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

　　距离插花课还有二十多分钟，教室里还没什么人，蓝烟今天穿了一双细跟高跟鞋，在教室里整理着要用的插花材料，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时不时发出声响。

　　“诶——”蓝烟看见段雨棠友善地打招呼，见她身后站着一个男生，露出惊喜的表情，“你带你男朋友来啦！”

　　段雨棠被这突如其来的“男朋友”三个字弄慌了神，连忙解释只是同学。

　　蓝烟没多说什么，只是露出温和的笑：“我们今天插花的主体是海棠哦。”

　　那还挺巧的。

　　“上周海棠花开的不多，所以就只拿了一些当配花，这周天气暖和，海棠花都开了，这堂课海棠花作主角。”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段雨棠随意拿起几枝海棠花，把手里那朵玫瑰花放在海棠花的中间，简略地扎成一束，笑着问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好看吗？”

　　“怎么让玫瑰作主角了？”

　　“它只有一支嘛。”

　　段雨棠又把花束放下，略有思考地看着眼前嫣红的海棠和鲜红的玫瑰，又拿起旁边少数几枝白玉兰，应该是上节课没用完的。

　　女孩拿起一枝白玉兰：“白玉兰配海棠花好看吗？”

　　“好看。”男生回答的很笃定。

　　“那和香雪兰比呢？”段雨棠又拿起一朵粉白色的香雪兰，“配哪个更好看？”

　　“海棠花。”男生的回答依旧笃定。

　　段雨棠愣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确定？”段雨棠疑惑的目光投向坐在她身旁的人，他没在看花，在看她。

　　“上周的问题想清楚了吗？”一道轻柔又带点空灵的声音打断了段雨棠的提问，是蓝烟走到了段雨棠身边。

　　段雨棠抬头看站在一旁的蓝烟，不自觉地玩弄着手里的花枝，摇摇头。

　　蓝烟不紧不慢地拿上几枝白玉兰插到花泥里，然后选了几枝颜色最艳的海棠花，比上周拿来的还要红的那种，随意地穿插进去，最后拿了两片雪柳叶稍作修饰——没有修剪，没有特意构图，甚至不需要其它小花的点缀，这样随意插起来的一束花，就已经非常好看了。

　　雪魄般的白玉兰舒展着，海棠不仅没有夺走属于白玉兰的清雅，反而更突显玉兰花的皎洁；一旁的海棠在白玉兰的衬托下灼灼其华，如胭脂点染，鲜明活力。两色相逢，一素一艳，仿佛是月光与彩霞的共舞，不需要其它点缀和陪衬，或者说是任何其它花枝放在这里都会显得多余——两者皆是主角，也互为衬托，层次分明又相互呼应。

　　就像艺术品。

　　“有的时候，相配的不一定就是最合适的。”蓝烟用粉白色的包装纸包起那束花，然后用嫣红色丝带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而有的时候呢，看似不搭调的东西，放在一起反而赏心悦目，惊艳无比。”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蓝烟把那束花放在段雨棠面前，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的确，上周段雨棠把白玉兰和香雪兰放在一起，的确很和谐，但是色泽单调，缺乏层次，需要用很多其它的花朵绿叶点缀才变得好看，但是和海棠在一起就不一样了，两者交相呼应，不需要其它任何修饰就足以成为艺术品了。

　　白玉兰和海棠花，确实很合适。

　　蓝烟的话让段雨棠陷入沉思，相配的不一定合适吗？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对啊。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段雨棠余光偷偷瞥向身旁的少年，突然觉得有些轻松，她心里堵在她和他之间的那面高墙，好像消失了。

　　下课后，段雨棠捧着那束红白相映的花束和江今熠一起在学校里散步，肖教授说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月色朦胧，路灯在树影间投下斑驳的光晕，两人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揉碎在石板路上。

　　“这花真好看。”段雨棠拿着那束花欣赏了一番，感慨道，“蓝老师真厉害！”

　　“这个给你。”段雨棠手里还拿着陈惜童送她的玫瑰花，所以她抽出一枝白玉兰，把玫瑰花插进去，然后把多的那枝白玉兰给江今熠。

　　“多的就给我？”男生接过那枝玉兰，随意地看一了眼，语气里带着笑。

　　“我挑了最好看的一枝给你了。”段雨棠目光莹莹地看向他，还有点“邀功”的意味。

　　“那谢谢你。”

　　两人在路口分别，本来江今熠说送她到寝室楼下，但是段雨棠让他赶紧去找肖教授拿仪器，别让教授久等了，这才作罢。

　　“哇！今天这束更好看诶！”周意萱看着段雨棠带回来的花感叹，“上周那束虽然也好看，但是和这束一比，有些单调了。”

　　“我们插花老师插的，”段雨棠解释，“本来我以为这两种花搭配起来不会好看的，结果效果居然惊人的好。”

　　坐在桌子前玩游戏的程放也侧身看了一眼那束花：“海棠和白玉兰啊——确实挺不错的。”

　　段雨棠好像听见程放笑了一声。

　　“嫣红和雪白相衬吧。”段雨棠也笑笑。

　　“我回来了！”高千帆一脸嘚瑟样地回到寝室，其余三个人的目光顿时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干嘛啊这么高兴？”张扬刷着牙，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我和我女朋友约会了我不能高兴吗？”

　　“滚吧你，咱们寝室就你约会了，回来还跟我们嘚瑟。”路桥飞只觉得单身狗遭受了暴击。

　　“不止我吧。”高千帆走到江今熠桌前，看到了那枝被插在矿泉水瓶里的白玉兰，意味深长地说，“某人今天应该也约会了吧？”

　　“上了节插花课，算约会吗？”江今熠抬眸，眼神里带着些许不屑。

　　“装什么装。”高千帆和江今熠同窗这么多年，他在装冷还是真冷他一眼便知，坐在位置上这人一看就是难掩喜悦的表情，比上次约段雨棠出来吃饭还高兴的程度，“你心里绝对在偷笑。”

　　“你没笑我名字倒过来写好吧。”

　　“帆千高？番茄糕？”路桥飞在一旁附和，“听着也不好吃啊。”

　　“滚。”高千帆投去无语的目光。

　　“情人节和她一起上插花课的感觉怎么样啊？”

　　情人节情侣送花约会看电影，但是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那一起上个插花课——也不错？

　　这样的白色情人节，也不错。

　　“棠儿，帮我个忙呗。”

　　舒婉今天没事来昌江大学找段雨棠吃饭，说话的语气格外殷勤。

　　“说。”段雨棠瞥了她一眼，觉得准没好事。

　　“我的毕设要拍一段大学简介，校园的历史文化环境我都拍了，就差学科特色了。”

　　“学科特色？”

　　段雨棠思索了一下，茗大的王牌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和医学，汉语言她已经拍了学校的文化，汉语言大概率也有涉及，那她想拍的就是——江今熠他们的医学实验班。

　　段雨棠一副明白一切的表情，舒婉朝她笑笑：“帮我和你那个——高中同学说说呗，看他或者他同学有没有时间给我介绍介绍，就简单说几句就行。”

　　舒婉特意强调了“高中同学”这几个字。

　　还带有催促他们进度的意味。

　　“行行行。”段雨棠答应了。

　　蓝烟老师的那番话点醒了段雨棠，自那时起，段雨棠和江今熠的关系近了不少，时不时会在网上聊天分享一些日常，不再像以前那样被人推着走，也算是有所进展了吧。

　　段雨棠给江今熠发消息说了舒婉拍毕设的事，正好江今熠和室友都在一起吃饭，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

　　段罗庚：“那这周六可以吗？”

　　y：“我们上午有实验课，下午吧。”

　　段罗庚：“好。”

　　还附带一个微笑的颜文字。

　　“他答应了，他说他们室友对出镜这事儿很感兴趣，都非常愿意帮你。”

　　“谢谢宝贝！”

　　段雨棠低头继续吃饭，手机又响了一下。

　　y：“这周六，你来吗？”

　　心好像漏了一拍。

　　从那次插花课后，他们聊天频率增加，但是一直没见面。

　　段罗庚：“来。”

　　段雨棠还回去约了陈惜童，周六当天陈惜童说什么也要段雨棠好好打扮一番，段雨棠拗不过，只能乖乖照办。

　　今天天气还算暖和，段雨棠穿了一件格纹针织马甲衬衫两件套和同色灯芯绒长裙，扎了个双侧低丸子头，看起来乖巧可爱。

　　“大美女什么风格都驾驭的住啊！”镜子前，陈惜童得意地欣赏着她给段雨棠的打扮成果，“这不把江今熠迷死！”

　　她们一起到了医学院楼下，江今熠他们四个已经在门口了，他们之前就已经互相认知过了就没再多介绍，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学院大楼。

　　实验室重地不能随便进去，好在很多实验室都有玻璃隔断，舒婉可以隔着玻璃拍摄素材，一路上主要都是高千帆在介绍，他自诩是医学院实验班仅次于江今熠的门面，只要他入境，舒婉的作品一定能获得老师的青睐。

　　“这是什么？”段雨棠隔着玻璃指着一间实验室里的景象，整个实验室烟雾缭绕的，看起来还挺梦幻。

　　许久不说话的江今熠开口了：“应该是干冰之类的，生化实验需要用到。”

　　因为雾气太浓看不太清，江今熠无法做详细解释。

　　“哦，”段雨棠高中也是理科生，大致了解，眼睛还是没从那儿挪走，“第一次亲眼看到，还挺好看的。”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高考考了多少分进的这个专业啊？”拍摄完素材，他们一行人往医学院外面走，舒婉问了一句。

　　舒婉的新媒体专业属于中外合办，不过不用出国，学费昂贵，相应的分数也比较低，临床医学是茗大的王牌专业，本硕博连读的实验班就更是群英荟萃了。

　　“我们俩是竞赛进来的，”路桥飞搂着张扬说，“我拿的是生物科创一等奖，他拿的我记得是全国生物杯金奖吧。”

　　舒婉点点头，又看向另一边的高千帆和江今熠。

　　高千帆狡黠地笑笑：“我们学校有保送名额，我保送的。”

　　“是啊，”陈惜童阴阳怪气地说，“他刚上高三就保送了，高三根本就没学习，还早恋是不是啊？”

　　自从上次陈惜童知道自己是第七任后，就逼问了高千帆的前六次感情经历，其他的都还算正常，唯独他谈的第一任竟然是高三谈的。

　　不过好在他也没耽误人家女孩儿，高考那个女生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两人因为距离原因分手了。

　　张扬看向江今熠：“我们宿舍好像只有熠是高考进来的吧？”

　　高千帆问：“我记得你是考了688分？”

　　“嗯。”

　　“这么高！”舒婉震惊，“你们实验班如果不竞赛不保送，高考要考这么高分才能进吗？”

　　“不是不是，”高千帆解释，“他这分数上华清都够了，我们这一届当时进来的高考最低分好像是670吧。”

　　这也不低了。

　　“对啊熠，我一直想问，”路桥飞问，“你考那么高的分怎么来茗大了？”

　　“而且我记得你高中也参加竞赛吧？”高千帆说，“我高三那年闲的没事参加了一个物理科技竞赛，我记得你还拿了一等奖呢。”

　　“我还以为你以后会学物理，怎么来学生物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问归问，也没多在意答案，几个人一起去附近的餐厅吃了饭就此道别。

　　只有段雨棠一直在默默注视他，眼神和当初第一次撞见他抽烟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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