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缠

　　宋清绾的呼吸猛地顿住，指尖掐进掌心的力道几乎要戳破皮肤。沈若棠……那个总是穿着公主裙，看她时眼神像淬了冰的女孩，被绑架了？还要她去换？

　　“绑匪怎么会找我？”她的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是荒谬——她和沈若棠连正经对话都没超过三句，唯一的交集不过是对方明里暗里的敌意，以及那条被靳忱随手扔进垃圾桶的生日宴礼服。

　　靳忱的指节还在泛白，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开口，语气里带着刻意压下去的躁意：“电话里没说，只给了个地址，让你一个人去。”他忽然俯身，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姐姐想不想知道，我猜是谁干的？”

　　宋清绾被迫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总是藏着温柔笑意的眸子此刻像结了冰的深潭，底下翻涌着她看不懂的阴戾。
　　她不敢猜，也不想猜——无论是谁，这场绑架都像一张精准织好的网，正等着她往里钻。

　　“我不去。”她咬着下唇，声音轻得像羽毛，“沈若棠是沈家的小姐，靳家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们会报警……”

　　“报警？”靳忱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残忍的嘲弄，“绑匪说了，敢报警就撕票。
　　再说——”他凑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廓，“沈若棠是爸属意的联姻对象，她出事，你觉得爸和林慧兰会怎么看你？”

　　宋清绾的脸瞬间白了。她想起母亲林慧兰每次看靳忱时那小心翼翼的讨好，想起靳世国看向靳忱时眼底藏不住的纵容——在这个家里，她和母亲从来都是寄人篱下的外人，沈若棠若是出事，哪怕和她无关，也总会被安上“扫把星”的罪名。

　　“而且，”靳忱的指尖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滑，停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轻轻摩挲着，“姐姐就不好奇吗？是谁这么大胆，敢动沈若棠，还点名要你去换？”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擦过皮肤时像有电流窜过，宋清绾缩了缩脖子，却被他更紧地扣住。
　　她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兴奋，像发现了新游戏的孩子，那股近乎病态的好奇让她脊背发凉。

　　“地址在哪？”她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认命的疲惫。
　　靳忱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条塞给她，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掌心：“城西旧仓库，晚上八点。”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像头无害的小兽，“放心，我会跟着你。”

　　宋清绾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冰凉。她当然知道他会跟着，以他的偏执，怎么可能让她单独涉险？
　　可这反而让她更不安——这场以“绑架”为名的局，到底藏着多少算计？

　　傍晚七点，宋清绾换了身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站在别墅门口等靳忱。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穿这个？”靳忱开车过来时，看到她这副样子，眉头瞬间皱起，“换件显眼的，不然我怎么在暗处认你？”
　　宋清绾没动，只是抬头看他：“我不想像个靶子。”

　　靳忱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从车里拿出件亮黄色的连帽衫扔给她：“穿上。”语气不容置疑。
　　她默默套上卫衣，宽大的帽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靳忱绕到她面前，伸手把帽子往后推了推，指尖划过她的发梢：“乖，别耍花样。”

　　车子驶离别墅区时，宋清绾看着窗外飞逝的路灯，忽然想起高三下学期。
　　那时母亲刚和靳世国定了婚，靳忱每天放学都会等在她的高中校门口，穿着干净的校服，背着和她同款的书包，像所有普通的学弟一样，笑着喊她“清绾姐姐”。

　　他会帮她拎沉重的画板，会在她晚自习饿了时递上热牛奶，会在她被同班男生骚扰时，不动声色地把那人堵在巷子里揍一顿。那时她以为，有个这样的“弟弟”也不错。

　　直到她收到B大的录取通知书，靳忱把通知书撕得粉碎，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疯狂：“姐姐去哪，我就去哪。你敢去B大，我就敢让你妈在靳家待不下去。”

　　她最终妥协，改了志愿去了A大。现在想来，那时的温顺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网，而她，从一开始就没逃掉。
　　“在想什么？”靳忱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宋清绾回神，看向窗外越来越荒凉的街景：“没什么。”
　　靳忱没再问，只是伸手过来，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他的掌心很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把她冰凉的手指一点点裹紧。

　　城西旧仓库比想象中更偏僻，车子停在两条街外的隐蔽处。靳忱替她拉了拉卫衣帽子：“进去后别乱说话，等我信号。”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蓝牙耳机塞给她，“戴着，别摘。”

　　宋清绾捏着耳机，指尖抖得厉害：“你……”
　　“我就在附近。”靳忱的声音放得很柔，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别怕。”
　　可他眼底的兴奋骗不了人。宋清绾看着他转身隐入暗处的背影，忽然觉得，比起那个不知真假的绑匪，或许身边这个“弟弟”才更让人恐惧。

　　仓库的铁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昏黄的灯泡悬在半空，晃得人眼睛发晕。
　　沈若棠被绑在正中央的柱子上，嘴里塞着布条，看到宋清绾进来，眼睛瞬间瞪得通红，发出“呜呜”的声音。

　　“宋清绾？”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阴影里传来，带着点戏谑，“比照片上看着乖多了。”
　　宋清绾握紧口袋里的手机——那是靳忱给她的，说是能定位，可她现在更怀疑，这手机根本就是个幌子。

　　“人我带来了，放了她。”她的声音有些发飘，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阴影里走出两个男人，都穿着黑色卫衣，脸上蒙着口罩。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往前走了两步：“别急啊，我们老板还没说要怎么玩呢。”

　　“你们老板是谁？”
　　高个男人笑了笑，没回答，反而冲旁边的矮个男人抬了抬下巴：“把她绑起来。”
　　宋清绾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摸到了口袋里的蓝牙耳机：“靳忱……”

　　“别喊了。”高个男人嗤笑一声，“你那个小男友？他现在自身难保呢。”
　　话音刚落，仓库外忽然传来几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捂住嘴拖走的声音。宋清绾的心猛地沉下去——靳忱出事了？
　　“你把他怎么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忘了害怕。

　　高个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愣了一下才笑道：“看来是真感情啊……放心，没怎么，就是请他去旁边‘喝杯茶’。”
　　绳子勒得很紧，宋清绾被绑在沈若棠旁边的柱子上，手腕很快就红了一片。沈若棠看着她，眼里的敌意淡了些，反而多了点复杂。

　　“为什么要抓我？”宋清绾侧头看向沈若棠，声音压得很低。
　　沈若棠动了动，嘴里的布条松了些，含糊地说：“是……苏宁……”
　　苏宁？宋清绾愣住了。那个总是笑眯眯跟在苏妄身后的女生？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她喜欢靳忱……”沈若棠的声音断断续续，“说要……要让你在靳忱面前……出丑……”

　　宋清绾的心沉得更厉害了。就为了这个？用绑架的方式？苏妄和苏宁姐弟，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手段阴损。
　　仓库的门又被推开，这次走进来的是苏宁，穿着条白色连衣裙，脸上带着甜腻的笑，手里还拿着部手机。
　　“清绾姐姐，好久不见。”她走到宋清绾面前，蹲下身，指尖划过她被绑住的手腕，“疼吗？”

　　宋清绾别过脸，没说话。
　　“别这么冷淡嘛。”苏宁笑得更甜了，“我就是想让你看看，靳忱到底在乎不在乎你。你说，如果我把你现在这副样子拍下来给他看，他会不会疯掉？”
　　她举起手机，镜头对准宋清绾的脸。宋清绾挣扎着别过头，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别急啊，还有更精彩的。”苏宁站起身，走到沈若棠面前，猛地扯掉她嘴里的布条。
　　沈若棠立刻尖叫：“苏宁！你敢动我，我爸不会放过你的！”

　　“沈小姐别急啊。”苏宁拿出把小刀，在指尖转了个圈，“我就是想借你用用，等靳忱来了，咱们好好演场戏。”
　　她忽然凑近沈若棠的耳朵，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你说，要是靳忱为了救宋清绾，眼睁睁看着你被划一刀，他还会娶你吗？”

　　沈若棠的脸瞬间惨白，看向宋清绾的眼神里又燃起了敌意，像是在怪她连累了自己。
　　宋清绾闭上眼，心里一片荒芜。她好像总是这样，走到哪里都能掀起风波，连累身边的人。如果当初她没有改志愿，如果她早点认清靳忱的本性，如果……

　　“哐当——”

　　仓库的铁门被猛地踹开，靳忱站在门口，额角淌着血，黑色卫衣的袖子被撕开道口子，露出底下紧实的肌肉线条，眼神像淬了冰的刀，死死盯着苏宁。
　　“放开她。”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骇人的压迫感，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苏宁显然没料到他会挣脱，手里的刀抖了一下：“靳忱？你怎么……”
　　“我让你。放。开。她。”靳忱一步步走进来，每走一步，地上的灰尘都震起细小的涟漪。那两个绑匪想上前拦他，被他抬手一拳一个打翻在地，动作快得看不清。
　　苏宁吓得后退一步，手里的刀下意识抵在沈若棠的脖子上：“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靳忱的脚步顿住了，目光落在沈若棠脖子上的刀刃上，又缓缓移向宋清绾。她的手腕被勒得通红，眼里却没什么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那平静像根针，狠狠扎进他心里。
　　“姐姐。”他忽然开口，声音放得很柔，和刚才判若两人，“怕吗？”

　　宋清绾没看他，只是望着仓库顶摇晃的灯泡：“你早就知道是她，对不对？”
　　靳忱的眼神闪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苏宁被他们的对话弄懵了：“你们在说什么？靳忱，你别管她！我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你跟我……”

　　“闭嘴。”靳忱冷冷地打断她，视线始终锁在宋清绾身上，“姐姐，你想让她死，还是想让沈若棠死？”
　　宋清绾猛地抬头看他，眼里终于有了波澜。他疯了？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
　　沈若棠也吓坏了，哭喊着：“靳忱！救我！我爸不会亏待你的！”

　　靳忱像是没听见，只是固执地看着宋清绾，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期待。他在等她选，等她说出那句“救我”，等她承认离不开他。
　　宋清绾看着他额角的血迹，看着他眼底那熟悉的疯狂，忽然觉得很累。

　　她偏过头，看向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沈若棠，又看向一脸怨毒的苏宁，轻声说：“放了她吧。”
　　靳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苏宁像是抓住了机会，立刻道：“听到了吗？她让你放了我！靳忱，你……”
　　话音未落，靳忱忽然动了。他像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冲到苏宁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反手抵在她的脖子上。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我说了，放开她。”他的声音贴着苏宁的耳朵，带着冰冷的笑意，“但没说放你。”
　　苏宁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靳忱！你不能动我！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苏妄？”靳忱嗤笑一声，拿出手机扔在她面前，屏幕上是苏妄被绑在椅子上的照片，“你觉得他现在还有空管你？”

　　苏宁看着照片，脸色惨白如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靳忱没再理她，转身走到宋清绾面前，小心翼翼地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看到那圈红肿的勒痕，他的眼神暗了暗，指尖轻轻抚过，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疼吗？”

　　宋清绾缩回手，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被他顺势揽进怀里。熟悉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包围了她，让她浑身发僵。
　　“沈若棠……”她低声提醒。
　　“有人会来处理。”靳忱的声音闷闷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姐姐，你刚才为什么不选自己？”

　　宋清绾没说话。

　　他忽然收紧手臂，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把你关起来？怪我……”
　　“靳忱。”宋清绾打断他，声音很轻，“我累了。”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勒紧的手臂慢慢松开。他低头看她，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偏执，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姐姐别不要我。”

　　宋清绾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再看下去，又会心软，又会掉进他用温柔和疯狂织成的网里。
　　仓库外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靳忱拉着她的手，趁乱从后门离开了仓库，像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坐在车里，谁都没说话。宋清绾看着窗外掠过的警灯，手腕上的勒痕还在隐隐作痛。

　　“那个蓝牙耳机……”她忽然开口。
　　“是我让苏宁的人‘发现’的。”靳忱坦诚道，语气里带着点邀功的意味，“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宋清绾沉默了。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布局。绑架是假的，苏宁是棋子，连她的担忧都是他计算好的。
　　“为什么要这样？”她问，声音里带着疲惫。

　　靳忱转过头看她，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因为姐姐想离开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我要让你知道，离开我，你会遇到更可怕的事。只有待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宋清绾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他的爱从来都不是救赎，是更深的禁锢。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时，靳世国和林慧兰已经等在那里。林慧兰看到宋清绾手腕上的红痕，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拉着靳忱上下打量：“阿忱，你没事吧？伤到哪了？”
　　靳世国的脸色很难看，看向宋清绾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悦：“清绾，你跟我来书房。”

　　宋清绾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跟着靳世国走进书房，身后传来林慧兰对靳忱的嘘寒问暖，像根细针，轻轻刺在心上。
　　“坐。”靳世国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语气严肃。
　　宋清绾刚坐下，就听到他开门见山：“沈若棠那边，我已经派人安抚好了。但这次的事，你难辞其咎。”
　　她低着头，没说话。

　　“阿忱是靳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的婚事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利益。”靳世国的声音沉了下去，“沈若棠是沈家的千金，和她联姻对靳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不管你和阿忱之间是什么关系，从今天起，离他远点。”
　　宋清绾的指尖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离他远点？她何尝不想？可靳忱那偏执的性子，怎么可能放手？

　　“我知道你母亲不容易，带着你改嫁也辛苦。”靳世国放缓了语气，像是在施舍恩惠，“只要你安分守己，毕业后我会给你安排好工作，再给你一笔嫁妆，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但你要是再敢搅和阿忱的事……”

　　他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宋清绾站起身，微微鞠躬：“我知道了，靳先生。”

　　走出书房时，她看到靳忱靠在走廊的墙上，手里把玩着那把从苏宁那里夺来的小刀，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林慧兰看到她，立刻拉过靳忱：“阿忱，跟妈回房上药，别在这杵着。”

　　靳忱没动，只是看着宋清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宋清绾避开他的视线，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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