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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地刺穿着谢沉璧的皮肤,浸透骨髓的寒意几乎要将她冻僵。狂风卷着雨幕,如同咆哮的巨兽,撕扯着她的身体,每一步踏在泥泞湿滑的林间小道上都异常艰难,深一脚浅一脚,泥浆没过了脚踝。视野被无边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帘彻底封锁,只有惨白的电光偶尔撕裂天幕,映照出前方扭曲狰狞的树影和脚下翻腾的浑浊泥水。
她紧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着雨水的腥咸和铁锈般的味道——那是用力过度咬破牙龈渗出的血。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但胸腔里那团名为“复仇”的冰冷火焰却在暴雨的浇灌下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纯粹!它驱散了寒冷,压倒了疲惫,像一根烧红的铁钎,贯穿了她的脊柱,支撑着她在这片仿佛被天地遗弃的绝境中跋涉前行。
**“蝎首”…“血蝎令”…**
这两个冰冷的名词,如同淬毒的咒语,在她脑中反复回荡。每一次咀嚼,都让恨意的火焰舔舐着她的灵魂。裴烬那张被恐惧彻底摧毁的脸,母亲塞入玉蝉时绝望的眼神,谢府冲天火光中凄厉的惨叫…所有破碎的画面,都被这两个名词强行黏合,指向那隐藏在“鬼市”最深黑暗处的终极目标!
她不能停!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裴烬虽然已废,但他终究是“蝎奴”!谢沉璧毫不怀疑,“鬼市”那如同蛛网般遍布的眼线和追踪手段。裴烬的失踪(或者说被发现),必然会引来追查。这片木屋,已经成了风暴的中心!
就在她奋力拨开一丛被雨水打得低垂的、湿透的荆棘时——
**“唳——!!!”**
一声极其尖锐、穿透力极强的鹰唳,如同无形的锥子,猛地刺破了狂暴的雨幕和雷声的轰鸣!那声音带着一种非自然的、金属般的质感,充满了冰冷、肃杀和精准的锁定感!
谢沉璧的心脏骤然一缩!一股强烈的、几乎让她汗毛倒竖的危机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全身!她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如同猎豹般瞬间伏低,紧贴在湿漉漉、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树干之后,屏住了呼吸!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额发、脸颊流淌,模糊了视线,但她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死死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木屋所在的方位!
那绝非自然界的鹰隼!
那是“鬼市”的“猎眼”!
一种被特殊驯化、视力超凡、能在极端恶劣天气下精准追踪目标、并发出特定警示信号的猛禽!是“鬼市”最高级别追踪手段的标志!
**他们来了!**
**来得太快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谢沉璧的脊椎!她毫不怀疑,这“猎眼”就是冲着裴烬,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冲着可能带走裴烬的人来的!对方不仅反应神速,而且动用了最顶尖的追踪力量!这绝非寻常的“蝎奴”级别能够调动的资源!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裴烬的失踪(或者被发现濒死),已经惊动了“鬼市”更高层!
甚至…可能惊动了那个如同影子般的“蝎首”本身?!
这个念头让谢沉璧浑身冰冷。她原本以为还有时间喘息,寻找落脚点谋划下一步。但现在看来,她低估了“鬼市”的反应速度和裴烬(或者说他背后的秘密)的重要性!风暴,比她预想的来得更猛烈、更迅疾!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石头,将所有的气息、所有的生命体征都收敛到极致。雨水是最好的掩护,但面对“猎眼”和紧随其后的追踪者,这远远不够!她必须立刻远离!在对方形成合围之前!
她不再犹豫,借着又一道惨白闪电划破天际的瞬间,辨认了一下方向——远离木屋,深入更加崎岖、林木更加茂密的深山!身影如同融入雨夜的鬼魅,不再顾忌泥泞和荆棘,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向着更深的黑暗遁去!
---
与此同时,那座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破败木屋。
“猎眼”那穿透雨幕的尖唳,如同死神的丧钟,在裴烬模糊的意识边缘炸响!那深入骨髓的、对“鬼市”力量的恐惧本能,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瞬间将他从濒死的昏迷边缘强行拽回了一丝清明!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垂死蚊蚋般的呻吟。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视野里一片模糊,只有冰冷的雨水不断从屋顶的破洞浇灌而下,砸在他的脸上、身上。刺骨的寒意和伤口被雨水浸泡的剧痛,让他残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然而,比身体痛苦更让他灵魂战栗的,是木屋外传来的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雨声。
是极其轻微、却异常迅捷、如同鬼魅般移动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他们踩在泥泞地上的声音,被暴雨巧妙地掩盖了大半,但对于一个在“鬼市”最残酷训练中存活下来的“蝎奴”而言,那种独特的、如同毒蛇滑过草丛般的移动节奏,刻在骨子里!
恐惧!巨大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裴烬的心脏!比面对谢沉璧时更甚!因为谢沉璧的杀意是冰冷的、直接的。而外面这些…是“主人”的爪牙!他们带来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是生不如死的炼狱!
他想挣扎,想躲藏,但身体如同被拆散了架,连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只有眼球在深陷的眼窝里惊恐地转动着,试图在黑暗和雨水的模糊中捕捉到门外索命的黑影。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谢沉璧走了…留下他一个人…面对“主人”的怒火…她…她一定是故意的…让他承受这最残酷的结局…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本就腐朽不堪的木门,如同纸糊般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狠狠撞开!破碎的木屑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狂风,猛地灌入屋内!
惨白的电光适时地撕裂黑暗,瞬间照亮了门口!
两个身影!
他们全身包裹在一种奇特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漆黑油布雨披之下,巨大的兜帽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半截冷硬如岩石的下颌。雨水顺着他们雨披的褶皱急速流淌,却没有丝毫浸透的痕迹,仿佛那雨披本身就是一层冰冷滑腻的蛇皮。他们站在那里,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勾魂使者,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和浓重的杀意!
其中一个身形稍显魁梧的黑影,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屋内。当他的视线落在土炕上那团被雨水冲刷、浸泡在血污泥泞中、微微颤抖的人形时,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声。
没有任何语言交流。
魁梧黑影如同鬼魅般一步跨入屋内,泥泞的靴子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吧嗒”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砸在裴烬的心上!另一个黑影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堵在门口,冰冷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屋外狂暴的雨幕,如同最忠实的猎犬。
魁梧黑影几步就跨到土炕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裴烬,兜帽下的阴影里,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裴烬灵魂都在颤栗。
裴烬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要求饶,想要解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喉咙被巨大的恐惧死死扼住。
那黑影似乎对裴烬这副濒死而恐惧的惨状毫无怜悯,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他猛地俯身,一只带着同样漆黑、不知名材质手套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毫不留情地、粗暴地抓向裴烬被雨水和血污浸透的衣襟!
“呃啊——!” 裴烬发出一声短促的、因剧痛和恐惧而变调的惨嚎!那大手抓住他衣襟的瞬间,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同时刺入了他胸前的伤口!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拎起的破麻袋,身体被那恐怖的力量强行从冰冷湿滑的兽皮上提了起来!
剧痛、窒息、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兜帽阴影下散发出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死亡气息!裴烬残存的意识在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中彻底崩溃,眼前一黑,最后的感知是身体被粗暴地甩到了某个坚硬冰冷的肩膀上,硌得他断裂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魁梧黑影将彻底昏迷的裴烬如同货物般扛在肩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他转身,对着门口警戒的同伴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
两个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扛着那具残破的躯壳,一步踏入了门外那依旧狂暴肆虐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冰冷雨幕之中。他们的身影在电光闪烁间一晃,便如同真正的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那扇破碎的木门,在风雨中无助地来回晃荡,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屋内,冰冷的雨水依旧从屋顶的破洞无情地浇灌而下,冲刷着土炕上那滩被稀释、却依旧刺目的暗红色血污,以及兽皮上残留的、证明这里曾有过一场残酷拷问和绝望挣扎的凌乱痕迹。
风雨的咆哮,成了这座被遗弃的、充满血腥和绝望气息的木屋,最后的挽歌。
---
数里之外,密林深处。
谢沉璧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冰冷湿滑的巨岩之后,将身体完美地隐藏在岩缝的阴影和茂密的藤蔓之下。冰冷的雨水顺着岩石的纹理流淌,浸湿了她的后背,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她一动不动。
她清晰地听到了那声“猎眼”的尖唳,也听到了木屋方向传来的、极其轻微却充满压迫感的异动。她没有回头去看,但那破碎木门被撞开的闷响,仿佛在她耳边清晰炸开。
她紧握着掌心的玉蝉,粗糙的棱角深深陷入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混乱的心绪强行凝聚。
裴烬被带走了。
被“鬼市”的人,以最高效、最冷酷的方式带走了。
这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测——裴烬的价值,或者说他掌握的秘密,对“鬼市”而言,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重要!重要到足以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动用“猎眼”和精锐力量进行快速回收!
一丝冰冷的庆幸在她心头掠过——庆幸自己果断离开,没有片刻的迟疑。否则,此刻被堵在木屋里的,就不止是裴烬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沉重的压力。
“鬼市”的反应速度和力量,远超她的预估。她面对的,是一个庞大、高效、冷酷且深不可测的敌人。而“蝎首”,那个如同影子般的存在,其触角和掌控力,更是令人心惊。
裴烬被带回去,会面临什么?生不如死的拷问?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后像垃圾一样处理掉?还是…被重新“修复”,成为指向她的一把更锋利的刀?
无论哪种结果,都意味着她刚刚抓住的线索,可能就此中断,甚至可能变成反向刺向她的毒刺!
谢沉璧的眼神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更加冰冷、更加锐利,如同淬火后打磨到极致的寒刃。
她不能被动等待!
她必须主动出击!
在“鬼市”彻底消化掉裴烬这条线索之前,在“蝎首”的目光彻底锁定她之前!
她需要情报。
需要关于“鬼市”运作、关于“蝎奴”分布、关于“蝎首”可能藏身之处的一切情报!
需要一个安全的、能够暂时避开“鬼市”耳目的落脚点!
需要武器、药物、伪装…一切能让她在这条复仇之路上活下去、并最终斩下仇敌头颅的资源!
而这一切,在眼前这片狂暴的、陌生的、危机四伏的山林里,都不可能得到。
她的目光穿透层层雨幕,仿佛要刺破这无边的黑暗,投向一个模糊的方向。
**“黑水集”…**
一个名字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浮现。那是这片混乱地带边缘,最大的、也是唯一一个鱼龙混杂的灰色集市。三教九流,亡命之徒,情报贩子,走私商人…如同污泥浊水中滋生的毒虫,在那里汇聚、交易、生存。那里是“鬼市”阴影笼罩的边缘,也是唯一可能找到她所需资源的地方!
危险?那是必然的。踏入那里,就如同踏入毒蛇盘踞的巢穴。但留在这片随时可能被“鬼市”力量扫荡的山林,同样死路一条!
谢沉璧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泥土和雨水腥气的空气。胸腔里那团复仇的火焰,在巨大的压力和冰冷的算计下,燃烧得更加凝练、更加疯狂。
她缓缓从巨岩后站起身,雨水顺着她紧贴身体的湿透衣衫勾勒出坚韧而冰冷的线条。她最后望了一眼木屋的方向,那里只剩下风雨的咆哮。
然后,她转过身,没有任何犹豫,向着与木屋、与裴烬被掳走的方向截然相反的、那通往更加混乱、更加危险、却也隐藏着唯一生路和复仇契机的“黑水集”的方向,再次迈开了脚步。
身影,又一次坚定地、决绝地,融入了无边无际的、狂暴冰冷的黑暗雨幕之中。每一步踏下,都溅起浑浊的泥水,如同踏在通往地狱的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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