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向清欢刹那清醒，慌乱地关了灶台旋钮。
　　她滑动手机，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内容，忽然觉得那些字儿一个也看不懂似的。
　　季骁凌晨三点都没睡，列举严旭的各种不当言行出具鉴渣报告，就为了维护她？

　　向清欢愣愣地看着页面上的内容。
　　他手上没有案件的相关资料，关于严旭的所有分析都是从公开的网络信息中来，他到底收集了多久啊？

　　手机被轻置在台面上，重新开火后，向清欢反手撑着边缘，低头凝视锅里雪白的淀粉沫，它们不受控制地、小幅度地沿着锅壁乱撞。

　　再次看向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向清欢走出厨房一看，却见季骁的房间门依然紧闭。
　　还没起？

　　向清欢站在他房门前，指尖动了动，最终抬手轻叩几下。
　　没有任何回应。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动静。
　　向清欢只得将手抚向门把，一拧，推开。

　　房间晦暗，向清欢往床上一扫，有个裹在被子里隆起的人形。她往窗边走，轻轻拉开窗帘一角，迎了一丝光线进来。
　　“季骁，八点二十了。”
　　她音量不小但柔和，轻侧过身子，眼珠微转，窗台前书桌上的东西蓦地撞进她视线。

　　昨天盛水果的空盘，还有乱七八糟的资料。
　　向清欢拿起其中一叠，借着那一丝光线，翻阅到上面画满的笔记。
　　全是有关严旭的。

　　所以他这段时间总在晚上忙碌，不是因为工作，而是为了提前准备严旭的把柄？
　　她还记得季骁之前问她有没有严旭的相关资料和他们夫妻的聊天记录，但是没有。正因如此，季骁做起这些分析才会更艰难。
　　向清欢心不在焉地用指腹轻轻抚摩纸面。

　　“大早上随便翻人东西？”
　　男人的声音带着晨醒的慵懒和颗粒感，像沾了水的羽毛往人耳膜上一刮。
　　向清欢心跳突然加快两拍，放下东西转过身。

　　男人已经从床上坐起，头发有些凌乱，半阖着眼似笑非笑地瞧她。
　　向清欢视线往下，男人身上的被子随动作滑至胸膛。棱角清晰的喉结，脖颈上时隐时现的筋脉，微微突出的锁骨，宽厚的肩膀和结实的肌肉线条……
　　没穿衣服！

　　她面不改色抓过椅子靠背上的衣服扔到男人身上。
　　“衣服穿好。”
　　说着，她看向别处，莫名抬手扯正自己的上衣领口，又将本就别在耳后的发丝又往后勾了勾。

　　一扫她手上的动作，季骁轻声呵笑，漫不经心抓起衣服下床。
　　向清欢咬牙将脸又别开了些。
　　“拜托，谁让你要进我房间的。”季骁套好衣服。

　　向清欢回正身子：“我再不进来叫你，你就要迟到了，我保住了你的全勤，三百块诶。”
　　“那不也有你的全勤吗。”季骁一点一点靠近她，倾身将她笼在书桌前。
　　向清欢不由撑着书桌，不断将身子往后仰，警惕的目光盯着他：“干什么？”

　　唰啦一声，房间大亮。
　　掀动窗帘带起的尘埃在阳光里有了漂浮的形状。
　　“想什么呢？”季骁不太正经地挑眉，“我拉个窗帘而已。”

　　又故意的？
　　向清欢心里那股劲儿上来了，斜一瞥他撑在自己身侧的手。
　　指尖轻轻落在男人手背上，圆润的指甲刮蹭着肌肤往上游走。

　　男人手指微微收拢。
　　向清欢目光落定在他逐渐松下来的眉眼，倏地攥住他手腕，往旁边拉开。
　　“想什么呢？你挡我路了而已。”

　　嘴角笑意漾开，她得逞地往客厅走。
　　季骁愣过之后，盯着她背影，低低地轻笑一声，不自觉顶了顶腮。

　　“我看到热搜了。”两人在餐桌坐下时，向清欢小声道。
　　季骁挑动面条的筷子一顿。
　　“其实我已经做了准备了。向清欢垂眸，“还是说，你这么做是不相信我能处理好？”

　　“不是。”季骁很肯定，但没往下说，等到向清欢抬头同他对视。
　　他才认真地望进她眼睛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处理好，也可以保护好自己，只是我也想这么做。”
　　话音慢慢散开，向清欢怕自己被那双幽深的眸子吸进去，匆匆躲开了视线。

　　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敏感和拧巴一起散尽在他说的话里。
　　“季骁，谢谢你。”
　　季骁一点头：“行，没白熬到凌晨三点。”

　　但他们都知道，向清欢作为舆论中心，无论如何都要出来有所表示。
　　不过因为季骁的发声，网上的评论不再是一边倒，已经有人转而开始谴责严旭，对向清欢来说，舆论处境没有这么艰难了。

　　到了公司，向清欢把包一放，闪身进了茶水间。
　　她心里觉得欠了季骁好大一人情，负担犹如一块秤砣压在胸口，阻滞她的呼吸。
　　看着浓郁的咖啡液在杯里晃动，她剪开牛奶盒的一个角，贴着杯壁让牛奶滑入咖啡里。

　　杯中液体的颜色渐渐融合、变浅。
　　相比打工人最常喝的美式，季骁喝不来那发酸发苦的口感，更喜欢拿铁，向清欢还笑话过他“小孩口味”。

　　她端着这杯拿铁去了季骁的工位。
　　“你下药了？”季骁凑近桌子，嗅了嗅那杯咖啡。
　　“对你好点就是下药了？你这人是不是……不识好歹。”向清欢一个“贱”字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你昨晚那么晚睡，怕你今天犯困。”

　　季骁表情变得莫测，玩味地对她勾勾手，向清欢狐疑地俯身。
　　只听到他凑近自己耳畔说：“在公司，说话要注意。”

　　注意什么？向清欢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反应过来后猛地瞪大眼睛，眼珠朝四下一扫，鉴渣部的其他员工都“毫无破绽”往这里偷瞄，嘴角压着笑。
　　啧……失策。

　　这谣言还能有澄清的一天吗？
　　“那个……我说一下。”向清欢拍拍额角，“我跟你们主管不是情侣关系，很显然，我们只是单纯的冤家关系。”
　　最后几个字是对着季骁咬牙切齿吐出来的，说完她也没管大家反应如何，转身就走。

　　没时间纠结这些无谓的小事，向清欢把上午的部分工作往后推了推，将昨晚没有编辑完的内容全部敲定，然后在自己的微博账号发布。
　　网友如同蹲点一样，等她微博一发，纷纷冒出来。
　　不出半个小时，她的微博也冲上了热搜第一。

　　按照和沈沐凡的约定，她没有泄露太多内情，只放出了和沈沐凡的聊天记录。
　　在聊天记录中，沈沐凡跟向清欢倾诉她和严旭早已没有感情，打算离婚，恳请她帮忙指导离婚后该怎么办。

　　【沈沐凡女士因与严旭感情破裂，对未来感到迷茫，因此寻求帮助，对于沈沐凡女士的信任我深表感激，按照正常工作流程为沈沐凡女士进行离婚推演和离婚后人生规划，严旭所述并非事实……】

　　【严旭在我接触这个案子期间，多次让助理对我进行跟踪，甚至潜入我所住小区，严重影响并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
　　配上了严旭助理那天晚上在小区拉扯她的监控画面。
　　向清欢的内容一传开，网络风向瞬间变化。

　　【闹半天严旭是离婚了不甘心，为了挽尊才说是别人拆散他的啊。】
　　【人家就是正常完成工作，真是无妄之灾。】
　　【十年前就觉得严旭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沈沐凡真的可惜。】
　　【就我好奇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过不下去了吗？】

　　“哇，主管，大家都开始骂严旭了诶。”
　　“骂得好，明明离婚了还要说恩爱，被沈沐凡打脸之后，后面的话能有多少可信度？”
　　部门员工看着网上一派热闹，忍不住跟着愤愤不平起来。

　　向清欢开始处理手头上积压的工作，随口应了一句：“还没完呢，严旭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肯定想办法反击呢。”
　　严旭要是就这么认了，对他在娱乐圈的事业是重大打击，否则他也不会一直以来竭力在公众面前维护自己苦心经营的“模范夫妻”的人设了。

　　“哎，真的真的！严旭又发微博了。”
　　“我去，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向清欢手上动作一停，不愧是专业的，公关速度很快嘛。

　　【我和我太太感情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们前段时间有吵架，她才去找情感咨询。而向清欢每完成一单都有提成，她就是为了赚钱，才想方设法劝我们离婚，本来只是小事，是她故意在我太太面前说得非常严重，激化我们的矛盾，好达到目的拿提成。】

　　底下配图是他给沈沐凡买的各种礼物，还有他亲手给沈沐凡做的饭菜，附带一些转账截图。
　　显然是为证明他对沈沐凡很好，夫妻俩没有任何问题。

　　“不是，我们什么时候是劝客户离婚拿提成的？我们靠的是规划指导，规划懂吗，真不要脸。”
　　员工气得把手机往桌上一摔，电脑边的小盆栽都晃了一晃。

　　“别气了，随他去吧。”向清欢安抚员工，“反正我的澄清已经发了，让网友自己判断吧。”
　　说实话，严旭这通狡辩毫无力度，她根本不担心网友再次摇摆。
　　顶多是严旭铁粉和水军掐她两下子。

　　“要是我的话，我非跟他大撕八百回合。”一性格泼辣、脾气火爆的妹子扬了扬拳头。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天天在网上拿机关枪扫射呢？”旁边工位一笑。
　　向清欢不紧不慢处理手上的工作，听着大家插科打诨，时不时露出些笑意。

　　聊了一阵大家就散开重新投入工作了。
　　她中午下班后，出去随便吃了饭就跑外勤见客户去了，下午拖着沉甸甸的身子回到公司时，才瘫在椅子上得以喘息。

　　虽然奔波后的身体累极，但心里的满足也成正比，所做的事有意义，而且是对很多人都有意义，这种感受是当代任何快餐式消遣都无法带来的。
　　她抽出包里的手机，想看看经过大半天的发酵，微博混战成什么模样了。

　　没想到热搜第一条竟是#沈沐凡我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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