓝色的、早已风化褪色的……棉布纤维！

　　深蓝色！和当年门缝下发现的碎片颜色一致！

　　沈念和江临的心同时沉了下去！希望……更加渺茫了。

　　“从这进去。”沈念压低声音，率先俯身钻过扭曲的栅栏缝隙。江临紧随其后，攥着手电的手心全是冷汗。

　　塔内空间巨大、空旷、死寂。手电光束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巨大的黑暗如同实质般压迫着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的灰烬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深度腐败后又风干了的怪异气味。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灰白色粉尘（可能是水垢、石灰质沉积物），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妈……妈妈？」江临压抑着哭腔的呼唤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令人心碎的渺小和绝望，很快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声在塔顶高处的出风口盘旋，发出更加凄厉的呜咽。

　　沈念的手电光束仔细扫过地面和塔壁。厚厚的粉尘层似乎很久没有被人扰动过。她将光束投向塔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深井——那是冷却水曾经循环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去上面看看！”沈念指向塔壁上锈迹斑斑的、如同悬梯般的检修爬梯。那里视野更高，或许能有发现。

　　爬梯锈蚀得非常严重，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断裂。沈念在前，江临在后，两人艰难地向上攀爬。每一级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心理压力。

　　终于爬到第一层检修平台。平台狭窄，仅容一人勉强站立，边缘的护栏早已锈蚀断裂。沈念用手电扫视平台。厚厚的粉尘上，似乎……有一些杂乱的、被踩踏过的痕迹？但痕迹很旧，几乎被新的灰尘覆盖。

　　“看那里！”江临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向平台角落、紧贴着塔壁的地方！

　　手电光束聚焦过去！

　　只见在那厚厚的灰白色粉尘层中，隐约露出了一小截……深蓝色的布料！颜色与进风口的纤维、门缝下的碎片完全一致！而布料的旁边，在粉尘的覆盖下，似乎掩埋着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硬物轮廓？

　　江临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扑过去，不顾危险地趴在狭窄的平台边缘，用颤抖的手疯狂地拂开覆盖在上面的厚重粉尘！

　　沈念立刻上前，用身体挡在他外侧，防止他失足坠落，同时紧张地用手电为他照明。

　　粉尘被拂开！
　　深蓝色的布料，原来是一件早已破烂不堪、被灰尘浸透的……女士衬衣的一部分！
　　而衬衣下面，掩埋着的……赫然是一个小小的、深棕色的、同样落满灰尘的……皮质钱包！

　　江临颤抖着手，拿起那个钱包。钱包的搭扣早已锈死。他用力掰开！

　　钱包里没有钱。只有一张同样泛黄的、被小心保存着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苏晚，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的、笑得天真无邪的男孩。男孩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针脚歪斜的棕色小熊玩偶！背景是某个公园的草地，阳光灿烂。

　　照片背面，用娟秀的笔迹写着：

　　“小临三岁生日。我的小战士和小熊。愿你们永远快乐，远离黑暗。妈妈永远爱你。”
　　日期：2002.6.1

　　“我的小战士和小熊……”
　　“远离黑暗……”
　　“妈妈永远爱你……”

　　看着照片上母亲温柔的笑容和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再看看手中这残破的深蓝衬衣和冰冷的钱包，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江临彻底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冰冷的、布满粉尘的平台上，双手捧着母亲的钱包和照片，将脸深深埋进那冰冷的皮质里，发出了压抑到极致、如同孤狼哀嚎般的恸哭！

　　“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巨大的冷却塔内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绝望！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母亲苏晚，早已在十八年前那个恐怖的下午，被那个恶魔追至此处，惨遭毒手，只留下了这片染血的衣襟和这张保存着最后温情的照片！

　　沈念看着跪地恸哭的江临，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她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证物袋，小心地将那件残破的深蓝衬衣碎片和钱包（连同里面的照片）放了进去。这是苏晚存在过的证据，是江临与母亲最后的连接。

　　就在这悲恸欲绝的时刻——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塔底传来！紧接着是铁栅栏被暴力撞击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沈念和江临同时一惊！沈念立刻扑到平台边缘，将手电光束猛地扫向塔底的进风口！

　　只见那个被扭曲的栅栏缝隙处，一个蓬头垢面、状若疯魔的身影正拼命地往里挤！是江国栋！他不知何时苏醒了，竟追踪到了这里！

　　“他醒了！追来了！”沈念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江国栋！！！”江临也看到了塔底那个恶魔的身影，巨大的悲恸瞬间转化为焚尽一切的怒火！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塔底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畜生！你害死了我妈！我要杀了你！！！」

　　“小杂种！臭婊子！把东西还给我！」塔底的江国栋显然也看到了平台上的手电光，听到了江临的怒吼。他更加疯狂地撞击着栅栏缝隙，试图钻进来，嘴里发出恶毒的咒骂：「那是老子的东西！老子的！你们敢动？！老子杀了你们！把你们全埋在这里陪那个贱人！”

　　他一边咒骂，一边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黑乎乎的东西！在沈念手电光束的照射下，赫然是一把自制的手枪！粗糙，但绝对致命！

　　“小心！他有枪！”沈念厉声警告，瞬间将江临扑倒在平台上！几乎同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在密闭塔内被无限放大的枪响炸开！子弹呼啸着从他们头顶飞过，狠狠打在后面的塔壁上，溅起一溜火星和锈渣！

　　“啊！”江临被枪声和沈念的扑倒带得摔在地上，手电脱手飞出，顺着平台边缘滚落，掉进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井里，光芒瞬间消失！

　　整个冷却塔内部，只剩下沈念手中唯一的手电光束，在黑暗中剧烈晃动！

　　“哈哈哈！怕了吧？！给老子下来！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下一枪打爆你们的头！”塔底传来江国栋疯狂而得意的大笑，伴随着手枪上膛的咔哒声！他显然因为刚才那一枪没打中而更加狂躁！

　　黑暗！枪口！疯狂的恶魔！
　　平台狭窄！无处可躲！
　　唯一的出口在塔底，被持枪的江国栋堵死！
　　沈念的强光手电成了唯一的照明，也成了暴露他们位置的靶子！

　　绝境！

　　沈念死死按住想要挣扎起身的江临，压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绝：
　　“听着！别动！别出声！把手电给我！你趴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起来！”

　　她将江临死死按在平台最内侧的角落里，用身体尽量挡住他。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光芒。她猛地将手中的强光手电，朝着平台对面、远离江临的黑暗角落，用力扔了出去！

　　手电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光束疯狂旋转闪烁，最后“哐当”一声摔在远处的平台上，滚了几下，光束斜斜地照向塔壁。

　　“在那边！”塔底的江国栋果然被晃动的光束吸引，枪口立刻调转方向！

　　砰！砰！
　　又是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子弹打在远处手电附近的塔壁上，火花四溅！

　　就是现在！

　　沈念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在枪响的瞬间，猛地从江临身上弹起！她没有冲向出口，而是借着黑暗的掩护，朝着检修爬梯相反的方向——塔壁上一段锈蚀断裂的旧管道，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爬上去！她要占据更高处，寻找反击或脱身的时机！同时吸引江国栋的注意力，为江临创造机会！

　　“臭婊子！想跑？！”江国栋果然被沈念在塔壁上移动的黑影吸引，怒吼着，枪口再次抬起，对准了沈念攀爬的方向！

　　冰冷的枪口在黑暗中闪烁着死亡的光芒。沈念的身体悬在锈蚀的管道上，成为了最显眼的靶子。

　　“沈念！！！”平台角落，被留在黑暗中的江临，眼睁睁看着那枪口对准了唯一保护他的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叫！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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