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

　　燕疏与利用绿化带遮住身形，远远望去，几个刑侦科警员已经闯进公司大楼。

　　他哂笑一声，脱掉外套，往绿化带底下一塞，露出来的竟是刑侦科的制服，连警号和徽章都一应俱全。

　　疾步靠近，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大楼，无人阻拦。

　　有些时候，刑侦科的身份确实好用。

　　精神触丝释放，即刻分成四股贴地滑行，俯仰之间攀上几个警员的肩头，警员们忽地一怔，如电影画面卡顿一瞬间，下一秒便恢复正常。

　　他们都没发现，队伍后面多了一个人。

　　“一人一层，从下至上，开启仪器，分开搜。”其中一人安排任务。

　　“是！”

　　燕疏与平静地看着他们接连走出电梯，直至电梯门合拢，才掏出胖总监的ID卡放在感应屏上，“滴”地一声，屏幕画面变了，却不是某个数字，而是荧黄色的“-”。

　　负号。

　　电梯缓缓向下，没在任何一层停留，略过一层，直接进入地下。

　　燕疏与知道自己猜对了，胖总监打着让他去打劫CEO的算盘，好拖延时间，实际上他的ID卡有权限进入地下室。

　　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想中的金属风走廊，而是一扇合金大门。

　　不好的预感冲上心头，燕疏与猛地转身。

　　——晚了。

　　合金门早在第一时间就扫描了他的脸部信息。

　　下一秒，血红的警示灯发疯似的闪烁，刺耳的报警声充斥耳廓。

　　“非法闯入！非法闯入！”

　　*
　　“卫科，我理解这是您的职责所在，我们企业一贯守法经营。您依法进行调查，我们将全力配合贵科工作，但招呼都不打一个，是不是太过分了？”眼角挂满鱼尾纹的中年男人道，他话说得不卑不亢，但话里话外都是对刑侦科的不满，“本市的税收我们企业可是支撑着相当一部分。”

　　“事急从权，王总。”卫泓显然不想跟这个老油条打交道，“事后我会将搜查令补上，如贵企无任何违法行为，我会自请受罚。”

　　王总皮笑肉不笑，“卫科，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卫泓冷冷看他，“绝不绝，待会儿就知道了。”

　　王总心里暗骂：日了狗的刑侦科，一群霸道蛮子！

　　他稍落后半步，趁机看手机消息。

　　[‘山猪’不见了！]

　　该死的朱胖子，每次关键时刻都掉链子，蹲茅坑拉屎都沾粪的货色，该不会是跑了吧？他心里把胖总监骂了个狗血淋头，回道：[锁死实验室，关闭所有ID卡权限。]

　　这条信息还未发出去，卫泓忽然道：“早听闻王总顾家，饭点了，是在给夫人发消息吗？”

　　卫泓余光正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光天化日之下他不可能直接上去窥屏，于是试探道。

　　“在其位谋其事，公司事务繁杂，忙得很啊。”王总点击发送，放下手机，“倒是卫科年少有为，相貌堂堂，怎么现在都没个伴？”

　　“这个就不劳王总操心了，”卫泓压根不接他的话茬，“您才是事业有成，操劳公务，小辈妄言一句，您就算再忙，也得为老婆孩子考虑考虑。”
　　暗意不言而喻。

　　王总波澜不惊哼笑一声，不做回答。

　　手机屏幕蓦地亮起，霎那间两道目光齐齐斜射向王总裤兜里的手机，一时间针锋相对。

　　“我……”

　　王总话未说完，只听沉闷的警报声突兀响起，那声音原本应该很尖锐，却似乎隔着厚厚的屏障，听起来闷得发虚，可就是这样的警报声，却让王总身体怔然僵直，浑身血液冲撞得大脑嗡嗡作响，冷汗爬满后背。

　　卫泓比他反应更快，S级哨兵的五感数倍于常人，他一下子就找到了警报声的发源地，拔腿冲向大楼，与此同时一只轻盈矫健的梅花鹿自半空腾起，追随主人而去。

　　糟糕！王总心头一跳，他也是哨兵，看得见卫泓的精神体，这孙子故意把梅花鹿放出来，就是为了威慑他！

　　他心一横眼一闭，拿起手机想回：[杀了她。]却看见屏幕上的信息，心脏骤停。

　　卫泓长腿一迈跃进大楼大厅，这里已经很混乱了，员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搞得手足无措，他目光灼灼，直冲电梯而去，突见电梯门打开，里面冲出来几个手忙脚乱的人，穿着白大褂，上面红一块白一块全是血，活像见了鬼。

　　他抓住其中一个就问：“怎么回事？！”

　　那人骤然被拦下，腿一软险些扑倒在地，眼神瑟缩，惊恐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眼见电梯门快要关上，卫泓一咬牙，扔下这人不管，三步并两步跨进电梯，面对眼花缭乱的楼层按钮无从下手。

　　声音明明来自地下，怎么没有负层？

　　卫泓火速检查电梯，发现里面溅上了星点血迹，刚刚跑出来的那几个人身上均有伤口，估计是他们的血。他踹开半截破了的白大褂，一张四方形的卡片出现在视野里。

　　ID卡。

　　卫泓福至心灵，抓起ID卡往感应屏上一扫，电梯嗡了一声，呈现了某种机械式的卡顿，接着缓缓下沉。

　　五秒后，电梯门打开，看到里面的场景，他登时瞪大了眼睛。

　　*
　　“明光啊明光，你说搭档收了我的礼物，转头却和别的男人约饭，他什么意思？”唐旿撸了一把明光的毛，灰狼不满地嗷叫了两声。

　　“我哪有看着他要跟别的男人跑了才想着送礼物？本来就打算今早给的，是那个男的横插一脚好不好？”唐旿嘟哝道，“早知道离开海息市之前就送了。”

　　主人和精神体之间自有一套沟通方法，小动物不能说话，主人自然而然就懂它们的意思。

　　明光叽里咕噜嗷嗷叫。

　　唐旿一听着急了，狠狠/撸了一把毛，“死狗！我才是你主人，别胳膊肘往外拐！”

　　哨兵的特殊能力很适合用来摸鱼，比如唐旿现在光明正大走在药材区，利用超凡的感知避开了所有摄像头和海迪的员工，还能抽空思考别的事。

　　刘雨薇姐弟能够多次偷药材而不被发现，唐旿估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无意间规避了风险，她以为自己凭直觉乱走一通，其实无形中走的是最安全最不易被发现的路线，所以她觉醒为哨兵的时间绝对早于上个月。

　　五感逐渐敏锐，这是哨兵觉醒的第一进程。

　　觉醒方向凸现，这是第二进程。

　　很明显，她的觉醒方向是与异种共感，才能觉察到被捕异种散发的信号。

　　刘雨薇绝对知道自己已经觉醒，至于迟迟不去登记……

　　唐旿神色一沉，只有一个原因，她的等级绝对不低，最起码是A。

　　一旦此事为人所知，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风塔视野里，且一定会被选入精英营，到时候再想调查海迪就来不及了。

　　有意思的小姑娘。

　　但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未经系统训练，觉醒方向也相对温和，独身一人闯进大企业的地盘，无异于蜉蝣撼大树。

　　结局可想而知，她被带走了。

　　那么……海迪很有可能已经知道刘雨薇的等级。

　　不，他摇摇头，是一定知道。

　　正规的进化者测试机构只有风塔，也只有经风塔认证过的等级才受法律保护，会写在哨兵或向导证上。但测试等级的原理简单，就是进行基因检测，私下测试十分常见。

　　海迪药业能混到这个地位不是空中起高楼，他们甚至已经知道了刘雨薇的觉醒方向。

　　与异种共感的能力非常罕见，它使小姑娘发现不为人知的龌龊，能对海迪药业造成巨大威胁，但若是换一个角度，它也可以成为私捕高等级异种的名兵利器。

　　这并不是个好结论，但至少能说明一个好消息——

　　刘雨薇大概率没死。

　　搭档那边可以放下心了，还有他送的匕首，杀穿整个产业园完全不是问题。

　　如此，接下来……

　　唐旿抬眼看向稍远处，两个穿梭在茂密药植中的男人。

　　“出事了，立马销毁中转站。”其中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压低声音道。

　　“出什么大事这么严重？”另一个高点的男人不可思议道。

　　“不知道，‘短耳’没说几个有用的字，”那男人声音略粗，“‘山猪’失联了。”

　　“草他妈的，不会是跑了吧？！”

　　两人以为声音压地得很低，可在唐旿听来跟现场直播没什么两样，他此刻最在意的不是那几个如同中二病发作的代号，而是那个稍矮的男人。

　　今早临行前，他送了燕疏与一把用影肢螳螂前足做的匕首，燕疏与与他共享了情报——罗康的描述中，有个至多一米七六、长相没有明显特征、声音较粗的男人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唐旿直觉就是他。

　　他们提到的中转站，不出意外就是他和燕疏与推测的用来暂存异种的地方。

　　不能让他们销毁中转站。

　　四方和竹竿掩身疾行了个把小时，完全没发觉后面跟了个黄雀。

　　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是黑绣球的种植区，这种花用于生产染发膏和生发剂，顾名思义长得黑不溜秋，却又高又密，几乎与成年人的脑袋齐平，远远看去跟泼了墨似的分不清花与叶，要不是唐旿视力好，真不知道该怎么从万黑丛中揪出这两片烂叶。

　　四方扒开地上一层薄薄的土，露出个井盖似的黑色金属门，他用ID卡刷开井盖门，露出个黑黢黢的通道，狭窄得很，仅容一人通过。

　　“‘山猪’怎么自己不试试这口多难进？”竹竿一通埋怨。

　　“他不干咱们这活。”四方道。

　　竹竿骂道：“这群资本家，一个比一个狠。”

　　“少说话，多做事。”四方冷淡瞥他，率先跳下去。

　　竹竿被他这一眼看得多少来了点火气，心想：拽什么拽？你他娘被抓了坐牢都得比老子多几年狠的。

　　靠。他暗骂，准备跟着跳下去，后领子却突然被揪住，他以为是黑绣球枝丫挂住了，刚想回头折了他丫的，却猛然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帅脸。

　　唐旿招了招手。

　　“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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