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桃花开

　　上午七点整，任冬臻背着一个黑色书包，手里拎薄荷绿纸袋子从学校大门穿过。

　　“任冬臻！”

　　任冬臻顿住一秒。听见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脸无奈：“小鸟说早早，不要遇见杨羽。”

　　“怎么可以这样”杨羽从后面小跑过来，与任冬臻并肩站好。她在一侧夸张地比了个心碎的动作。注意到任冬臻手里拎的东西，她主动发问，“你拿的什么？”

　　任冬臻低头瞅了眼袋子，有点心慌但依旧如实回答：“画册。”

　　杨羽狐疑问：“你拿画册干嘛？”

　　不过一秒，她福至心灵，“是不是要送给夏春生？这该不会是你那最宝贵的我碰都不能碰的画册吧。”

　　任冬臻缄口不言。

　　杨羽大惊曰：“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任冬臻依旧缄口不言。

　　她大抵是疯了吧。家里那么多自己画过的画册，为什么要拿这一套。这明明是自己最喜欢最珍惜的一本，今天却说拿就拿出来了。

　　可能是她潜意识里觉得，要送给夏春生的东西，就应该是最好的。

　　夏春生今天起的很早。

　　她们今天是英语早读，英语老师要求同学提前十五分钟到班先练习听力再去默写作文。

　　夏春生听力一直不太好，每次选择都能错个一两个，转述也总有几句话是记不下来的。现在已经四月份了，距离第一次高考听口的日子其实屈指可数，留给她练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很珍惜每一次早读练习的机会，平时也会趁着晚自习没老师管的时候，拿手机用天学网刷英语。

　　住宿生真就这点不好，没条件天天练习听口。

　　夏春生一手拎着在食堂打包的鸡蛋饼，一手抱住《近代中国的新陈代谢》到班。

　　春天早上清新的带有水汽的空气充满教室，一眼往前，每张桌子上都堆砌如东南丘陵一样的小山峰。

　　夏春生走到自己的武夷山面前坐下，把手里的书放在上面，又给武夷山再加点海拔。

　　她掏出昨天的作业起身将其一一交到讲台收作业的桌子上。

　　“夏春生！”

　　她刚好放完数学作业，一转头，任冬臻正扒着前门门框用布灵布灵的卡姿兰大眼睛注视着自己。

　　夏春生莫名咽口口水，腿部神经还未经大脑指引，先一步推动自己的腿走了过去，“怎么了？”

　　任冬臻身后还背着自己的书包，显然是已经教学楼先来找了她。她提起薄荷绿色的袋子在她面前晃晃，跟逗小猫一样：“诺，给你的。”

　　夏春生：“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任冬臻把袋子直接放在她抱着的作业上面。

　　夏春生面带疑惑，从袋子里掏出一本封面是桃花的色彩本。她在任冬臻直勾勾的目光下，翻看一页、两页、三页……

　　日出灯塔、蓝调繁花、林间湖畔……

　　夏春生楞了足足一分钟，她才抬头，瞳孔里尽是不敢置信：“你送我？是因为我昨天说的吗？”

　　任冬臻挠挠头，有点黄花大闺女出嫁不好意思道：“对啊。你昨天不是说你喜欢色彩吗，正好我这有一本，送你啦。”

　　夏春生拿着这本画集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忧心忡忡：“这都是你亲手画的，很珍贵吧。”

　　越珍贵越配的上你。

　　任冬臻没那么直白，她应声：“反正送你。”

　　夏春生感觉自己手里拿的不是画集而是未来画界巨星的百万之作。忽然亚历山大，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严肃认真：“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

　　“哈哈哈哈哈哈。”心跳速度伴着笑声频率增加。

　　任冬臻终于不再靠着门框，她直起身子，冲夏春生挥挥手：“我走了，你好好上早读吧。”

　　夏春生点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上了楼梯再也看不见。

　　她说她需要时间去思考，她到底喜不喜欢任冬臻。
　　该如何去思考，现在的夏春生只能想到靠近她、亲近她，看看自己对她的反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这样的任冬臻，真的会让她还没让自己确定心意的时候，先一步觉得她是不是喜欢自己。
　　她真的太好了。

　　*

　　一上午五节课终于结束。

　　郭伊迫不及待拉着夏春生到食堂大干一顿。

　　一中食堂有两个，每个都是四层。深受一中同学喜欢的是靠近高一楼的大食堂，整个四层都是给同学提供饭菜。
　　就连学生最喜欢的优酸乳和养乐多也都只在大食堂售卖。

　　眼瞧着高一同学跟不要命地一窝蜂向大食堂跑过去，郭伊拉着夏春生的手，脚下迈大了步子。
　　“快点快点，赶不上了！”

　　夏春生在后面被任冬臻扯得手臂吃痛。好不容易钻进食堂，两个人又马不停息往楼上赶。

　　郭伊跑步的架势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了一般，她在前面头也不回问：“今天三楼有麻辣烫，你吃不吃？”

　　“吃——”
　　“吃——”

　　夏春生正往上迈的腿停住，她转头。

　　任冬臻比她高一阶台阶，她本来正在看杨羽，听见夏春生的声音她转过头看向她。任冬臻校服敞开，秋季校服的袖子被撸到手肘处，露出一小节带着手表的白皙的小臂，她右手转着饭卡，挑眉瞧向夏春生。

　　咚咚、咚咚。
　　夏春生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掷地有声地跳动。

　　杨羽突兀地从任冬臻的右边探出头来，她笑嘻嘻地看着郭伊说：“这么巧，一块吃？”

　　郭伊在夏春生停下来的时候也停了下来。她回看杨羽，撇着嘴用熟人的语气怼杨羽：“谁跟你巧。”

　　任冬臻还再看夏春生，夏春生先一步移开视线，她听出两人的熟稔，抛出疑问：“你们俩认识啊”

　　“当然，我们是好朋友！高一模联的时候我们可都是美国代表，可谓是上过战场的兄弟。”杨羽兴高采烈向另外两人解释。

　　郭伊在心里默默补充，如果她没有把三分之二的词都扔给自己，那还真有可能是朋友。

　　高一的时候，一中会在每周一周五开展社团活动。

　　刚上高一的郭伊可能是那些青年才俊参与模拟联合国的短视频荼毒了，神经搭错一根，选了模联社团。当她发现自己走入深渊，想迷途知返的时候，却被告知选择的社团不能改，要上就上一整年。

　　郭伊坐在模联教室里，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发言稿，仔细数了数自己有多少个不认识、不会读、单词长度有两厘米的单词——数不过来。

　　她真的有因为不想再上模联社团而考虑退学复读！！！

　　好不容易熬到能组合配对，两人为一组代表国家发言，结果就配对上杨羽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

　　对方一言不发直接大笔一挥，她自己三分之一的单词，给她却是三分之二的单词。

　　确实，不置可否。

　　她那三分之一的单词里又有三分之二是超难词汇，但她就是生气！

　　凭什么，她要读那么多的单词。天知道要汇演的那几天，她每天背发言稿背到吐。

　　“哎，郭伊咱们都好久没聊天了。一起吃一顿怕什么？”杨羽劝导。

　　夏春生瞅郭伊，眼神里暗含深意，看似无声实则有声。

　　“……”

　　“行。”郭伊极其不情愿回答。

　　杨羽笑得似朵花，拉着郭伊就往麻辣烫处排队。夏春生看看任冬臻，后者跟在她身后也走向麻辣烫的窗口排队。

　　“今天还挺巧的。”夏春生在麻辣烫的队伍后面站定，微微偏了偏身子，冲后面的任冬臻说道。

　　任冬臻就在她身后，一直目不转睛盯她，“是啊。”

　　夏春生抿嘴。
　　任冬臻怎么一直看着自己，是她表现的太明显了吗。

　　好像确实，她不是爱交朋友的人。她这么短的时间跟非同班，平时没有什么机会能相处的任冬臻交到这个程度的好朋友，只要是熟悉她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不然当时于乐、郭伊看见自己和任冬臻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惊讶呢。

　　要后退吗，要遮掩吗？
　　夏春生在心里问自己。

　　但是下一秒，夏春生整个人面向任冬臻转过来，她瞧着眼前站着的人，询问：“任冬臻，那个画册你真的要送给我？”

　　去他大爷限制，夏春生不是胆小鬼。
　　夏春生不会退缩。

　　“啊”话题转得太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任冬臻发出疑问，“当然了。”

　　夏春生：“我回去又看了看，真的很精细，费了你不少心思吧。”

　　她的那个画册很明显就是任冬臻以前用心画的。
　　如果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画给夏春生的，她可能会更坦然地接受。

　　但是这个东西不是。这应该是任冬臻自己画的珍藏起来的，因为夏春生昨天的一则消息翻出来送给夏春生。

　　夏春生很不知所措。

　　任冬臻想了想：“还行。你收着吧，我以后有机会为你画一份。”

　　还都说到这个份上，夏春生要是再说不要的话就有点扫兴了。她点点头，想了想又说到：“你都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了，清明节出去玩我来安排怎么样。”

　　任冬臻想笑，但是憋住了。她在夏春生的后面，因为个子高，离得近，所以看她的时候视线要向下很多：“好啊。我期待夏老板的安排。”

　　夏春生后知后觉自己这句话说的有点玛丽苏，太像古早小说总裁说的话了。

　　她脸上有些绯红，没好意思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幸好，下一秒，轮到夏春生买麻辣烫了。

　　夏春生对着买麻辣烫的大婶说：“一份麻辣烫，加面。”接着她走到等面区，看后面的任冬臻买面。

　　刷卡器上显示出任*臻，大叔叫了一声“麻辣烫加面谁的”，夏春生走到跟前，拿到了自己的面。

　　“我等会儿你。”夏春生端着面在任冬臻边上说。

　　但她没等出五秒钟，任冬臻也端起来自己的面。她把面拿到小料区，往里擓了一勺香菜，才跟着夏春生往杨羽郭伊那边走。

　　“你爱吃香菜吗？”夏春生就在任冬臻前一个身位的位置。

　　任冬臻端着面，跟着夏春生走：“还行吧，有就加，没有就不吃。”

　　“哦。”

　　杨羽和郭伊占了靠窗的位置，两个人绕了两个连排的饭桌才绕过来。

　　“来来来，这是你俩的筷子。你俩怎么这么慢？”杨羽都吃上几口了，慢慢悠悠的两人才来。她边给她们发筷子，边吐槽她俩怎么这么慢。

　　任冬臻看了杨羽一眼。

　　杨羽：“？”
　　这人有病吧。敢瞪我，看我揭你的短。

　　“夏春生你收到任冬臻送你的画册了吗？”杨羽洋洋得意睨了任冬臻一眼，然后满怀期待看向夏春生。

　　本来没觉的这有什么的任冬臻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夏春生只是知道这个画册挺珍贵的。
　　但是杨羽知道这个画册不仅珍贵还对自己有独特的情感。

　　桌子底下，任冬臻用走了一天路的鞋一脚踩在杨羽新买的白色AJ上。

　　杨羽突然双眼紧闭，她手附上自己的心脏，面露痛苦。

　　郭伊、夏春生吓一跳，“你没事吧！”

　　杨羽痛苦地摇摇头，把脚默默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道：“夏春生你知道吗，任冬臻送你的那张画集是她从初中开始攒的只有老师赞扬她满意的画才会留下，可以说是她最珍贵的色彩画集。我去她家玩，她连我看一下的机会都不给我，更别提送了。我真的没想到，她会送给你。我们榛子，果然是舔……”狗。

　　“狗”字没说出来，不是因为她的良知，单纯是任冬臻抬起脚精准再次踩到了她真的穿了也就半天的白色AJ上。

　　杨羽在内心怒吼：杀千刀的、缺德玩意儿的、丧良心的、混账东西任冬臻，看我回去不给奶奶告状，我他爸的今天不搞死你我不姓杨！！！

　　任冬臻脸上有点红。
　　真的，别人说出来这些话来，心里还是有点羞涩的。

　　东西都送给人家了，再说这种话，总有种要道德绑架别人的错觉。

　　夏春生脸也是红的。
　　她心脏跳个不停，感觉下一秒可以因为心脏频率过高而进入医院。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她真的感觉任冬臻对自己好像也是有点意思的。

　　不然为什么要送自己对她来说如此珍贵的画册。
　　为什么不送给杨羽、田恬……

　　夏春生在桌子底下紧紧攥住裤边，手心有些出汗，忍不住地想看任冬臻。

　　杨羽：“夏春生你加我微信吧，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真的，我跟你一见如故啊，感觉我们是异父异母的孪生姐妹。这样，郭伊你回家第一件事就把她微信推我，帮人一下胜造七级浮屠！！！”

　　郭伊看愣了，夏春生看愣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什么一镜到底的镜头。
　　真是才知道，杨羽这小嘴也是叭叭叭的能说。

　　四人一台戏，只有任姓演员慌的要死。
　　但她会装，装出来的任冬臻跟民国时期冷眼旁观杂碎互撕的大宅老爷一样，沏了壶茶慢慢悠悠地喝着，最后来一句：“吵完了，吵完就都杀了吧。”

　　这从容感，如果没有桌下的激烈战斗，和杨羽没多说一句话就深掐自己一分的手，大概率谁都会信。

　　任冬臻笑眯眯：“不用这么麻烦，我把夏春生微信推你吧。”

　　杨羽心知肚明。
　　你他大爷的能把夏春生的微信推给我，我倒立吃屎。

　　杨羽怒火中烧暂时不想看见与让她白鞋变脏的罪魁祸首一般见识，“大家都吃完了吧，吃完撤吧。”

　　杨羽率先站起来，郭伊其次，最后是夏春生和任冬臻。四人跟拉风的港片一样，两两下了楼梯。

　　突然，郭伊小眼一眯，“杨羽，你这白鞋怎么这么脏？”

　　杨羽：“……”
　　任冬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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