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7 章
沈绣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这时才想起,这后门似乎与后院一处住所相近。
沈绣走上前,用手背碰了碰元太微裸露在外的手,果不其然,一阵凉意传来。
元太微像是没料到沈绣会碰自己,停了一下,缓慢地把手收了回去。
沈绣:“这几日忙,忘了看你。住得还习惯吗?”
元太微平静地望着他,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嫌恶:“劳沈大人费心。很好。”
印象里,这位废太子比沈绣本人要小,似乎小个两三岁的样子。沈绣在这个年纪,早就自己照顾自己了。
沈绣腹诽,这人长得是不错,但怕不是被伺候惯了,天冷了还穿这么点衣服在外面晃。
前几日去他府上,那里的侍从似乎都不甚在意元太微,恐怕是太子身份被废后,身边的人也态度大变,伺候得不那么殷勤。
看着他眉目间久久不散的冷寂,沈绣心软了一下。
沈绣问:“随侍你的是谁?我嘱咐过要多加留心,这么冷的天,怎么就给你穿了件单衣。”
小侍女被沈绣进门的声响惊动,听到他问随侍的人,紧张地行礼:“是奴婢。”
沈绣想问为什么不多添衣物,元太微先道:“不干她的事,是我自己说不用的。”
算是一种婉拒,如果是正常君臣关系,沈绣这时就不会再多问什么。
沈绣没再说话,元太微以为他作罢了。
沈绣忽然拉起他的手腕,温热的手攥紧他的手腕,元太微没料到他会突然碰自己。他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看了一眼沈绣。
元太微眉头微微起伏:“沈大人,我不喜欢旁人......”
沈绣哦了一声,元太微以为他要松手,却不料手腕被扯了一下。沈绣拉着他的手腕,并步向不远处的院落走去。
元太微被他拉得措不及防,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沈绣,眉目间的阴郁都被抗拒和困惑冲淡了几分。
他和沈绣本没有任何关系,唯一的关联就是废太子和权臣,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光是肢体接触,就已经很奇怪的。竟然还拉着他的手腕一起走,只有亲近的闺中小姐们才会这样做。
沈绣想干什么?
元太微好半天才找到平衡。
元太微被他拉着走,终于忍不住提醒:“沈大人,我不喜与旁人接触。”
沈绣却管也没管,一路拉着元太微到了他的院落里。
进了正厅,沈绣终于松手了,吩咐:“去取一件保暖的衣物。”
元太微眉头紧锁:“沈大人,我不冷。”
这时,元太微终于明白了沈绣的意思。
作为废太子,他对沈绣来说就是一把刀,要把自己的刀养好,才能去克旁人的刀。
他听过沈绣的恶名,却从未听说沈绣是个直率又自来熟的人。
沈绣显然不信,元太微的手腕冰得很,而且沈绣知道,不穿秋裤耍帅的人,就算被冻得脸色发白也要强行说一句不冷。
元太微的脸也挺白,难道记错了,这位废太子还在青春期?正在模仿忧郁男神?
侍女捧着一件衣服送了上来,沈绣道:“不冷也不行。”
元太微:“......”
元太微站在寝殿内,穿着一件沉甸甸的衣衫,看着沈绣的背影。
走出院落时,沈绣还警告了他一番。
沈府的饭菜依旧精致,沈绣吃得十分满意,饭后,沈绣照例坐在书房里看话本喝茶。
推门的嘎吱声伴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沈绣拿扇子猛摇了几下:“在哪里找到的,怎么这么臭?”
宋怜用脚尖把地上那个湿漉漉带着苦菜叶子的人翻了个面,赫然露出一张稚嫩却英俊的异域的面庞。
宋怜像是受够了:“泔水桶。”
怎么又是泔水桶!沈府的泔水有什么神秘魔法吗,每个想进入沈府的人都必须与泔水亲密接触?
宋怜:“我派了两个心腹,让他们盯着倒泔水的差事。”
依明扭动了几下,呜呜地叫唤,身上捆了好几层麻绳,宋怜还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巾布。
宋怜拔下巾布,依明终于能说话了。
“沈大人!您回心转意了,愿意收下我了?”
他说话有些西域口音,但并不明显,只有偶尔几个字的声调有些古怪,像是胡乱拼凑的。他本就年纪小,皮肤黑,眼睛又亮晶晶的,这种费力表达的模样,让他多了几分天真的淳朴。
原本也没什么,但沈绣笑点很低,他一开口,沈绣便有点忍不住。
沈绣强行压下上翘的嘴角:“依明,对吧?”
依明用力点点头。
沈绣道:“本官身居官位,一言一行都是为了朝堂。你虽然身为异族人,但想跟着我,那想必也是有报国之心吧?”
依明没完全听懂,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有!”
沈绣循循善诱:“那要是有人胆敢冒犯我们,你会怎么做?”
依明想了想,纠结地直皱眉。
依明无辜地看着沈绣:“冒犯是什么意思啊?”
依明的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未被玷污过的纯真,那健壮的身体和傻子一样的眼神让沈绣大为满意。
有武力,没读过书,听话,这简直是武将的最佳模版!!!有劲儿说明能打仗,听话还没读过书,说明不会劝谏主公,太适合配给一位昏庸之主了!
必须让他跟着元太微。
“很好,很有忠臣气概。”沈绣道,“宋怜,把他收拾干净送去太微殿下的院子。”
依明:???
依明连忙反抗:“大人!你不把我留在身边吗?我很有力气的,我很会用刀,也会用弓!”
沈绣道:“想留下来,就完成我给你任务。做好了,我就把你留下。收拾收拾,明天准备读书。”
“读、读书!?”依明大惊失色。
次日,天还未明,一位背着书箱的老头便匆匆到了沈府内。侍女小碎步跑到了元太微的住处,不仅带来了个异族少年,还带来了一个诡异的消息。
沈绣找了一位名师,要元太微日日跟随他读书,那个异族少年作为书童伴读。
元太微不知道沈绣要做什么,也不在乎,只要沈绣不要再烦他,把学过的东西再学一遍,倒也没什么。
就这样读了两天书,元太微发现了两件事。
这先生不甚博学,这叫依明的异族少年,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这先生倒是严苛,对功课要求很严,不过,他只对依明一个人严苛,对于元太微的态度就非常和蔼了。
“殿下,沈大人叫我看看你穿厚衣服了没?”
“殿下,沈大人叫我上半堂课叫你休息一会儿,吃些东西。”
“殿下,沈大人说婢女来报你吃得太少,叫我问问你口味如何,是不是不合心意。”
“殿下真乃奇才,这策论为师自愧不如啊。”
这学堂倒像是为依明一个人开的,让元太微来只是让他见见人,别整日闷在房间里。
依明这七日,不知被打了多少手板,罚站了多少次。几乎日日都抱着错别字哭天抢地。
读错字,罚站。写错字,罚抄。可怜依明根本就不识汉字,几乎每节课都在罚站背书。
依明也不想学,但沈绣说学不明白就从沈府滚出去,为了报仇,依明只能忍了下来。
依明每每拖着被罚站得酸痛的腿回到房间,看着拇指厚的课业,都有种想哭着跳窗逃的冲动。
若非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他真的会跳窗跑掉。但想到报仇,依明又用力摸了两把泪,趴在桌子上奋力写起课业来。
不能太奋力,顿笔难看先生要打手板。
明明说让他保护元太微,天知道为什么又非要读书写字,他不是中原人啊!
太可恶了,沈绣,这个黑心的沈绣!
正是这些课业拖住了依明。
依明原本打算潜入沈府的当晚,就杀了沈绣为母亲报仇,但是到如今他在沈府呆了七天,却连沈府的路都不认识,更不知道沈绣住在哪个房间。
越想,依明的神色越凝重。
沈绣,似乎是故意的。
会不会,沈绣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正是故意用课业拖住他?
先生之所以一味看着他,其实是奉沈绣的命令监视他。
越想,依明越不寒而栗,从被赶出去,又被找回来,又不许随身跟随,而是让他陪着废太子读书,这一切,都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异样。
依明听说过这位废太子,据说策论奇高,无人能出其右。沈绣忽然又让他再学一次,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会不会,沈绣早就知道,一直以来,都只是在装傻而已。
是夜,三个健壮如鹰隼的男子在沈府边的民巷中探头而出。
一人扯下面罩,露出高眉深目,和卷曲的眉毛。
男人开口,说的却不是汉话,而是一种西域的少数民族语言:“进不去,这座房子守备太森严了。”
另一人狠狠垂墙:“那怎么办?沈府侍卫和暗卫都数不胜数,万一小世子对沈绣动了手,根本不可能活着出来!”
说着,三人脸上都是焦头烂额。
“小世子太冲动了!”
另一个长脸男子道:“世子为王妃报仇心切,当然顾不了那么多。换成你的母亲出使大景,最后却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你能忍吗!?”
“安?可是我们也不知道王妃究竟是不是沈绣杀的!”
男子愤怒地彪出了一堆语气词:“不是沈绣还能是谁?当年接待王妃使团的就是沈绣的人!王妃也是在他安排的住所里失踪的。总之,不要怪小世子,我们先想办法潜进去,保小世子活着出来!”
依明想着,一夜无眠,直到天快明,依明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依明才恍恍惚惚醒来,揉揉眼睛,看到桌子上的课业。
“啊啊啊啊啊!”依明惨叫一声,抄起笔就开始奋笔疾书,昨晚光顾着想,忘了做课业。
在上学之前,依明终于堪堪补完了课业。
依明看着先生的视线靠近潦草的字迹,没忍住自己闭上了眼睛。
先生看了一趟,十分嫌弃,但还是没说什么,接着讲起了书。
今天讲的这课,叫做《易水歌》,讲的是一位刺客刺杀秦王的故事。
先生讲得起兴,便道:“这自古以来的名刺客,无一不是为了一口义气。有为友人报仇,也有为父母报仇......”
依明心中有事,听不进去课,定定地出神。
先生停顿了一下,呵斥道:“依明!”
依明站起身,起身时心不在焉,不慎碰撒了墨碟。
墨水撒出来,依明手忙脚乱地扶,却又弄脏了衣衫。
先生大怒:“上课跑神,心不在焉!看看你那副样子,活像是你自己行刺被活捉了!”
先生责问:“问你话呢,你胡乱想什么?莫非你自己就是刺客不成?”
就在这时,依明听见一声轻笑。
沈绣站在亭口,看着他们:“刺客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霎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依明的脑袋,依明整个人像是被一剑刺穿,他不敢看沈绣。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