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雨

　　初秋的夜风掠过黄浦江面，将粼粼波光揉碎成满江星屑。覃梦薇拉着那只素白行李箱离去时，温靖正倚在玄关处反复自我说服。这五年来他们的相处模式实在特殊——微信对话框里积灰的聊天记录比他的素颜还要干净，约会次数甚至比不过普通朋友的聚餐频率。
　　他并非没有尝试过改变。篮球场边的观众席上总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女孩抱着他的外套静默端坐，骨瓷般的手指轻轻摩挲保温杯的杯沿。可当他在球场上完成精彩灌篮时，迎接他的永远只是波澜不惊的注视，仿佛他只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今晚的月色格外清冷，碎银般的月光在江面铺就一条蜿蜒的银河。他们并肩走在逐渐冷清的石板路上，远处游船的汽笛声划破夜的寂静。覃梦薇忽然驻足，清冷的声线揉碎在江风中："温靖，我有些累了。"
　　长椅上的时光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金属质感的路灯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又分离。覃梦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风衣下摆的褶皱，终于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难熬？"
　　"没有。"温靖低头数着地砖缝隙里挣扎的野草，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飞了栖息在话语间的蝴蝶。
　　"杜雨彤她们总说我们不像情侣。"覃梦薇仰头望着被城市光污染染成淡紫色的夜空，"其实我宁愿独自承受那些黑暗记忆，也不愿看你总是为我担惊受怕。"
　　江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露出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温靖的呼吸突然滞住，他太清楚这道伤痕背后的故事——那是三年前片场事故留下的印记，当时他在医院守了整整三天三夜。
　　"你真的决定了？"他的尾音有些发颤，指节无意识抠进长椅的木质纹路里。
　　得到肯定答复那刻，游船的探照灯正巧扫过江面，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刺眼的光河。温靖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融入夜色，突然想起她总在午夜惊醒的毛病，疾步追上去："我送你。"
　　"有人接。"清冷的声线被夜风揉碎，脚步声渐行渐远。
　　温靖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像守护某种易碎品般谨慎。拐过第三个街角时，余光瞥见个鬼祟身影正尾随他们。那人回头投来的阴冷眼神让温靖瞬间进入备战状态——就像大学时篮球决赛最后三十秒的绝杀时刻，他的神经末梢都绷紧成蓄势待发的弓弦。
　　路灯在地面投下三个交叠的影子。温靖倏然箭步上前，以肘弯精准锁住对方咽喉。运动鞋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的声响，惊起栖息在香樟树上的雀鸟。前方传来电梯抵达的叮咚声时，他的指节正深深陷进那人肩胛骨，提醒的语句淬着寒霜："再敢靠近她，后果自负。"
　　玻璃幕墙外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温靖站在原地目送那个单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晚风送来隐约的竹笛声，某个尘封的记忆突然苏醒——那是高二文艺汇演，她穿着水袖在聚光灯下起舞的场景。那天他藏在幕布后面，看她将青翠的竹笛横在唇边，音符如清泉般汩汩而出，惊艳了整座礼堂。
　　可现在，那支曾吹奏过《梅花三弄》的竹笛，正静静躺在他的收藏柜深处，蒙着薄灰等待某个未知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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