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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找死
成锐意走向严舟涯,并未立刻开口。
他脸上惯常的、带着几分疏离的礼貌性笑容依旧挂着,只是眼神深处锐光一闪,如同平静湖面下骤然掠过的鱼影。
他靠近严舟涯,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舟涯,听到点有趣的事。”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洗手间里,海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抱怨没住上总统套,还说……段凌辞被绑了是活该。”
严舟涯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侧过头,目光与成锐意短暂交汇。
无需多言,他们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判断——传闻非空穴来风,而海家小辈的态度,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近乎愚蠢的嚣张。
“走,”严舟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动作流畅自然,“去给海世伯打个招呼,祝贺他这次……‘安排’的游轮之旅如此成功。”
严舟涯会意,两人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如同游鱼滑过绚丽珊瑚丛,目标明确地走向宴会厅另一端被几人簇拥着的海氏大家长——海擎渊。
海擎渊年过半百,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红润,带着惯常的、仿佛弥勒佛般的和煦笑容。
他正与人谈笑风生,见到严舟涯和成锐意联袂而来,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随即笑容愈发热情。
海擎渊原本是没有想到严舟涯能这么快地来向自己敬酒,严家与海家也算不上近交,不过能让严舟涯来攀谈几句,海擎渊自觉在香港也算是如日中天了。
“哎呀,舟涯,你来了。”海擎渊主动迎上两步,声音洪亮,带着长辈特有的亲切,“刚才还和人说起你刚拿下那个亚太合作项目,真是恭喜啊!”
他话语真诚,笑容可掬,仿佛全然不知段袭楚与严舟涯在此项目上的紧密联盟,更似与段凌辞失踪一事毫无干系。
严舟涯面色不变,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浅弧,疏离而礼貌:“海伯伯过奖,运气而已。”
海擎渊哈哈一笑,转而看向成锐意:“成先生也在。”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欣赏,话音沉稳而热络。
“久仰了。上次亚太金融峰会,成先生关于区域价值链重塑的演讲,真是鞭辟入里,令人印象深刻。”
他并未提及成锐意与严舟涯或段家可能存在的关联,话题精准地停留在公开的行业见解上,既表达了尊重,也规避了过早显露立场。
成锐意神情疏淡,并未因这番赞誉而动,只微微颔首:“海老先生,幸会。”他音色平稳,听不出情绪。
而在游轮最底层,某个被屏蔽了所有信号的密闭舱室里,段凌辞的状况正在急剧恶化。
药效过后带来的昏沉感尚未完全消退,一种更令人恐慌的眩晕和虚弱感却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他的心跳失序,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呼吸也因为嘴上的胶布而变得困难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却依旧感觉窒息。
黑暗,彻底的黑暗。
眼睛被严密地蒙住,看不到一丝光。
手脚被柔韧的束带牢牢捆缚,连稍微挪动一下都成了奢望。
那种熟悉的、被剥夺了一切控制权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身下船只规律而深远的摇晃,此刻不再是判断环境的线索,反而加剧了那种漂浮无依、无所适从的迷失感。
引擎的低吼在吸音材料的包裹下变得沉闷而扭曲,放大成一种无处不在的、压迫耳膜的噪音。
段凌辞开始心慌,心悸,耳鸣,幻听幻视手抖,身上的痛觉被无限放大。
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
段凌辞的眼泪在眼眶打着转,眼睛被封住,可是他的眼泪没有因此停止,泪水被外物堵着,湿漉漉的,有些泪水会顺着他眼睛的纹路,重新回到眼睛里。
痛和心酸糅杂着眼泪,化作一阵阵的心如刀绞。
如果他没有这么叛逆和放肆地独自跟踪哥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明明之前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
理智的堤坝正在被恐惧的洪流冲垮。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怎么喊也没人回应的、黑暗的童年角落。
哥哥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像镜花水月,抓不住。
他孤立无援,即将被吞噬。
另一边,严舟涯和海擎渊的话题似乎被严舟涯主导着,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海擎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比起生意,晚辈更关心朋友。段先生方才行色匆忙,似乎是段凌辞那边出了些意外,让人担忧。”
海擎渊脸上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哦?有这事?”
他摇头叹息,仿佛一位真正关心晚辈的长者,表情管理堪称完美。
然而,站在严舟涯身侧,一直沉默观察的成锐意,却敏锐地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破绽——在严舟涯提及“段凌辞”名字的瞬间。
海擎渊捻着沉香木珠串的右手,拇指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仅仅一瞬,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随即又恢复了匀速的捻动。
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凝滞,与他脸上无懈可击的担忧形成了微妙的割裂感。
成锐意心中冷笑,面上却端起侍者盘中另一杯酒,对着海擎渊举了举,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刚才在洗手间,听到有人议论,说段家的段凌辞好像出了点意外,被人带走了?还是在机场那种地方。海先生消息灵通,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这事?这绑匪胆子也太大了,简直不把段家,也不把和我们几家放在眼里。”
他目光扫过海擎渊的脸,像羽毛轻轻拂过,却带着洞察的力度。
海擎渊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底深处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呵呵一笑,抬手虚点了成锐意两下,带着长辈对晚辈玩笑般的无奈:“成先生,段家内部的事情,我们外人如何得知?至于段凌辞的事,我也是刚从舟涯听说的,况且。段袭楚都没发声,外面就传得风言风语,不足为信,不足为信。”
他表现得滴水不漏,仿佛真的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带着点对传言的不屑。
然而,成锐意敏锐地捕捉到,在他说话时,他负在身后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用力捻动了一下。
那是极力控制情绪时,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他在撒谎。
或者说,他在刻意淡化,试图将这件事定性为“谣言”和“段家内部事务”。
成锐意心中冷笑,面上却从善如流,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略带歉意地笑道:“海先生说的是,是我唐突了。也是关心则乱,毕竟凌辞年纪小,万一真出事……”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传到。海擎渊笑容依旧,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他拍了拍成锐意的胳膊,语气慈蔼却带着送客的意味:“成先生有心了。不过这些捕风捉影的事,还是少操心为妙。宴会正酣,我这边还要招呼几位老朋友,就先失陪了。”
他客客气气地将两人“送”出了谈话圈,态度热情周到,挑不出一点错处。
刚一离开海擎渊的视线范围,成锐意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他侧头,用几乎只有气音的声音对严舟涯说:“他在说谎。段凌辞肯定被他们带上船了,但现在……恐怕已经被转移了。那间有‘动静’的总统套,现在大概率已经空了。”
严舟涯深深看了成锐意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幽深难辨,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你对他,倒是上心。”
成锐意脚步未停,目不斜视,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别醋。”
严舟涯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只是状似无意地伸手,想去握成锐意垂在身侧的左手。
成锐意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手腕一翻,精准地避开了他的触碰,动作流畅带着明显的拒绝。
“啧。”严舟涯耸耸肩,也不在意。
就在这时,严舟涯自己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一肃,立刻接起:“段先生。”
成锐意这边,电话也已接通,他走到稍远的窗边,语速极快地对电话那头吩咐:“是我。查‘奥德赛’号的原始结构图,重点找加密区域,特别是非公开的密舱、储藏室、或者废弃管道间可能改造过的地方,尽快把可能的位置发给我。”
他挂断电话,眉头紧锁。
密舱有,但位置被加密处理,需要时间破解。
另一边,严舟涯简短地回应着段袭楚:“我们刚见过海擎渊,态度很反常,太过热情镇定,成锐意判断人已经被转移,嗯,他正在查船上的密舱位置。”
段袭楚站在直升机旁,夜风吹拂着他墨色的大衣下摆。
他刚刚结束与严舟涯的通话,脸色冰冷像是有裂纹的骨瓷。
想他段袭楚顺风顺水的人生,第一次有人敢把他最在乎的、宝贝得不行的人绑走,简直找死。
根据严舟涯提供的海家小辈失言的信息,结合他自己之前捕捉到的、段家内部某个与海家联系紧密的叔父手下异常的财务流动。
以及技术部门对信号最后消失区域的三角定位和公海常见非法船只活动路线的交叉分析,他已经将目标牢牢锁定在“奥德赛”号及其周边海域。
“定位‘奥德赛’号,取得最高通讯权限。”他对着身后的钱助命令,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钱助迅速操作,片刻后回复:“段先生,已连接‘奥德赛’号主办方董事会主席。我们以段氏集团名义,援引紧急安全条款,要求对方立即配合。”
段袭楚接过卫星电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我是段袭楚。我的弟弟,段凌辞,在贵船上遭遇非法挟持。现在,我要求‘奥德赛’号立即暂停航行,接受检查。我的救援队即将抵达。”
没有商量,只有命令。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和段袭楚的气势震慑,短暂的慌乱后,是连声的应承。
结束通讯,段袭楚抬眼望向漆黑的海平面方向。
两架装载着精锐安保人员的直升机旋翼已经开始加速旋转,发出巨大的轰鸣,另一架救援直升机也已准备就绪。
不远处,一艘隶属于段氏、装备同样精良的中型游轮也已调整航向,破开海浪,朝着“奥德赛”号的方向全速驶去。
他弯腰,踏进直升机的舱门。
“出发。”
直升机引擎轰鸣,朝着远处海平面上那一点隐约的灯火,破开云雾,决绝而去。
营救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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